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路上走着,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茫然了。记得那两双惊恐的眼睛,记得那声声的吸气声,记得那狂跳不止的脉动。所有的一切,一切来自他们的恐惧的异样,她都记得,但是,她只能选择无视,或者说是自欺欺人。
她不敢去看他们的反应,不敢去解释,唯一能做的只有远远的逃开,逃离众人的实现,逃离他们害怕、恐惧的眼神。她怕看到厌恶和恐惧,怕他们会讨厌甚至是不要她。
她已经怕了,害怕被丢弃,害怕被伤害。甚至,她根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
不!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什么事对的,什么事该做的,她从来都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要如何去分辨对错如何呢。
或者,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她的出生时错,所以,母亲厌恶她,甚至痛恨她。
她能活下来是错,所以,那里没有人接受她。
但是,她是那样的贪恋三娘带给她的温暖,那样的喜欢银狼啊!
为什么?
为什么,即使她从来不曾做过阻碍他们的事情,即使,她只是为了苟且或者,也是奢望。
既然不该存在,她又为什么会怎么也死不了呢!
难道上天真的也是那么的讨厌她,死亡的大门也不愿为她打开吗……
眼前一片模糊,她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也听不见远处的声音,只有无助充斥着自己的胸口……
“……头……,丫头……”
粗超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洺月猛的一愣,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处,茫然的看着眼前带着笑意一脸慈爱的老人。
“……怎么哭了?”脸上的手,轻柔的抹去她满脸的泪痕,满眼的笑意。
眼中有慈爱,有关切,有担忧,却惟独没有厌恶。
没有厌恶啊……
“累了吗?”
洺月只是看着来人的眼睛,视乎想从里面找出些什么,确认些什么,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是饿了?婆婆给你做吃的。”说完,拄着拐杖就转身,想进屋给她做点什么。
洺月一把拉住花婆婆,不住的摇头,抿着嘴,好久,终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等睁开眼睛的时候。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我不累,也不饿……,我想……”离开。
没有茫然,没有害怕,她本来就是这个村子的闯入者,哪里有什么资格说留下。
一个连亲生母亲也厌恶的人,一个在哪里都不受欢迎的人,哪里能奢望一群陌生人的接受,哪里能有资格成为婆婆的亲人啊。
她哪里有资格啊……
“……月姑娘!”
“小姑娘!”
一声声,以阵阵的呼声,由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洺月背对着门外,一声声的叫声,直砸在她的胸口,无限的恐惧,袭上心头。握紧两侧的双手,绞的身上的旧衣破裂,搅得自己,浑身发白,遍体发寒……
她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啊……
“姑娘!”
“丫头!”脸上刺刺的感觉,迫使她不得不睁开意图逃避的双眼,茫然而绝望,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漠然,又一次崩溃了。
“月姑娘,谢谢!谢谢啊!”
谢谢?
谢什么?
什么事谢谢?
她……不懂……
“……好孩子!回头看看吧!”婆婆的眼中满是鼓励,“看看……”
该看吗?
她该回头吗?
“不用怕!丫头,婆婆陪着你呢!”
视线慢慢的从花婆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移到了自己的手上,婆婆的手……好温暖……
轻柔的抓着洺月僵硬的拳头,莫名的,手上的力量就像比化解了一半,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胸口沉重的大石头慢慢的沉了下去,她也恢复了呼吸。
陪着啊……
这样的感觉……,好奇怪……,好酸……,好涩……,好软……
即是是这样,她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直。
“……谢谢,……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媳妇儿,救了我儿子,谢谢……”
谢谢啊!
好沉重的词啊!
什么样的事情,她做了什么,能被他们谢呢?谢什么呢?
看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青年,站在青年后面的中年夫妇,还有后面的,后面的那些熟悉的脸。
他们是在笑吗?
那是笑吧!
不是不屑,也不是厌恶!
他们……不是该赶她走的吗?
她对着活人,开肠破肚啊,这样的事情,不是不被人接受的吗?
“……丫头……,丫头!”
茫然的转过头,看着身边说要陪着她的老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傻丫头,还让人家这样跪着?快扶人家起来啊!”
“啊!哦!”木然的执行着老人的话,即是青年死活不肯起来,洺月还是自然的用自己的力量将眼前这个壮实的年轻人扶了起来,没有丝毫的拖拉。也许等众人回过神来,就会觉得,这么娇小的女孩有这花样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为什么?”
她微微仰头,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青年,认真却茫然的眼神,让青年一下子无法做出反应,,对上这张还显稚嫩的脸,青年脑中闪过不久前看到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幕,眼神流露出一丝的后怕,可是很快的就被感激所取代了。看着洺月,他突然发现,她又一双非常明亮,美丽的双眼,如果去掉脸上的那块胎记,她也是很漂亮的。也许比想象中的更漂亮。
以前不曾注意,是因为,洺月从来是那么的低调,总是努力的让自己不存在,让人们忽视她的存在,远远看到的,永远是那个单薄的,瘦弱的背影。谁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女孩,居然有这么诡异的手段。
人,被开肠破肚了,居然还能活下来。不仅如此,居然还救了自己妻儿的命,他不敢想象,如果村子里没有她,今天,他的妻儿是什么命运?
是生还是死?
他不敢想!
“姑娘,月姑娘!”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心惊,忍不住颤抖。
“我叫洺月!”这是她唯一的名字,是三年给予的名字,她的第二生命。
“洺月姑娘,我……”厚厚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粗狂黝黑的脸被他自己憋的通红。“我……”
洺月皱眉,“你……不怪……”
“不!不不不!”不断摇着头,生怕洺月不相信她似的,“你救了她们啊,你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啊!”其他什么,他都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他全家的恩人啊。他不知道稳婆是怎么接生的,也不知道普通的大夫是怎么救人的,他只知道,他亲眼看见了她的妻子,从鬼门关,被眼前的人拉了回来,不仅如此,还救活了自己本来已经无望的儿子。
他才不管她用的是什么方法呢,他才不管别人是什么态度呢。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他一家老小的大恩人。他不会让自己的恩人陷入困境,不管村人知道了会怎么样看这件事情,他和他的妻子是站在恩人的身前的。不管发生什么。
洺月愣住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融化着,慢慢的撕开了。
“……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不是厌恶,只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