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亮想了想,叹道:“去又如何,难道逼着对方收下小妹,继续在齐家吃苦,再说这种事就算上了公堂,我们也占不到理儿,事实上小妹的确没能给齐老四留后,他们也有话说的。”
一时间着实不好行动,方河是有些恼怒的,虽然方芳与他感情不深,怎么说也是方家人,他作为哥哥也该出出头,只怪这两年忙着田地里的事,又因为方芳上次无理取闹的事,他没有去留意齐家,才弄到今日这样的场面。
方芳吃了饭要回方家院里去了,两兄弟起身相送,方河从屋里找了一袋子谷米送她出门。
“哥哥我也不懂这些,只听小媳妇说谷米养人,这些我帮你拿去,你煮着粥喝喝,把身体养一养,这边你不用担心,家里还有存粮的。”
方芳不肯要,方河却是把米直接扛到院里去了。院子里廊下坐着发呆的梁氏,她看到方河和方亮两人进门,眼前微微一亮,神色有些激动,已经从板凳上起了身,颤抖着上前,扶着柱子望着。
那满头的银发,满脸的皱纹,才多久的事儿,已经老成这样了。
方河看了两眼,接着转过头去,眼眶却有些发痛,小时候被方二福打打骂骂,记忆中只有梁氏会偷偷塞给他一小碗豆饭,就是这样一小碗豆饭,他记了一辈子,所以后来每次回来,只觉得这个娘才是他的一个盼想。
方亮作为老大,对梁氏自不必说,以前跑船运,自己受不了船运之苦,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边,再加上每次回来,来去匆匆的,这次回来,自己心情也不好,知道方河一直在照应,他只远远的瞧了一眼。
如今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忍不住跨前两步,喊了声“娘”。
梁氏“诶”了一声,背过身去。
方河顿了顿,还是对方亮说道:“大哥,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些事。”
“大河。”方亮眼睛热烈的看着他,“你都能接受我,不念我当年犯的错误,为何不可以对娘释怀。”
“二哥,我跟你不一样。”方河挣脱方亮的手,转身出了院门。
方亮看着方河的背影,心里燃起的希望又落下,回身对方芳交代道:“二弟给你的米你就收着,你身子不好,多养一养,或许还有希望呢。我就住隔壁不远,若有个什么事儿,尽管叫我,你现在回也回来了,就不要东想西想了,好好的跟娘过日子,以后勤快些,一双手必然能养活自己,兄长们也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大河心是好的,不计较咱们先前的犯下的错,咱们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许多事情也看明白了,只有一家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的,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财米都是身外物,只要自己不懒都能挣来的,亲情却经不得搓磨。”
方芳重重的点头。
方亮走后,梁氏转过身来,抹了眼泪,只道:“我而今也老了,没法再顾及你,你回来就安心住下吧,吃这白米粥是最养人的,弄不好还有一线希望,你大哥二哥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了,我当年猪油蒙了心,现在自食恶果,你不要像我,自己也勤快些,你大哥给的是恩惠,不要因此而好吃懒做。”
“娘,我省得的,这两年我在宋家吃的苦不知几多,方明白当初二嫂的处境,二嫂如此坚强,我每每想起来,我也不觉得苦了,二嫂都能做到,我为何不能,可是撑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败在自己的身子上,身子没用不能生养,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第二个孩子是在初秋生的,苏小月和方河两人合计,取名为旻,叫方旻。
满月的时候,方河心里高兴,上山猎了一头野猪扛下山来,先前那头老虎没有再出现,倒是让他彻底放心了。
方大业和方虎两家收到早稻谷留了缴税的量,剩下的,偶尔煮些米粥给家里的产妇与孩子们补身体。
请客这日,村里来了不少人,根本不用方河去请。先前方河说这次请客,准备煮些米粥给大家伙尝尝,仅这一句话,把村里人都吸引了过来。
上游的村人直接拖家带口的,下游的却一家来一个人,送的不少礼,多是农家物,送豆子送青菜送鸡蛋,方河也没有多说,见着都露了笑容。
方家昌几兄弟帮着安排位置,方家昌抽了个空档,来到方河身边,用胳膊蹭了蹭方河,笑道:“看你今天就一个劲的傻笑,生了儿子,两孩子正好集了一个好字。”
听到“好”字,方河就掩不住喜色,“你家里不也有两个小子。”
“两个小子就是没有个女儿,好希望有个娇娇女儿疼疼。”方家昌叹息,正好不小心瞧见袁氏拉着方嫣从屋里出来,小家伙看到这么热闹,又寻到了方立长正好跟着方为和方金满在那追追赶赶,她立即上前扑向方立长,方立长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倒在草从里,小家伙在一边拍手大笑。
望着这样的小女娃,方家昌嘴角抽了抽,当他没说。
方河顺着他的眼看去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为女娃娃就很弱势呢,娇娇的,乖乖的,就等着你去抱,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这样的孩子才天真率直。”
方家昌被方河这么一说,红了脸,有些尴尬,他只看着方立长这个闹腾的家伙,以为女娃会好些,不想孩子都差不多,似乎自家小子还不如人家闺女彪悍,与想象中的娇娃不同。
“我家立长被小嫣嫣吃定了。”方家昌忍不住捂脸。
方河定睛看去,果然,小嫣嫣笑完了上前去拉方立长的手,方立长刚开始想放声大哭的,见状,就又笑了起来,伸手去拉,没想小嫣嫣没力,人没拉起,反而摔倒在他身上,这下方立长真要哭了,眼泪都哗的一下流了下来,小嫣嫣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小家伙忽然又止了泪,重重的点了头。
于是两人起来,跑去寻找两位哥哥去了。
方河看到这儿,再看看方家昌那搞笑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立长这样才知道疼女人,将来必然对媳妇儿好。”
方家昌的脸色窘了窘。
满月酒办下来,村里人吃到了白米粥,虽然量不多,一人一碗的分量,却让村里人回味无穷,就此方河也宣布了一下想法,等这季的晚稻收完,就把田地租出去,到时村里人都可以来找他,就从秋季种下麦子算起,水田周边旱地不少,可以种豆,也可以学方河的种高染梁,到时谁租了这地,苏阿吉会指导一下。
村里人听到这儿沸腾了,三两口吞下碗中的白米粥,个个都恨不能去找方河谈谈租田地的事。
一顿饭吃完,方河就被人拉去三爷家里了,村里人一窝峰的跟着过去。
就在苏小月出月子这日,家里的田地租回村里的四户人,他们家里忙不过来,到时跟着家里的堂亲一起,倒也不吃力。
苏小月得到消息,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家里有了余粮,也不想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如今田地租出去,家里人就不用这么操心了,若是有能力,苏小月有心想上镇上买个大院子,租个铺子专门卖酱汁。
先前苏小月不想在永丰县里卖酱,那是怕着几大家族合伙欺压他们,现在方河有这么一位有能耐的小叔在,自然不用担心的了,何况莫明裕已经跟莫家分家了,威势减了大半。
这次方河去镇上送菜的时候,决定去打听一下红高粱的价格,看哪家酒铺子收,打听了好几家,终于有一家做富户的生意,懂得这红高粱酿酒的事,原先都靠租船从外地运过来,酿出美酒销给永丰县的富户们,现在听到方家村里人种红高粱,那个高兴的,问了价钱,当日就派了三辆牛车过来拉。
堆了满库的红高粱就这样卖了出去。
夜里,方河摸着方为的小脑袋,望着小媳妇,还是把这次从张府带来的消息说了,“这次张大人跟我说,准备过年后,为儿直接住进张府去,明年张大人会带着张太太四处游历,正好为儿跟在身边游学,长些见识,这次有可能会去往其他三国,张大人身为南国大儒,不管去哪一国,必然都是皇家的座上宾,为儿能跟着去,将来的造化不可估。”
一家人听到这儿,脸色都不好看了,苏小月把小旻旻放到袁氏手中,一脸不舍的望着方为,问道:“为儿,你是怎么想的呢?毕竟你这次跟着张大人去,不是出永丰县这么简直,而是出了南国,去了他国,人生地不熟,风俗习惯也不同,只怕……”说到这儿,苏小月就来了眼泪,她真想强行说不准,可是古代不比现代,孩子八九岁也算是个小大人了,该去历练,不能当小孩子养。
方为见苏小月那伤心的模样,小脸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今日去张府,师父自然对他说了不少话的,男儿志在四方,不能守得一片天地成井底之蛙,何况师父对他期望颇高,原本年迈不想长途跋涉的,这次居然破例,只想带着他出去见识一番。
苏小月不想让孩子为难,慌乱的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道:“张大人也是为了你好,你是该当去的,只是这次去的话,得请几个武士护送去,这千里迢迢的,娘也没有出个远门,也想象不到那危险,但多些人在旁边护着,必然是好的。”
方河嘴角抽了抽,随小媳妇乱操心也不点破,等到夜里再细说去。
苏小月就这样东想西想的,把上一世在电视里看来的江湖险恶胡乱说了一遍,说到底还是不舍,其实在方家村种田也挺好的,再努力个几年,必然能成为一方地主,山头地到处都有,只要有银子,费点心思,以后还可以再买,将来为儿有了银子做后盾,想要实现自己做夫子,人人有书读,不说整个国家,至少造福一方不成问题,苏小月有信心,可是她却不能拿这些话去阻止他,看样子为儿也是愿意的。
等苏小月平静下来,方为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娘,师父说了,这次游历最短四年,最长十年,但我同师父定了四年之约,四年后我便回来,我会把十年要学会的东西在这四年时间里尽快学完,我不会让娘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