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知府一听,便话锋一转,“你既然赞同我的观点,那就请跟我一块下山去吧。”“不,你是我父母派来的说客,我在这儿过得很好的。”陆游摇摇头。史知府道:“你啊,还是没走出过去的阴影。我刚才都说了,人也要象豆子一样,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心态,实现自己的人生的价值。”
“我现在可以帮人看病啊,我的日子过得很充实的。”陆游分辩道。“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在这儿默默无闻地呆上一辈子?”史知府问道。陆游不再吱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你这是在逃避,你不敢面对唐姑娘,也不敢面对失去唐姑娘后的世界。”史知府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过了一阵,又继续说道,“过去的辉煌也好,痛苦也罢,都已属于过去,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里。你需要振作起来。你的才能不止于在这里给人治病。给人治病,一次只能治好一个人。你若是跟我下山去,帮我支支招,出谋划策的,一个好的主意,便能惠及全越州的百姓,这不比你只在这儿看病有意义多了?”
史知府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陆游猛然醒悟。“大人说得对,我这就随大人下山去。去年,朝廷就让我荫补登仕郎,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大人身边工作的。”“终于想明白了啊。”史知府也笑了。“等下吃完就跟我一起走吧。”
陆游想了一下道:“我还得上天台寺一趟,去跟悟净大师说一声,当年,我想皈依佛门,若不是他指点,我怕早就是佛门中人了。”
天上刮来一片乌云,地上也起风了。“不好,快要下雨了。得快些走。”陆游道。一行人加快了脚步,直奔天台寺。雨点终于飘飘洒洒地掉落下来。淅淅沥沥的,如丝,如梦,一滴一滴……
“那不是悟净大师吗?他怎么站在雨中?”陆游惊讶地说道。只见悟净大师坐在雨中,高托瓦钵,口念佛号。那雨丝落进瓦钵,一丝一丝,不声不响。
“怪了!雨怎么又没了?”一个随从嚷叫起来,大伙都抬起头朝天空看去。只见天上云散月出,一轮明月格外苍白。悟净大师脸色骤变,垂下手,看了看瓦钵里积着的一层薄薄的雨水,又看看头顶的那轮白月,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陆游急声:“大师,你这是在干么?”悟净大师没有答话,仰起脸,口里喃喃悲道:“月亮背瓜,大地开叉!这是要赤地千里啊!”
“悟净大师,为何要赤地千里?”史知府一听,也是吓了一大跳。悟净大师这才转过头来与陆游打了个招呼。“原来是你们进来了啊。”“正是在下。来,悟净大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越州知府史大人。”陆游开始把史知府引见给悟净大师。“阿弥陀佛。老衲方才是在夜观星象,不知史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悟净大师道。
“大师,你为何说要赤地千里啊?”史知府问道。
“你是新来的知府啊,你来得正好。请你跟我来。”悟净大师带着众人来到河边,指着那河说道“你们请看,我跟你说啊,往年的这个时候,这一片都是急流奔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浅滩,牛走过对岸去的时候,水连它们的脊背都没不过了。这年春上,已是一个多月不下雨的了。就是刚才,眼看着象是要下雨的样子,可是就洒了一点,地还没湿,这雨又过了。我今夜夜观星象,这月亮周围没有一丝阴影,就象背了一个圆圆的瓜一样的,今年必是一个大旱之年啊!还请知府大人早作准备才是!”
“哦,看来我一来,老天爷就要对我进行考验啊。多谢大师提醒。我这回去之后,就安排抗旱救灾。”史知府道。
“大师,我今夜前来,也是特地来向你辞行的,多谢大师指点,我今日也随史大人下山去了。”陆游道。“阿弥陀佛。去吧。越州有你们这种好父母官,是朝廷之幸,黎民之福!”悟净大师双手合十目送着他们离去。
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太阳像个泼了油的火球,悬在半空中,炙烤着大地。就连仅剩的一丝遮蔽的云彩,也在太阳的折腾中,飞灰烟灭。中了暑的知了躲在大树的肘腋下,热得也有气无力的喊叫着。龟裂的大地仿佛历经风霜后老人脸上的皱纹,那么清晰的深刻,那么无奈的哀伤。田野里的庄稼也在闷热的烤炉里中展转挣扎,和焦急的人们一起等待大雨的到来。在那一片的河道的水洼上,一条鱼拼命挣扎,但终于,眼里的光彩一点点褪去,一动不动。
陆游与史知府在乡村的田野上指挥着村民们挑水救灾。各处池塘里的水都干了,只剩下河道中还有涓涓细流经过。老百姓也就不再下地,而是整天排队挑水。“大家不要插队啊,一个一个来。”陆游与村里的里正维持着挑水的秩序。
“大人,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怕是河里这点水也会断流的。如果再不下雨,这远处的庄稼就没必要保了。保也保不住,能保住河两岸的就差不多了。”陆游说道。
“大人,不行啊。如果只能保住河两岸的,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二成年,今年这一年可咋过呀?”里正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叹息和无尽的忧郁。
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只是在人们的心里还或多或少的存那么点希望,就还在痴痴的等待。等着天上下雨,等着有人能想出良方妙策来。“陆游,你看这事怎么办?”史知府问道。
“不能再犹豫了。得做决策了,要不这样下去,连河两岸的都保不住。在全府都要统一规划才是。河水的资源,要按沿途的灌溉面积统一分配时间。不然,光是上游的庄稼保住了,那中游和下游的怎么办?民以食为天,这恐怕要闹出人命来的。以前各地就因为水的分配问题出现过大规模的械斗。”陆游道。
“好的,这个你就帮我弄个方案出来。我们马上回去宣布实施。”史知府道。
“方案我已经拟好了。灌溉面积的数据昨天我哥派人送来了,我连夜就草拟了一个方案。本来还想等一等的,今天下来一看这情形,怕是不能再拖延了。大人,请过目。”陆游把自己的方案递给了史知府。
史知府一看,连连称好。“你想得很周到。连剩余人员的安排都有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方案。”他不知道陆游在矿山已经锻炼出来了。
“我是想啊,这庄稼如果保不住了,老百姓就会没事干,不如让他们趁着这大好的时机去疏通河道。一来还可以多从上游弄些水下来,二来让他们有事可干不至于去当流民干出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来,将来可凭工分去义仓领粮,保证家人有饭吃。”
“走,我们这就回去吧。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这一件事给落实了。”史知府道。一行人打马沿着河边往上走。走进山阴地段时,这儿的情景可与其它县完全是两重天,河边没有什么动静。除了偶尔有一些零星的人在挑水外,根本看不到救灾抗旱的景象。“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们没有把我救灾抗旱的公文没有发给他们?”史知府喝问道。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旁边的小吏一看,也是懵了,吓得一哆嗦。“请大人明查,我们是确确实实送给了孟大人手上的。”
“你给我快马加鞭,把孟知县给我叫到这儿来,就说我在河边等他!”史知府道。“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小吏骑马飞奔去了。另外一个小声地劝慰史知府道:“大人请息怒。这孟知县啊,仗着有秦府在背后撑腰的,一向跋扈得很。您老没必要跟此等小人生气。您一生气,反而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不生气。我能不生气吗?这么好的时光,却让这河水白白地流走。这流走的是什么啊,你以为只是水啊,都是粮食!都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史知府气得脸上青筋暴跳。过了一阵才道:“你快去找当地里正,让他们组织人员抗旱救灾。”然后又对另一个小吏道,“你回衙门去,让他们通知各县分管河道、水务的官员明天务必来衙门开会。”
两个小吏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三三二二的人群带着东西来到河边开始往田里挑水。史知府在一旁看了,也亲自下去帮忙。陆游一见,也只好接过了一个老爷爷的水桶。过了一个时辰,先前去请孟知县的人回来了。“怎么就你回来了?孟知县人呢?”史知府道。
“禀大人。孟知县人在禹庙设了一个祭坛在求雨呢!他说走不开,有什么事让您亲自过去。”小吏气喘吁吁地回道。“好!让我亲自过去,我倒要去会会他!”史知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