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文德看来,事情朝着一个极端化方向发展过去了,方沉碧方才成亲两月多,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大少爷孱弱病重,两人也只同床同枕一次,怎的就怀上孩子了?
别人不知道的是大少爷不育的事儿,也只有他跟方沉碧大夫人知晓,那方沉碧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来的蹊跷了。是谁的种儿?这话许是问都不用问,还能有谁,可他明明见到蒋悦然那么决裂分明的跟方沉碧划清了界限才走的,走了之后便音讯全无了。
照说这是好事儿,既然不成了,也不必太纠缠,可现下事儿闹大了,如果真出了纰漏,这可让他怎么办才好?
马婆子和翠红也是一脑袋雾水,谁也不敢猜测,可心里也都有点小九九,无不是想,若是这孩子是三少的,说不定是个好事儿。马文德也顾不得许多,把自家婆子跟翠红都撵了出去,等人都走了,他这才放心跟方沉碧说开了话。
“现下可由不得你不说,再不说我连一点帮你的办法都没有了。”
方沉碧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摸了摸自己平坦肚子,叹了叹:“孩子是蒋悦然的。”而后又将那晚上的事儿全盘托出,事到如今,不说也藏不住了。
马文德听完这一番话,气得直拍大腿:“这可是什么事儿啊,倒是成全了他们娘两个人儿,日后你可怎么办?”
方沉碧现在头脑一片空白,她要想的又何止是自己一个人的处境?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方家。
马文德又想了想:“你决定生下来?”
方沉碧抬头看马文德,感触颇深道:“舅舅,我有的也就只剩下这个孩子而已了。”
不出一个时辰,方沉碧怀了身孕的消息传遍整个蒋家大院,老太太明是病的躺了好几天,一听到方沉碧肚子有了信儿,乐得鞋都不穿就往外跑。这节外出来的状况更是可乐坏了大夫人,任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消无声息的过去了两个月,方沉碧竟是出奇的怀上了。
刘婆子也跟着乐得不笼嘴,忙不迭的在大夫人面前邀功道:“我就是说那大夫的方子妙,您都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他求这个张纸条,真是连嘴皮子都说破了,那人见我实在是太心切了,也烦不得我没完没了的缠着也就破逼无奈的应了我,您说谁能曾想呢,真就给我碰上了。”
大夫人明白刘婆子意思,可她也不愿多说什么,毕竟这方子还真是刘婆子听信了乡下小姑子的话才寻来的,当初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如今还真成了,论功的话也少不了她一份。
“无需你惦记了,好事儿里少不了你一份儿苦劳,若是沉碧年底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抱,你瞧我怎么赏你。”
刘婆子闻言笑得眼睛眯得不见了缝儿,忙道:“看夫人您说的,平素您有的哪儿委屈过我们这些下人过,不都是跟着您有吃有拿的,现下就帮着办了点事儿,您可千万别说的这么外道,这还不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应该应分的。”
两人喜上眉梢有说有笑的往方沉碧的院子里走,这正巧着老太太也由着一群丫头婆子搀扶着过来,两群人碰了头,都是笑得嘴都合不拢。
梨园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里出外进的忙的分不开身儿。大伙儿都在外厅里候着,吃茶聊天,因着大夫说方沉碧见了红,有了滑胎的状况,马婆子也不敢让她下地走动,只能让她安心的靠着床边儿养着。
翠红从外头儿端了药汤进来,方沉碧正阖目小憩,翠红抿嘴笑着晃了晃方沉碧身子,小声道:“小姐先醒醒,起来喝了药汤再接着睡。”
方沉碧迷迷糊糊的睁了眼,懒洋洋的揉了揉眼:“我睡了几时了?”
翠红扶她起身,把碗送了过去,道:“小姐都睡了两个多时辰了,眼瞅着就要吃晚上饭了。”
方沉碧点点头,接了碗喝,听见门外闹哄哄一片,她微微蹙眉:“外面这是做什么这么闹?”
翠红笑道:“管着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跟着来道喜的,不过大夫说着您不能太累,得好生养着身子所以也没叫您起来应着,马大管家在外应着呢,您吃了药再睡会儿,我再叫您起来用饭。”
方沉碧喝了药汤,只觉得浑身都跟着乏的厉害,她得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床头儿,是少见的无精打采样子:“不睡了,我这是睡了多少都不觉得够,在这么下去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了。”
翠红见此,劝道:“现下小姐是金贵儿的人儿,您不必这么操劳了,顾着自己身子就是了。等着孩子一生下来,许是日子会好过太多的,您放宽心就好。”
翠红说着这话,眼睛不时瞟向方沉碧,她和马婆子一样,心里也是画魂儿似的,总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她也不敢问。
方沉碧抬头时候见翠红正偷瞟她,翠红忙慌乱的垂了头就要出去。
“翠红。”方沉碧出声,翠红忙住了脚扭头答:“小姐还有事儿?”
方沉碧寻思片刻,寂寂的道:“如果有人问你,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回答。”
翠红亦是个聪明人儿,她知晓方沉碧说的谁,遂梗了梗咬唇道:“小姐,其实我……”
“不该说的话永远不要说出口,许是你帮不了我反而害了我。”翠红哽咽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掀了帘子出去了。
几个夫人和老太太簇拥着进门的时候,方沉碧再看账本儿,老太太走路还有些困难,马婆子赶紧扶着坐在床边,老太太见方沉碧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扯着方沉碧的手不放:“瞧着瘦的,也不知道你婆坡平素是不是不给你饭吃,虐待你,真是让人看着心儿都疼,你倒是胖点啊,你胖了孩子也跟着结实了不是。”说罢,老太太扭头,朝着身后的大夫人笑骂道:“可道说你是个马大哈,这都怀了两个月了,你可是全然不知情,若是我这重孙子生了事儿,我可不饶你。”
大夫人掩嘴笑道:“瞧着您说的,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可算是让您抓着个小尾巴,您可是不放我了不是。这不是有了重孙子,连脑袋顶上的太阳摘了给您您都不稀罕了。”
老太太故意拉了脸,道:“我这老太婆就是这样,能见重孙子比摘了太阳都高兴。要不你们谁再给我生个孙子抱抱,我们蒋家多少年没听见孩子哭了,由着一群老的娘们家家聚在一起,不是嚼老婆舌就是家长里短究竟有什么乐趣。”
几个夫人笑作一团,三夫人打趣道:“老太太存心消遣我们不是,您看看我们这都多大的年岁了,想生那也得生得出来不是,您当我们不想呀。”
一群人闹闹哄哄的说笑了一会儿就都给老太太赶了出来,大夫人留下来吩咐厨房又给方沉碧添了补品吃。且是非要看着方沉碧吃光了东西才肯罢休,至于之前蒋悦然与方沉碧那档子事儿却是只字不提。
“你倒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好胎,等着孩子顺利生下来,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方沉碧瞧着大夫人的脸,只是异常无谓的笑了一笑:“许是我天生就是劳碌命,日后就去不了账房办事儿了,可总也不想就这么闲着,回头我会跟表舅舅交代的,账本可以在屋子里看,其他的事儿我便不多管了,大夫人您费心帮安排一下。”
大夫人忙点头,关心道:“看账本儿可是费神的,是不是碍着你修养身子了?这个也不必都是你来,或许可以交给别人也可。”
方沉碧淡声道:“左右看账本也不费什么心思,也倒算是打发无聊了。”
大夫人现下只顾着高兴,只要是不影响方沉碧身体她是什么都依了她去。没说上几句,方沉碧只管看着自己是手头儿的账本儿,再不抬头看大夫人,她倒也觉得无趣,又心里知晓方沉碧跟她必是有隔阂的,遂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再没坐多久就先走了。
入了秋,蒋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躺的时间更久了,这功夫方沉碧的院子里闹得厉害,也有人好事儿的想去给蒋煦报喜,谁都知道方沉碧到底是跟蒋煦圆过房的,又合着方沉碧再也没跟什么男人走的近,便是人人都不乐意承认这孩子是蒋煦的,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孩子不是他的。
慈恩园多事儿的李婆子听了这消息更是满心的欢喜,忙不迭的往自己院儿里跑,她这一传,慈恩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宝珠闻声脸色着实难看的很,却也无话可说,只得是黑着脸听着别人闲话躲清静去了。
蒋煦听了个一知半解,觉得格外纳罕,就唤了李婆子来说,李婆子原是以为这天大的好事儿会让蒋煦乐得厥过去,便站在床前话一股脑的往外道,却见蒋煦的脸色越说不对,说到最后住了嘴,蒋煦的脸都青了。
自第二日起方沉碧便没再来慈恩园,蒋煦拖着许多时日,就是不愿去梨园看看她,下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是大少又开始闹脾气,亦是没人敢对着蒋煦再多说关于方沉碧怀子的事儿,一时间慈恩园的事儿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无不是一头雾水。
转眼就上了冬,方沉碧的肚子眼见一日日的鼓起来,自从怀了孩子,方沉碧就跟少出院子,多半时候都是在阳光最好的时候晒晒太阳,要么空闲时候站在窗边练字儿品品茶,下午时候马文德会让方梁把账册送过来,方沉碧就倚在榻上一一看过。
她突然觉得如果能这么安适恬淡的过一辈子会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她总这么想,每每走神儿时候都会看着窗外的廊子,似乎看得见不大的孩子,穿着锦缎小袄带着八宝锦帽儿,嬉笑着从廊子里跑过,她连孩子铜铃般的笑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看得见他眉飞色舞的脸,一张似曾相似的脸。
“小姐?”
方沉碧闻声醒了神儿,见方梁手里捏着册子,正站在她面前。
“放这里就好,我待会儿看。”
方梁应了,放下东西,左右瞧了一眼,小声道:“小姐,老李问铺子里的东西要不要送回来。”
方沉碧扶着椅子扶手坐□子,信手翻了一页看起来:“让老李转交给你娘,从现下开始,我们只做往外送,越多越好。”
方梁点点头:“小姐,我娘托人送了点腌制的肉过来,还有她做的果脯,我都给翠红拿去收着了,晚上给您弄了吃补身子。”
方沉碧应了声:“家里都还可好?”
方梁笑:“小姐别担心,一切都好,我听我娘说,方聪最近也长进不少,我爹的腿也好了很多,能干些活了,就是奶奶的身子不如以前,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娘让您不要担心,好生养着身子
好早点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方沉碧垂头看账本,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算作应答,方梁瞧了瞧,知道方沉碧这是听进心里去了,于是又高兴道:“我爹和我娘听说您有了身孕,真是乐坏了。小姐你可要好好养着,生个白胖的小子出来。”
刚进腊月,蒋悦然在京城收到了河源县的家信,平素多半是卓安帮着代看,若没大事儿,顺道跟他说说就作罢,他也懒得回信。这次卓安拆了信,刚看完脸就塌了下来,且不说自从那事儿发生之后少爷的态度就一直不咸不淡,只说方沉碧怀孕的事儿,哪是他能承得起的,若是从他这张嘴说了出去,少爷这邪火儿非得从他身上发了不可。
李兰正从门口往里进,就看见卓安愁得跟天塌下来一样可怜兮兮,他笑道:“你们家少爷可是又给你冷脸瞧了?”
卓安一见是李兰,心头一转,佯装叹气道:“我这不是替我家少爷发愁呢。”
李兰倒是好事儿,跟着问:“你家少爷又是如何让你愁了?”
卓安咧嘴道:“兰少爷知晓我们蒋府上的方家小姐方沉碧吧?”
李兰点头,纳罕问:“那个天仙儿般的方小姐我倒是识得的,她可是怎了?”
卓安接着道:“夏末的时候方小姐进了我们大少的屋子,这不今儿来了家信说是都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了,我这不寻思我们少爷跟婷小姐的好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我倒是急着看见小少爷了。”
李兰闻言一怔,巴巴的看着卓安,大脑一片空白。那蒋煦他是认识的,孱弱病重,是个暴躁又别扭的人,平素在院子里下人们都怕,谁都不乐意去慈恩园当差。当初他也听说过,那方沉碧似乎是从小给卖进蒋府来做童养媳的,可偏是万里挑一的人儿,他见了也是万分的动心,若不是因着自己妹子的终身大事儿,他必是要把方沉碧带回京城的。可现下人家连孩子都有了,任是他再怎么心仪她也只好是作罢了。
“兰少爷您这是怎了,怎的脸色不好?”
李兰尴尬的收了一脸失望神色,忙道:“说着这也是好事儿不是,你们三少这就要做三叔了。等着年底也把他跟我家妹子的事儿办了,不出过年你也就见得到小主子了,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忙个什么?”
卓安闻言,两眼发光,忙跟着道:“兰少爷这么交个实底儿就好,我这不还想着是不是婷小姐还不打算嫁给我们三少呢。我们小人说多了少爷嫌烦,也没个分量不顶事儿,若是兰少爷方便也好多劝劝少爷,可别让他钻了牛角尖才是。”
李兰摇头笑笑:“你这般婆婆妈妈也难怪你主子对你越是离的老远,我见了你也要怵上三分。”说罢李兰抬脚往院子里头走,边走边问:“你家少爷在书房?”
“是,正在书房呢。”卓安答了,眼见李兰走远,不甚欢喜的嘟囔:“若不是蒋府一堆人帮衬着你,还以为你妹子能有这个机会?”卓安狠狠的夹了李兰的背影一眼,又念叨:“那方家小姐可是比婷小姐漂亮太多了,还真是可惜了。”
照着卓安的算计,李兰果然在蒋悦然面前提起了这事儿,蒋悦然原是正在吃茶,听了这话儿,手一晃,热茶烫了手背,烫的红彤彤一片。他也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大脑一空,也不知道是想的什么。
“是……喜事儿……”蒋悦然轻描淡写的说,微微垂了眼,唤道:“卓安也不知你是老了还是怎的,这么大的好事儿竟是要人家来告知我,你倒是去偷懒悠哉去了。”
卓安是听的胆战心惊,忙弯腰进了门儿,恭顺道:“这不刚是跟兰少爷聊了几句,我正准备跟少爷提及呢。”
“刚好你今儿有功夫就去街上金铺去瞧瞧,回头帮我选一块长生锁预备着。”蒋悦然头也没抬,眼光从账册上一目十行的掠过。
卓安应了,又问:“少爷不需要亲自挑样式?”
蒋悦然有些不耐的抬起头,瞧着卓安:“我若要挑还遣你去作何?”
卓安不敢多问,忙连声应道:“小的知晓了,小的知晓了。”
等着卓安出了门儿,李兰也倒是有点急了,打探着问:“上次听卓安说,今年过年你就打算在京城里过了?这样也好,不如来我府上与我同过,人多倒也热闹。”
蒋悦然寻思了会儿,答:“你府上男女老少也几十口人儿,你平时倒是想躲个清静,怎的又图上热闹了?”
李兰笑道:“你这人真是石头,若是平常人,就算我不说这话,你总要跟我提起,你可倒是好,也不知是躲着我妹子还是躲着我,跑的比谁都快。可也别说我追着你翻来覆去说这事儿,蒋府的聘礼都送了半年多了,我家父母也都应了这婚事儿,你可得抓紧点时间办了好事儿,别让我妹子干等啊。再者说了,我家妹子终究也不计较你纳妾的事儿,若是你想也可以把河源县的妾室接过来一起过,只要能好好相处也不见得是个坏事儿。”
蒋悦然扬了嘴角朝李兰一笑,可李兰却觉得这笑实在是有点别的味道,就听他说:“我若是不做出点正事儿出来,娶了你妹子也是坑了她,你不已是把牢了我走不脱,还提心吊胆个什么?”
等人都走了,屋子空荡荡的,蒋悦然傻傻的倚在椅子上,瞧着窗外一片冰天雪地的,心里就跟着雪景一样,惨白白,冰冷冷的,世事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从前他从没有这种感觉,像是魂魄离了窍一样,好像自己已经不活在当下,而是活在过去的某一个片段之中,有他,也有方沉碧,有一切他想要的美好和安宁,然后把一切放大再放大,就好像那才是他真的人生,而当下只是幻觉,模模糊糊的幻觉。
“若是我的孩子该多好?”他喃喃,声音弱得快要听不出来。
方沉碧这一怀孕可是急坏了三夫人和蒋渊,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盘算,蒋煦未死,就算是残喘着还剩一口气儿,那也占着蒋府家财的一份儿,更何况是方沉碧肚子里还有个占份儿的主儿。
为着这三夫人往蒋茽房里去的更频了,平素的耳边风也是不少吹,可蒋茽虽是个好色贪欢的人,可他到底是心明如镜的。若是说自己喜欢的儿子,从前是蒋悦然,后来是蒋家福,万万不是蒋家祝轮得到的。
蒋煦和蒋渊一个孱弱,一个不开窍,谁也不是继承蒋家最好的人选。若是让他想,目前能信赖的人也只是蒋悦然一个而已。可别人不知道是,蒋悦然跟方沉碧那点事儿他也多少知晓的,也就是因为这,他才不愿意彻底由着蒋悦然来主家。
这面蒋渊也是对方沉碧怀孕的事儿耿耿于怀,他的侧室又怀了一胎,若是个儿子还好匹敌,若还是个女儿,再衬着蒋茽的身子骨,怕是彻底没了戏。就算日后再生出一百个儿子也晚了三春了。
三夫人这头儿也是为着自己儿子着想,可她心里太清楚了,凭着她的身份儿和蒋家祝在蒋家的地位,就算分了家也得不到太多,所以她暗地里心里犯了合计,蒋悦然是依靠不上了,能靠得住的只能是蒋渊。
年关时候,蒋渊提早先回了蒋家,因着是又在京城周边的几个小县里头盘了几家铺子,这次回来又是为了支银子。虽然年景不错,可他手头上的铺子并不赚钱,勉强持平。新铺子一开,不但老铺子的利不见了影儿,还要贴出去不少,为此几大账房还特意聚在一起商量这事儿。三夫人见了蒋渊回来,挑个不惹人的节骨眼儿私下里谈了片刻。
这功夫已经入了三九,冷的人骨缝都跟着疼,翠红早早把被窝儿暖了再把火炉子烧了送进屋子来,屋子里熏熏然的暖气儿烘得人发困,方沉碧脸上有点发火,晕成红扑扑的两团儿,煞是好看极了。
马婆子轻手轻脚的进了门儿,看方沉碧正伏在软垫上睡得正熟,推了推翠红,喜道:“人家怀过孩子的都说怀女儿娘漂亮,我瞧着我们沉碧这一胎保准儿是个小姐。”
翠红掩嘴笑,生怕惊动了方沉碧:“我倒是希望小姐怀的是个少爷,这么一来以后也算是有个依靠了不是,看谁还敢在我们小姐脑袋上动土。”
马婆子笑:“也算是老天开眼了,苦尽也得该甘来了。不过说到底,这孩子还真没折腾他娘,若是等着临盆的时候过了关,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翠红应道:“我听说小姐的娘是难产时候没的,不知道小姐会不会顺利……”
马婆子忙啐道:“别说不吉利的话,一定顺利,老天爷不会一直亏待一个人儿的。”
两人正嘀咕着,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帘子撩开,一股子冷风刹然涌了进来,翠红和马婆子忙调头去瞧,只见走进来一个人。
两人这一瞧,都是傻了眼,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马文德是跟着那人身后一道儿进来的,见两个娘们儿家家的没反应过来,忙推着两个人往外走,道:“快出去给三少煮茶吃,再预备点热菜儿什么的,还不快去,愣着作甚?”
两人又傻呆呆的出了门儿,按照马文德的吩咐预备东西去了,马文德瞧着方沉碧睡得正香,也不好叫人,又不好让蒋悦然走,只得道:“我这去办点儿事儿,三少先坐会儿,马上婆子丫头就预备好东西送过来了。”
蒋悦然没做声,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问:“她……身子可好?”
马文德忙道:“之前没人注意这事儿也累坏了她,差点小产,休养了段日子现在好了不少,就嫌是人瘦了点,吃的好睡得也多,就是不见长肉,大夫说这是都长到孩子身上去了,将来落地了肯定好养活。”
蒋悦然僵直的站在门口,头也没回的朝马文德挥了挥手,马文德会意,俯俯身子先行出去了。
屋子里没了人,蒋悦然这才往床边又走了几步,他垂头认真看方沉碧伏在垫子上,美眸紧闭,露出半张白皙红润的脸,还是那个他熟悉的方沉碧,一点没变。
“方……”一个字,吐出口,好似刀剜出来的。蒋悦然蹲□,伸手去撩方沉碧脸上的碎发丝,“沉碧……”
原来这世间还有时间带不走的东西,蒋悦然以为那是恨,恨一个人,用一辈子去恨,因为自己的一生就毁在另一个人手里。可当再次面对她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总还有恨都不能掩盖的东西,那么多年的等待,那么多恨得心都在滴血的夜晚,都说明不了问题,只能代表其实在他自己心中爱还是比恨深的太多。
顺着方沉碧臃肿的腰身望下去是凸出的肚子,他伸出手,想摸摸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可由于了半晌,他还是放弃了,手突兀的搁在那里,犹豫了半晌又缩了回来。
等着翠红和马婆子预备好东西送进来屋子来的时候,屋子早是空空如也,蒋悦然不知所去,方沉碧仍旧睡得很香。
隔日起来时候没人再提起这事儿,只觉得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才好。逢着天气好,方沉碧的身子也算舒坦,她也会去慈恩园走一遭,可今日她去的时候还有别人在。
蒋悦然和蒋渊都在房里,方沉碧一见蒋悦然霎时白了脸,翠红见她连步都不迈了,忙朝身后道:“快拿凳子来,小姐的腿又疼了。”
蒋煦瞧方沉碧,立马喜笑颜开起来,朝她招招手:“快来让我瞧瞧。”
翠红感觉方沉碧身子在抖,甚至是显而易见的抖,她扶着方沉碧坐到了蒋煦跟前,蒋煦瞧着蒋悦然突兀笑的格外愉悦:“瞧还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抢了先,还以为你会快我一步。”说罢伸手扶上方沉碧凸起的肚子上,又道:“听说你跟李家的婚事也快了吧?你看爹娘还有老太太都等着你的消息呢,还不赶快?”
蒋悦然的眼光从方沉碧的肚子上缓缓移开,他弯弯嘴角,若无其事道:“大哥本是兄长,先了也是应该的。至于婚事儿,也应该就近了。”
蒋煦点头,又看向蒋渊:“我倒是羡慕你,我喜欢女儿,最好是像我们沉碧一样漂亮的女娃,还是你有福气。”
蒋渊苦笑:“儿女成双才是好字,也不知道这一胎生出个什么来。”
蒋悦然始终面带微笑,稳如泰山一般坐在椅子上,目光纳光,分明是一样的容貌,却觉得跟从前的那个蒋悦然全然不一样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