酒客们眼中光芒四射,急催楼上说话女子莫要再耽搁,沈星河大致也猜到了此间规矩为何,心中倍感纠结,只道待会开始之时自己滥竽充数便好。
朱无德倒是挺气定神闲,得意洋洋的眯着眼睛品酒,偶与沈星河互敬一杯,沈星河如今也是才知道人在世间行走,诸多事都是不能但随自己心意的。
就好比这饮酒,他自知不会,不愿,不过这等理由又如何将劝酒之人说服,若不喝,便是得罪了人,一旦对方不快,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或是他日再见,也难免尴尬,点头便就不是互说一句不相识便能了却的。
烈酒如喉的确难受,如火灼心,虽说酒劲上来能够麻木自己,不过眼下又何尝是以酒消愁的时候。
朱无德大概也没细看沈星河是否喝下,每次招呼之时,沈星河只是小抿一口,便立刻放下,如此且算是“推杯换盏”吧。
姑娘们排成一排,以扇掩面,却也无法让台下酒客们安静自若,在沈星河眼中,这些女子与那回春坊内的烟花女子又岂非不是同出一辙。
姑娘们毫不拘谨,一刻也不曾感到难为情,她们在这些客人的眼中,不过是个交易品,花钱博笑,是可以,一掷千金,却还得看姿色,反过来说,倘若真是稍有姿色的女子,又如何会沦落到这藏污纳垢的风月场所。
“酒来喽……”说话女子衣袖轻挥,倒小有一番风韵,只见楼上后方,看不见的角落处缓缓飞来数十坛尚未开封的酒坛。
酒坛之上红字醒目,正是几个大字“女儿香”,每坛大小看似已然不下十斤,奇就奇在,沈星河都为之吃了一惊,。
这女子挥袖间,几十坛酒有条不紊的排列半空,然后恰到好处的落在各位酒客桌上,如此修为,莫不是四象玄境,又如何让人相信?
酒客们倒是司空见惯,一点也不惊讶,沈星河正是心中不解,愈想愈不对劲,难不成这王城果真非同一般,连寻常百姓修为都已是如此地步了吗?
一声惊锣打断了沈星河思绪,循声看去,那女子轻笑些许,再作严肃之状,目光将台下酒客们一一扫过,方以尖锐而又清脆的声音说道:“以酒赢香,今夜谁得桂冠,谁便能第一个挑选姑娘,祝各位爷玩好,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
姑娘们纷纷离去,不一时楼上又来了一位衣冠得体的中年汉子,身材倒算魁梧不凡,不过面向看上去倒与那身板稍显违和,淡眉高鼻,脸颊红润,十足一个白面秀才模样。
“朱兄,这位是?”沈星河心感好奇,开口问道。
“比试避免有失公允,所以必须得有一人观战,此人正是这女儿香酒馆的掌柜,亲自督战,倒也可让输了不服气的人无法多生事端。”
说话间朱无德已抬起他那稍显肥壮的手臂,轻拍酒坛,坛盖便应声而起,浓香益出,一时间其余客人们也争先效仿,唯恐有失了气概。
“朱兄,先前那女子手段不知为何?”沈星河终是忍不住,此事太过诡异,那女子看上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修为会到那种境界。
“嘿嘿,沈老弟想必涉世不深,倒也难怪,你且抬头细看。”朱无德伸手指了指屋顶,其上空无一物,实难看出什么端倪。
沈星河抬头一一打量,未放过任何角落,但见朱无德没有继续说话,便也作势接着往下看去,也正是这一时间,视线中好像隐隐出现了些许不同之处。
沈星河稍一凝神,定睛看去,发现数根极其细微的白线连于房梁之上,恍然大悟间又觉有些蹊跷,连忙问道:“这线可就是控制酒坛悬空所在?”
“不假。”
“那何以把握得如此准确,简直是滴水不漏。”
“稍有灵气之人,控制丝线便可,简单点说,换做你,也行,只是需要熟能生巧罢了,不足为奇。”
“如此看来,倒是我大惊小怪了,朱兄见笑……”沈星河如释重负,如若这谜题不得解开,怕是自己在这城中行事可就真得权衡一二了。
“好了,不必说这些废话了,你我兄弟今日便痛饮一番,得不得冠不打紧,开心最重要。”
朱无德话音方落,抬头看向那掌柜,说哦道:“可以开始了吗,本将军可有事在身,不能耽搁。”
“诸位请便。”掌柜温和一笑,点头说道。
此酒对应每桌人数,沈星河这方两坛,朱无德已然先行开封,这会便一声不吭的往嘴里灌去,可谓豪爽。
看着朱无德这般喝法,着实有些恐怖,喉咙间咕噜声不断,不一会这整间酒馆皆是如此,酒气弥漫各处,沈星河皱着眉头,端起酒坛,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掌柜的将台下看得真切,待见沈星河踌躇模样,干咳两声,也不答话。
沈星河正自犹豫,这酒他是喝,还是不喝,若是也随着朱无德一样将这一坛子闷进肚中,那岂不是会接连数日人事不省,但转念一想,倘若他拒绝喝下,又有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
“朱,朱兄,小弟突感腹中不适,不知何故……”沈星河一脸痛苦,捂着胸口低头喘息起来。
这会朱无德已是一坛见底,随手将酒坛扔在地上,坛身破裂,可谓“一鸣惊人”,那些个酒客们暂且放下了手中捧着的女儿香,循声一看,皆是惊呼道:“朱兄海量,我们可得加紧,不然这次又得捡他的残羹剩饭了。”
沈星河低着头埋在手间,论装模作样,他自觉不及慕容追万一,不过眼下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若是因为这酒耽误了时间,那可真就连肠子也得悔青。
“我说沈老弟啊,你是不想喝哥哥这杯酒吧,你倒是明说呀,扭扭捏捏找这些借口,可是看不起我朱无德?”
“朱兄……实不相瞒,来此途中,不幸遭遇歹人,小弟一着不慎……”
“歹人?”朱无德神色一凝,显然对沈星河口中歹人有了兴趣。
“小弟技不如人,本有伤在身,又不愿扰了朱兄雅兴,谁料这会疼痛难当,着实无奈……”
沈星河大喘粗气,一张脸埋的老深,唯恐露相,接着又是说道:“不过朱兄若是觉得小弟不甚直爽的话,小弟便索性舍命陪君子……”
“罢了罢了,看你半条命也快搭上得模样,我这做大哥的,岂能好歹不分。”
朱无德一把搀着沈星河,将他挪起,抬眼看了看那尚站于楼阁之上的掌柜,那掌柜此时也正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看着这方,只稍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各位弟兄,失陪失陪,你们喝好,抱得美人归啊……”不待那些喝的兴起的酒客们答话,朱无德扶着满脸苦色的沈星河步出了酒馆。
……
女儿香酒馆门前那帆布招牌正随着清风摇摆,赫赫大字飘舞蠕动,好似为迎接远道而来寂寞空庭的客人们。
酒虽香,人却失色,人虽少年,情却分明,朱无德此般行为虽是一如曾经那众口传言,都说他喜好结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殊不知对于沈星河这初来乍到前不相识的“兄弟”还是颇为仗义。
“我说沈老弟,你哪受伤了,我见你这模样好像是经脉寸断,那伙人下手当真狠毒啊……”
“好像是叫什么血屠教……小弟学艺不精,唉……”
“如此,带你去我爹那,他可是王朝的大司马,我家中有不少……”
话未说完,急急忙忙的跑过一个白衣少年,尚看不清脸,便如风而去,只是那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知是不是赶着去投胎,朱无德这般骂着,扶起与那少年擦肩而过从而“受痛”跌倒的沈星河,骂骂咧咧的往剑阳城中心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