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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剑指开封(四)(1 / 1)

他神色一暗,又道:“小胜而已,如果因此而轻视了蒙兀人的国力和军力,就是我们自讨苦吃了。”

那少年忍不住又抬起头来,用极敬佩的眼光和神情向他赞道:“胜而不骄,将军有古人名将的风范气度。”

“不必夸我了。嗯,你适才的话,虽然有礼,我却并不能听从。”

“将军,这是为何?”

“一者,适才我有言,蒙兀人凶横残暴,这些百姓若是回去,若是遭受迫害,就是我的罪过。二者,我这里百废待兴,正需人力。天以这数十万百姓赐我,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可是将军,不少**离子散,人心难附。”

“不妨事,法度之下,没有人情可言。不论是谁,触犯我的法度,就必遭受严惩。”

那少年涨红了脸,怒道:“当年刘玄德以爱民著称,曹操攻来时,数十万荆州百姓跟他一路,不肯离散。而曹操在徐州滥杀无辜,结果弄的天下骚然,士民离心。今天将军要效法的是曹操,还是玄德公?”

他又紧接着道:“将军这样的做法,与蒙兀人何异?”

张守仁并不着恼,只微笑道:“迂腐之见罢了。这少年,死在这城头下的,有不少人是蒙兀人强征入伍,用来做肉盾的哈沙尔队,又叫签军。蒙兀人征南讨北,经常在当地强征百姓,充为哈沙尔队。一万蒙兀,到经常可以左右十万的签军。我问你,这样怕死的百姓,冲掉了自己国家的城防,灭亡自己的民族,毁灭了祖宗留下的香火。那么,到时候又是谁的做法对呢?”

他说的全然是实,这些年来,有识之士自然也精研蒙兀战法,这少年在家时,摆沙图,看兵书,研习蒙兀人征伐之术,自然知道张守仁说的句句是实。

他辩白不过,气的两只眼睛鼓涨起来,溢满了泪水。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生此时与他辩论,所持的观点截然对立的,却是他心中崇拜的大英雄,大豪杰。

在没见张守仁前,他想象中的,自然是如同赵子龙那般,英雄豪气,神枪无敌,纵横敌军阵中,无人能敌。而且还要爱民如子,对百姓亲切和蔼,令人如沭春风。

偏生到得此时,张守仁除了身形长大,其余亦是平常。除此之外,还显的心狠手毒,为利而不择手段,当真是令他失望的紧。

他憋了半天,终于还了一句,向张守仁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将军欲为大事,首在得人!”

“这又是笑话。秦始皇得了六国的民心么,刘邦得了江东的民心么?曹操又得了谁的民心?远的不说,这蒙兀人得了谁的民心?少年,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是得了天下后,要得民心罢了!征战天下,靠的是铁和血,不是民心。”

张守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他说上这么许多,他见识原本也与这少年相同,只是亲眼见的,得太祖遗物后学的,却是相反的东西。种种新鲜思维与固有道德理念的冲突,在他心中扭曲变异,冲突挣扎。

今日之事,若是老黑在此,又如何?这样的行事,不顾百姓的意愿,强迫行之,如此的手段和做法,与余波、杨易安那样的人,区别何在?

以大义之名,掩盖一切罪恶么?

他适才就在自己心中,质问着自己。却碰巧遇着这少年,如同积蓄很久的洪水,一下子遇到了宣泄的渠道。

“将军,舍弟年幼。见识浅薄,多有得罪,尚乞将军恕罪。”

他正在沉思,却又听得人向自己说话,移目去看,见一脸色黝黑,面容却是清秀姣好的青年,正在目视着自己。

没来由的脸一红,张守仁施了一礼,向对方答道:“无妨。令弟小小年纪,见识已经不凡了。我象他那般年纪时,刚刚入伍当兵,大老粗一个,可是什么也不懂。”

他哈哈一笑,又向这兄弟二人道:“弟弟的见识已经不凡,却不知道兄长如何?这位兄台,有什么可以教我?”

“这如何敢当。”

对方先微微一笑,逊谢一句,然后方正容道:“将军的见解识论,也不能说错。不过,舍弟的说法,亦是不错。若论得民心者得不了天下,那么刘秀以何得天下?许多仁人志士,豪杰英才,不远千里,前去投奔势孤力穷的他,不过是他以仁德待人,以致豪杰倾心。我观将军所为,自然是急欲扩充力量,以便与蒙兀人相抗。这原也没错,不过在下要提醒将军,天下异能才俊之士甚多,将军的做事办法,众人看在眼里。合者,则来,不合,必去。将军不论如何,做事不可太过操切。或者,最少要在义理上占着先机。今日的事,将军还是有些道理的,就是这般做法,也可交待的过去。只是今后行事,还需多加考虑,不可太罔顾众论,一意偏行的好。”

他的话,清脆悦耳,一连声说来,不论是否有理,张守仁身边的人,俱是听的呆了。那青年眼见各人盯视自己,突有所悟,脸红之余,亦是慢慢警惕。

还好他此次化妆的好,旁人并没有看出破绽。而张守仁沉思之余,虽觉对方语言空乏了些,并没有实际的诤言,却也是难得的高见了。

当下跳下马来,执住那青年的手,恳切道:“这位兄台,见识果真非凡。”

那青年脸又是一红,急忙将手抽手,正色道:“既然将军觉得我的浅见是对的,不妨改弦更张,如何?”

张守仁喟然一叹,摇头道:“虽然如此,却仍然不能如同兄台所言那般。我之苦衷,在于力量太弱。以常理来做事,不等我将力量蓄积到可以与蒙兀人一战的时候,敌人的铁蹄必定已经踩到了我的头顶。到时候,说什么名声,又有何有?路程太远,马力太弱,我只能以非常之法,快马加鞭。”

他感慨一通,终于结论道:“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只能用夹心饼干的方法来做事。至于做的对不对,好不好,由着时间来检验吧。”

那青年奇道:“将军,什么是饼干?”

张守仁窘道:“这是西洋吃食,弟偶尔得之,记得其美味,不由忘形了。”

他又抓住对方双手,向他道:“兄台见识不凡,我这里的幕府正急需人才,我看兄台境况也甚是困难,与其到乡下耕田,或是为一小吏,不如到我的帅府去参赞军机,如何?”

这样的机会,对眼前这一对衣衫破烂的青年兄弟来说,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张守仁满意为对方必定是满口答应,却不料那青年又将手抽回,微笑答道:“我兄弟其实亦不是贫寒人家出身。只是在探亲路上,不合遇着蒙兵,被抓捕至此。此时的衣着打扮,不过是为了避祸罢了。将军宅心仁厚,却又是误会了。”

“喔?竟是如此。”

张守仁倒退一步,仔细观看这兄弟二人的神情举止。却见他们虽然衣着破烂,面容憔悴,却仍然是满脸英气,身形挺拔。

当下不由道:“确实是我看走了眼,嘿,眼前有贵人子弟,竟然对面不识,真是瞎了眼了。”

那青年抿嘴笑道:“将军也不必如此过于自责,我兄弟这时候的打扮,只怕连我父母亦是无法认出,何况将军。”

张守仁甚觉遗憾,对方既然是大户子弟,那么从军效力的诱惑,自然是要小上许多。当下只得笑道:“这也无妨,人各有志,守仁不会相强。你我有缘,不可拿你们当寻常百姓看。”

他转身回顾,向自己的亲兵队长令道:“你一会派几个人,护送这兄弟二人到边境为止。”

那亲兵队长答了,他又向对面的青年道:“盘缠什么的,我亦会为你们准备停当。只可惜我公务繁忙,就不留你们久待了。”

对方不肯效命,他甚觉失望,此时不想多说,待见那兄弟二人点头之后,便待离去。

“将军,其实我适才想说,待我兄弟回家之后,禀明父母高堂,再来为将军效力。”

张守仁心中大喜,转身回头,又抓住那青年的手,笑道:“此话果真?”

他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手底下的武将也还罢了,有胡烈叔侄,唐伟李勇等人,再加上许多后起之秀,以眼下的军队规模,足够使用。只是文官辅佐之士,太过缺少,若是不然,他也不会轻易的把推官一职,就给了张仲举那厮。

这兄弟二人,弟弟也还罢了,兄长气度娴静,对答之间,甚有章法见识。若是将他招入幕府,用心培养,将来必定是一大臂助。

他满心要招揽这兄弟二人,其因正是为此。

那青年满心嗔怪,心中暗道:“这将军真是太也奇怪,老爱抓住人手。”

她是青年女子,如何知道男人表示亲热时,自然会有肢体动作。此时心中极是尴尬,只得又将手用力抽出。

眼光流转处,看到弟弟似笑非笑,不觉大羞。

却又向张守仁答道:“自然当真。将军都欲放我兄弟离去,又何必说些欺诈之语。”

“好,甚好!”

张守仁满心欢喜,当下又令多派人手,要护得这兄弟二人安全。待安排停当,见他们就要离去,便又问道:“不知贤兄弟台甫,我糊涂的紧,差点忘了问。”

“我叫王怒!”

“好,小兄弟气宇轩昂,连名字也如此有气派,将来必定是一员虎将。”

张守仁心情极好,却是轻飘飘拍了一句马屁过去,惹的那王怒心醉神迷,傻笑不已。那年长青年见张守仁又目视自己,不觉有些害羞,却也轻声答道:“在下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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