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行驶到了宫门口,因为禁卫森严,车夫只好在远处停了下来,他神情带着歉意地道:“娘子,.”
林烟儿明白车夫的难处,并没为难他,言语温和地说:“劳烦车家。这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罢,林烟儿从头上抽出一枚簪子,梅花白玉簪流转的光华,在她眼中蓦地一滞,搅动回忆的花絮乱翩飞。在花海深掩的地方,是陆一璟浅浅的温笑,随即被风吹破,化作千万只蝴蝶,振翅飞开。
见到林烟儿眼神流露出缱绻,那车夫便道:“之前那个姑娘已经给足了小的劳费,再收就是小的不是了,娘子快请收回去罢。”
林烟儿摇摇头,将梅花白玉簪递了出去,只道:“不过是寻常之物罢了。”
轻轻的一声,斩断她对前尘往事的所有迷恋。那些回眸,那些执着,那些为陆一璟绽放的容颜,全都幻灭成淙淙流水,一恍而过,留下孑然一身站定在宫门口。
宫门依旧有人守着,偶尔有一两个宫女或是监人路过门口,询报着置换到宫外的物什,他们一如既往地干着自己分内的事,就如这个皇宫带给自己的感觉,一贯的冰冷。
守门的侍卫拦住林烟儿,“皇宫禁地岂是你能轻易来的,速速回去!”
他们妄图用冷硬的声音逼退林烟儿,不过对于定下决心的林烟儿,不过是石沉大海罢了。
林烟儿看向他们,故技重施地亮出那个玉镯,道:“我乃皇上亲赐的禹王王妃,又有皇太后贴身玉镯,你们谁敢拦我?”
侍卫们皆是一愣。其中一个侍卫细瞧林烟儿周身气度不凡,放缓了语气,道:“禹王妃?”
林烟儿直视他,眼里是从容不迫的淡然。
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有个领头的,似是认出了林烟儿,他上前一步,问道:“敢问王妃来此有何要事?”
林烟儿回道:“我有要事找皇上!”
......
文渊阁设立内阁,作为秘书处帮助陆霖沅处理国政,一般只有内辅大臣才能进去,.
陆霖沅此时正坐在御案前,他看着走进来的林烟儿,眼底的光一闪而过。
自林白一案审理后,他便罢黜丞相一职,并将丞相的权利摄于内阁,以帮助自己批审政务的权利。丞相制本就是沿袭前朝,权利又大,陆霖沅早就想废除摈斥了,奈何一直找不到理由.....如今林白巴巴的送上了个借口,他何不早借此做些文章。
“听说你有事找朕?”陆霖沅问。
林烟儿闻言跪下,磕了头才道:“罪女一事禀告皇上。”
陆霖沅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直扫向她,“罪女?”
“罪女有过,所以不敢以妾自居,只能自称罪女以喟心安。”林烟儿掷地有声。
林烟儿清明的面容落在陆霖沅冰冷的眼里,尤为阴测,“你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
林烟儿徐徐道来:“早在罪女之父去豫州前,罪女曾写有信于父,其中细论浚县黎阳仓之所,言过之处条条涉及鬻贩私盐一事......”林烟儿抬起头,丝毫不迫地直视陆霖沅,坦言道,“故以皆是罪女一手谋划,父亲不过是听之效之罢了,还望皇上从轻发落父亲。”
陆霖沅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岂凭你说是就是的了?”
林烟儿知道陆霖沅不会信,她又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一下父亲临去豫州前,.”
陆霖沅倒是笑了,“出阁之女写家书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恰巧在你父亲前去豫州有书往来也是不奇怪的。”
陆霖沅说完,就想叫江湛送林烟儿下去。不过手刚抬到半空中,江湛就从外殿掀开帘子进来,“皇上,段太后,段淑妃,还有大理寺少卿李大人来了。”
闻到最末,林烟儿依旧脸色镇定如常。
陆霖沅则是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抬在半空的手硬生生改了弧度,一甩手中的佛珠,发出清脆的响,“让他们进来。”
“是。”江湛应道,又佝身退出了帘子外。
待再听见帘子掀开声,随后就见一双青苎丝描金云龙滴珍珠舄,一双银丝绣梅花月牙缎鞋,在自己旁稍顿,便又脚步带风往前走去,继而又跟上一双黑色薄底靴,也是在林烟儿身旁滞了一下。
林烟儿抬眼小心地一觑,珍珠舄的是段皇太后,月牙缎鞋的是段淑妃,而剩下的那双黑色薄底靴则是大理寺少卿李仕鲁。
陆霖沅见此从文案起身言礼,“太后安。”
段皇太后点点头,示意不必多礼。
段淑妃跟着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
李仕鲁也是随着段淑妃作了个礼,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等到所有人礼毕,段太后由着段淑妃扶着坐在了文案旁的紫檀椅上,金红色的衣服相映椅上雕纹,自生一抹无形魄力压得林烟儿不敢稍出大气。
只听陆霖沅问道:“太后来这儿是有何事?”
段太后颔首看向一旁的李仕鲁,示意道:“你说。”
李仕鲁便道:“先前禹王妃来过大理寺,以皇太后贴身玉镯相说,是奉皇太后懿旨前来大理寺探望林白。微臣实属不妥,遂来宫谒见皇太后,才知根本没这回事,全是禹王妃一人胡诌。”
话罢,陆霖沅转头复看林烟儿,声音比方才更为沉重敛内地问:“禹王妃,可有此事?”
林烟儿斩钉截铁道:“确有此事。”
陆霖沅脸色变得阴沉,他在殿内踱了几步,才沉着声说道:“假传太后懿旨去见朝廷命犯......禹王妃,你可真是胆大得很。”
林烟儿岿然不动,神情坦荡不像是在接受批议一般。
段淑妃却是厌恶地瞥了林烟儿一眼,对陆霖沅道:“皇上,禹王妃岂是只有假传太后懿旨这么简单,当初皇上下旨赐婚将她嫁与禹王也是百般的厌弃。”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如实,段淑妃从袖口抽出一方绣帕,红烈如火烧在林烟儿眼上,“这喜帕是臣妾专人在禹王新婚之夜时所用,却没想禹王妃竟这般违逆圣旨,不愿行洞房之礼......”
段淑妃还没说完,陆霖沅便打断她的话问道:“这喜帕是你当时就能拿到的,为何今日才拿出来?”
陆霖沅声音冷冰冰的,冻得段淑妃准备好的一席话都僵在口头。
这喜帕是方才姑母才交到她手上的,还容不得她作什么想法,便被姑母带着来了这儿。之后进来就听见李仕鲁交待林烟儿的罪迹,她本来就不喜林烟儿,加上林白贪墨入狱,连累得陆一璟也不受皇上待见,心中更是一通怒火直直发了出来,根本就没想到陆霖沅会这么问......
段太后却是兀的发问道:“所以禹王妃你因此心生不满流掉了与禹王的孩子,是吗?”
这一句话不止林烟儿撼然,就连其余的众人也都是震惊的模样。
众人这才注意到林烟儿腰间的素白半月水波腰封,束得她小腹平平坦坦,上次宴迎时禹王便声称过禹王妃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算现下也差不多三个多月快四个月的身子了,早就应该显怀,竟然是没了。
......可是陆一璟竟然没有上疏奏说半句。
想到此,陆霖沅拢紧眉头。
一旁的段淑妃却是气得浑身颤抖,神情难以遏制地厌弃,“你竟厌恶这旨姻亲到了此般地步,亏得禹王为了护着你,还顶着罪不上疏奏明皇上此事。”
陆一璟护着她?段淑妃的话像是冰雹砸在林烟儿身上......不管陆一璟为了什么不上疏奏明此事,但绝不可能是为了护着自己。
林烟儿看向段太后,后者也正看着自己,她蓦地明白那里宴迎一遇,段太后说的那些话,竟然......是这个意思。
林烟儿嘴角含起微弱的笑意,却还是辩驳道:“回皇太后的话,自古虎毒不食儿,罪女又怎么会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段太后似乎早有料到她会辩白,她的视线悄落在陆霖沅那里,又一晃而过,然后说道:“禹王妃似乎是忘记了,为了不至人发现,你是如何在自己所食的糖渍杨梅中下的丹砂,随着时日慢慢蓄储在身体,毒得胎毙,而禹王厚爱,不得不弃了他的子嗣而保你一命。”
段太后的这一席话,灌进陆霖沅的耳里,使得他眉眼一闪,幽深得看着林烟儿......他记得文詹他们也是......
林烟儿今日才听得下害她的毒原是丹砂,她摇头直否认道:“皇太后,不是......”
“还说不是!”段太后打断林烟儿的话,“这毒本就是慢性毒,虽然颜色鲜艳,但混杂着糖渍杨梅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你叫近侍你的丫鬟翠笙,趁着没人偷偷下了进去,等哀家派去伺候你的桂嬷嬷发现时,早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