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素一觉醒来,便躲着玉白往婆娑阁顶爬去。玉白本在后院打坐,感觉到了宛素的动静,立马睁开了眼。
一路尾随在宛素身后,面无表情。
宛素在爬梯子的时候,多次都差点摔倒,玉白多次以风相扶。宛素没有学过术法,又反应奇慢,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又继续走。玉白有些苦笑不得,他都这么明显的提醒她自己的存在了,她又是怎么能这么坦然的便忽略了他的?
“嗷……”剧烈的吼声传来,宛素连忙蹲下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是凡人之躯,自然是受不得这等嚎叫的。
玉白以凛冽的风回应过去,那嚎叫便停止了。玉白面色凝重,纳迦明显是魔体更甚一筹,如今下去,成魔怕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如今宛素……
玉白思考间,宛素已经上了锁神塔。与里面通体雪白的纳迦对视,“纳迦,我来看你了。”
纳迦点点头,但是眼睛却瞟向了不远处的玉白。
玉白以意念传话,“纳迦,好计谋!”
纳迦的眼角微微上翘,宛素以为它是在对她笑。
“你计谋深远,我敌不过你。不过素儿无辜,你何苦如此害她?”此时的纳迦无法传话,只是满眼敌意的看着玉白。玉白心生叹息,纳迦却忽然再次嚎叫起来。
“纳迦,纳迦,你怎么了?”宛素急急的想要过去安抚,却被结界重重的弹开。
“纳迦,你到底是怎么了?”
纳迦在锁神塔里乱蹦乱跳,震的整栋婆娑阁也在晃动。
宛素无法站稳,被生生的甩在地板上。玉白心疼,匆忙间就想上去扶。纳迦却瞬间停止了,一切又恢复平静。
“纳迦,你是不是想出来?”
宛素趴在不远处,里面的纳迦点点头。
玉白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宛素一向单纯痴傻,如此……
“那我这便去求了师傅,你可莫要再蹦跳了,伤了你自己可如何是好?”
果真如此,玉白心中无奈。宛素就是这样,总是能让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
里面的纳迦点点头,看着玉白的眼睛,里面带着一丝骄傲之色。还有一丝得逞的快感,纳迦成魔了!玉白神色凝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闭着眼转身离开。
就如同玉白所想的,宛素纠结的在玉白面前站了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玉白手下弹琴,面带微笑。
“素儿,你似乎许久都没有弹过琴了,今日来弹一曲如何?”
宛素咬咬牙,“师傅,我是想你将纳迦放了。”
“为何要放?”
“他在里面很可怜。”
宛素的话很简单,她只是当自己是可怜他。但是她却不知道,现在她满心满意都是他。
“素儿,若是师傅告诉你,放了他,师傅便会成为千古罪人,你还会要师傅放吗?”
玉白手下继续弹,心里微微苦。
“师傅,千古罪人是什么?”
有时候宛素就是这样,傻得让人不忍心告诉她更多阴暗的东西。
玉白笑着摇摇头,想着千年前。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得以出得天宫,遇着蒿聃,便是在一个充满了妖气的村庄里。
蒿聃乃上古凤凰真神,自出身便与他一样,负有不可脱卸的责任。她被当时作怪的妖兽饕鬄所伤,凤凰羽翼受损。
是玉白亲自将她救下,为她包扎伤口。
化作人形的蒿聃,貌美无双,无人可及,哪怕是后来被称为天界第一美人的玉白也被当时蒿聃的容貌所震惊。
自此,他与蒿聃便携手同游凡间,斩妖除魔,绝不留情。蒿聃酷爱红色的衣裳,经常都是一袭红衣,热情迷人。
蒿聃说,在人间,女子最美的时候,便是穿着红色的嫁衣出嫁的时刻了。那个时候不仅仅是因为化了艳妆,着了新衣,最主要是那个时候有了一份开心而快乐的心情。所以,那个时候的女子看来就美丽的让所有人都自叹弗如。
蒿聃也许是太明白她的使命了,以后,红色的衣裳与她哪里有缘?战神之位永远是冰冷的银白铠甲,天后之尊,永远是金灿的太阳之色。红色,在最后与蒿聃再无半分缘分。
蒿聃热情直白,聪慧善良。早在他们分别之日,蒿聃便与玉白大胆表白。
“玉白,我在凤凰王宫中等你来。”蒿聃嘴角上扬,眼角含笑。高高束起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玉白面色带笑,微微点头。
蒿聃看了看玉白,“玉白,我中意于你,你可能许我真心?”
玉白听着这话,霎时间便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回应自己此时那个剧烈的跳动着的心脏。
“害羞了吗?那我可就当你是同意了?”
蒿聃一向豪爽,模样娇俏,有着一种自然洒脱于天地之间的飘渺之感。
玉白嘴角带笑,“快些回去吧,你父神该等急了。”
凤凰神族的呼叫信号早已发出,蒿聃是必须回去的。玉白也在同一时刻接到了太阳神的指示,只等蒿聃前一刻离开。下一刻他便也该回去了。
玉白的思绪一直游荡在千年之前,嘴角上扬,目光柔和。
如果那个时候,我许你真心,是不是此时你便不会如此待我?
玉白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了宛素一个人站在一旁,发着呆。
宛素与蒿聃,真的是两个人了,虽然有着同样的灵魂,但是却是不同的两个人。玉白如此提醒自己。
“素儿,明日为师便会放了纳迦。”
“真的?”
宛素眼睛一亮,散发着光芒。玉白点点头,素儿,这一世,我必对你有求必应。
“师傅,你真好。”
宛素笑着,露出自己亮白的牙齿。玉白看看了宛素的心,那里如今全部都是纳迦。真的能切实的感受到我的好吗?
玉白心中苦涩,手里的琴弹的越发的快。宛素感受不到玉白的心意,倒是高兴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玉白尊者!”
远远的,传来了海角仙人的声音。玉白抬头,便看见了海角仙人用以传信的纸鹤,在头顶忽闪忽闪。
玉白停了手,伸手接过。
“玉白,许久未来海角之崖,今晚还请一聚!”
玉白轻轻一吹,纸鹤便化作飞灰。此时心情繁复不堪,与旧友聚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转念之间,玉白便出现在了海角之崖。海角仙人哈哈大笑,
“玉白尊者,以往是不请自来,现在可是三请难来啊!”
“海角请了三次了?”玉白倒是就方才收到一次,提步便向亭子走去。
海角跟在玉白的身后,一捋胡须。
“可不是,前两次使的纸鹤被你设的结界,弹了个灰飞烟灭。许久才想起有一日你带你那徒儿过来,有换下了一圈宛素花儿,想着该有她的气息,放在了那纸鹤上,才能进了你的结界。”海角仙人颇有些不满,端坐在棋盘一侧。
玉白一笑,“海角也能出这样差错,你早知我婆娑阁结界森严,这还能怪的了我吗?”
玉白上好茶,铺好棋。
茶香袅袅中,棋子开行时。
玉白沉着不语,行棋匆匆。海角眉头微皱,步步紧逼。
“玉白,心中不快?”
海角从未见玉白行子这般急切,这倒是一大异事。
玉白松下了紧绷的脸,“不过是些小事,不会不快。”
海角摇摇头,“玉白一向沉稳,从不喜形于色,倒是只有在棋盘上,才能看出你的心思。玉白有事,事之大小,还能瞒过,与你下了千年棋的海角吗?”
玉白手中的棋子微抖,看看棋局,叹了口气,便又收回了。
将黑色的棋子落于棋盘,“海角,有时候,一念便是天下。有时候,一念又是她。这纠结往复的心思,我理都理不清楚,又如何说与你?”
海角略微沉思,“玉白,还在为千年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玉白久久不曾回答,只是闭了眼,满目蒿聃的模样在脑海中回环往复。一转眼,便是宛素的娇憨痴傻,笑意盈盈。
“若是说她们还有什么相像的,那便是她们的笑容了。千年不变,依旧笑的干净纯粹,惹人眼球。”玉白睁了眼,笑着说道。
海角微微一叹,“玉白,动了心了?”
“我不知道,动心与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玉白重新执了棋子,夹在两指之间,重新落下。
海角看了看玉白,“你生来便不是为你自己,这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海角神色凝重,玉白这模样分明是有了私欲,开始不满了。
“是啊,我生来便为天下苍生,三界平衡。”玉白轻声说,这句话,他的父神,太阳神君与他说了不下千遍。
海角忽的将一子走乱,玉白明显的看出了海角的破绽。诧异的看着海角,那一步一走,谁都知道,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海角……”
“玉白,我知道我这一步一走,后面是显而易见的破绽百出。”
“那你为何?”
海角做出继续下的手势,玉白将海角步步逼死。
“玉白,有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不论是人还是神,只要还有思想,还有心,就会避免不了会有走岔路的时候。哪怕知道后面便是重重死路,万丈深渊,但是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那样跳下去。”海角顿了顿,继续走着棋。
“但是玉白,我们都明白,只有走那步死棋,我们心里才痛快,因为那个是我们心里的魔障,逃不了也无法逃。除了那一步,我们无所遁形。”
玉白一路过关斩将,将海角的棋子吃了不少。
海角的话也就此打住,白子紧握。
“玉白,凡间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可明白?”海角白子落下,黑子全盘皆输。玉白忽然皱眉,随之又舒心大笑起来。
“好你个海角,竟是如此狡猾!”
“玉白,可明了?”
海角会心一笑,玉白点点头。随即起身,施礼。
“海角,多谢了。”
海角摇头摆手,“玉白往日若是还有何解不开的心结,尽可到老朽的海角之崖来。虽然,老朽身处三界之外,于三界无用。但是这却是一片清净之处。可容你宽心。”
海角摸着自己灰白胡须,看着玉白。
“玉白,在此谢过了。”
“好了好了,可莫要再谢了。快回去看你那心尖儿上的徒儿吧,万事莫急,你乃天地平衡者,你若都不能平心了,那三界就该乱了。”
玉白盈盈一拜,“海角,多加保重。”
“嗯……”海角点着头,玉白晃眼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