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睿行至寝宫,却不见任何立侍的宫女,唯有易凌瑶正斜依在榻上,手中拿着书册,见他进来,易凌瑶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淡笑着站起身,为他宽去外袍。
“方才听王公公说,你今日在御书房与尚书台秦大人商议国事,我以为要等到二更才能回来呢。”
轩辕睿侧首看她,眸心盈满宠溺道:“有你在这,朕怎么舍得让你久等,对了,轩儿呢,怎么不见他。”
易凌瑶娇嗔的瞥他一眼,“傍晚的时候非要去太后那里吃瑾瑜嬷嬷做的栗子糕,今晚恐怕是要宿在太后宫里了,轩儿现在正是玩性大地年纪,恐怕会把太后的宁德宫吵的再无安宁。”
“太后好不容易把孙儿盼了回来,宠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他吵,倒是你,得空就应该到花园里多走走,别整天闷在屋里,你今天的手指怎么这样凉,这个天气,难道又惹了风寒?”
话音刚落,远处隐有乐音响起,是从未听过的古曲。易凌瑶手指微滞,眉宇间的温柔不见,眸色渐渐变成了灰白。
“兴许是在窗边坐久了,吹了些冷风吧,我明日便去逸风那里看看。”易凌瑶言罢,转身至他身后,伸手欲解他中衣的衣带,一抹寒光突然从袖口滑落,向着轩辕睿的后腰刺去,轩辕睿猛然转身,匆忙用手掌握住了刀刃,温热的血从沿着刀刃缓缓流下,血腥之气瞬间充斥在二人之间。
轩辕睿惊斥,“凌瑶,你干什么?”
“杀你。”易凌瑶笑得诡异,一字一句道:“柳逐渊,拿命来!”
轩辕睿提高了声音,“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乐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可闻,易凌瑶的眼睛越睁越大,情绪也更加激动,“柳逐渊,你杀我父母,毁我家国,今天我一定要手刃你这个恶魔。”
轩辕睿松开手,后退了数步,试图唤醒她,“凌瑶,是谁控制了你,你醒醒啊,你看清楚,我面前的不是你的仇人。”
易凌瑶的目光毫无焦距,紧张的东张西望,口中喃喃道:“你骗我,你就是柳逐渊,你杀了我父母,杀了我师父,我要杀了你……啊……是谁在我耳边说话,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谁,你又是谁。”她得思绪完全混乱,双手抱头,神色痛苦而无助。
“凌瑶,柳逐渊已经死了,你的仇早就已经报了,现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没有人!”轩辕睿尝试着走进她,而她却恐惧的一步步后退。
“我不信!我不信!你就是柳逐渊,我一定要杀了你。”数枚银针从易凌瑶的手中飞出,轩辕睿丝毫没有戒备,银针尽数没入他的衣袍之内。
易凌瑶怔怔的后退两步,嘴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哈哈哈……我杀了柳逐渊,我终于杀了柳逐渊。”
“是,你杀了柳逐渊,你做的很好”。一阵窸窣声后,帘后走出一黑衣男子,不紧不慢的用手中的剑指向轩辕睿。
“怎么样,皇上,方才凌瑶手中的银针上喂了软骨散,你的武功已经使不出来了。”
轩辕睿用一只手臂撑在身侧的桌案上才勉强站立,吃力的开口道:“沈岳,朕不记得跟你有任何仇怨。”
沈岳道:“我一介布衣,跟皇帝陛下当然没有仇怨,只是先太子和先皇后的死,却跟你脱不了干系。”
轩辕睿明了了几分,眸色黑如寒潭,“你是先太子的家臣?”
“告诉你也无妨,我从小就在太子府长大,直到太子被废后才流落在外。”
“原来你费尽心机进宫,又处心积虑的接近凌瑶,不过是想为你的主子报仇,好一副忠肝义胆。”
“皇帝陛下过奖,等你到了下面,再和已逝的太子好好了了这恩怨吧!”语落,沈岳用力将剑送出,却在剑尖将要没入胸口的刹那,一柄折扇凌空飞来,击在他的手腕上,手中的利剑砰然落地。
他吃惊的向门口望去,轩辕熙一身白衣,墨发垂肩,慵懒的倚在门侧,笑中含讽:“沈琴师,你这一场赌的可真够大的。”
沈岳道:“原来是九王爷,你此时出现,就别怪我一起得罪了。”
“你有信心连我也杀了灭口?”轩辕熙不屑的轻嗤,脚步快如魅影,下一刻便立在轩辕睿面前。
“你会武功!?”
轩辕熙一脸不想再去解释的无奈,“哎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你内力不弱,但是,我偏偏不喜欢武功没我高还啰嗦的人。”
“少废话”。沈岳失了剑,就只能再手掌凝了气力,掌风凌厉的打向轩辕熙。
轩辕熙邪肆的一笑,以同样凌厉的掌风相抵,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一黑一白,衣袂翻飞,不出十个回合,轩辕熙不屑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缓缓的弹去衣袖上的灰尘。
易凌瑶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眼神清朗如初,向沈岳道:“一切都结束了,沈岳。”
沈岳大惊,看了看她,又惊诧的看向轩辕睿,只见轩辕睿抖了抖衣衫,银针尽数落在地上。
易凌瑶行至他身侧,从衣服上撕下巾布,替他包扎手掌的伤口,眸中写满了心疼,“师父,对不起。”
“无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不用自责。”轩辕睿浅声安慰她。
“原来,你们演了这场苦肉计,就是要引我出来。”沈岳轭口中吐出鲜血,眸中的神色由震惊渐渐专至悲凉。
轩辕熙缓缓蹲在他身边,美目流转,缓缓道:“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会心甘情愿的走出来,说吧,你到底受谁指使,还有哪些同伙,只要你招了,我便可以让你自己选择一种死法,如若不然,我可能不会让你好过,怎么样,考虑一下。”轩辕熙句句狠厉,但他的神色却一直云淡风轻,就如同和朋友探讨午膳吃什么那般自然。
沈岳凄然的笑开,“从我进宫那天起,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我自认为这一切计划的天衣无缝,却还是低估了你们,天意,真是天意啊。”
易凌瑶冷冷道:“沈岳,我曾真心把你当朋友,而你呢,回报我的全是利用,上月初皇上中毒的时候,九王爷怀疑你,但我还不信,直到我在后花园见到那只死去的知更鸟,我不得不相信,你竟是这样的狼子野心,夺魂煞那样的毒,服下之人近乎没有回天之力,若不是皇上内力深厚又深谙用毒之道,整个灵奚国都要毁在你手里了!”
“就凭一只死去的鸟,你就断定毒是我下的?”
“你别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那只知更鸟跟了你好些年,极富灵性,甚至会用嘴叼起杯盖自己喝水。”
“那又如何?”
“皇上中毒那日。我将参汤从御膳房端出来,路上只遇到了你一个人,我没想过戒备你,遂答应帮你看那张琴谱,而就在我转身的片刻,你指使那只知更鸟将□□投在了汤盅里,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只鸟也是中了‘夺魂煞’而亡,沈岳,我说的可对?”
“不错,你果然很聪明。”沈岳垮下肩,已经没了气势。
易凌瑶继续道:“后来,你的投毒计划失败了,你便想利用幻蛊之术来控制我,你想利用我亲手杀了皇上,如果不是九王爷提前瞧出了端倪,整个陵奚国就被你毁了!沈岳,你的手太肮脏,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琴师!”
“你连幻蛊都知道,看来是我大意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刺杀皇上是死罪,沈岳认了。”他凄然的笑开,一大口鲜血喷在冰冷的地上,红色刺目。
轩辕熙打了个哈欠,向门外道:“来人,将沈——这刺客带到地牢严加看管,等候皇上发落。”
“是。”
几名带刀侍卫走上前来,将沈岳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压着他路过易凌瑶身侧时,易凌瑶冷着眉目毫无表情道:“你拿自己的命来保她,真的值吗?”
沈岳大惊,扭着头睁大眼睛看着她,眸中霎时涌上了深深的绝望。
…………
地牢。
沈岳从阴暗处站起身,双手双脚都被沉重的铁镣紧锁,艰难的向前走了两步,他的发凌乱不堪,灰白的囚服上全是斑驳血迹,双手血手模糊,颤抖着垂在身前。
他极是虚弱,忍着痛苦道:“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这个将死之人。”
“你虽犯下大错,但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你也是身不由已。”
沈岳凄然道:“凌侍女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为了给主子报仇卑劣到不择手段的人,如今已成定局,我万死也难赎罪过。”
易凌瑶再也忍不下他的掩饰,冲他吼道:“不择手段的人是她,不是你!为什么要替她揽下一切罪过,你不欠她的!”
“凌侍女这么晚还来这牢里胡说八道,就不怕皇上错以为你我勾结么。”
易凌瑶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眸色,缓缓道:“先皇后待字闺中的时候,曾经救过一名快饿死的孤女,向皇后怜她无依无靠,便留在身边做了贴身女婢,后来主子进宫,那女婢由于出身卑贱没有官籍,所以不能随嫁,先皇后可怜她,便给她寻了个婆家,一年后,那女婢生了个男孩,孩子五岁的时候,父亲得病死了,她便也失踪了。三个月后,浣衣房多了一名浣衣宫女,勤快,老实,却又懂得逢迎做人,很快便被提升为浣衣房的主管,从那时起,大家便唤她柳嬷嬷。那名男孩在母亲失踪后,无依无靠,沦落异乡,吃了不知多少苦,后来被好心人收留,从琴童做起,一步一步成了小有名气的琴师。再后来,那女婢的主子死了,女婢一心想要为主子报仇,却无奈宫中戒备森严,她又是一介女流,不懂武功,这才想起那个被她抛弃多年的孩子,她千方百计的找到他,只不过是把他当做一枚死棋,任她驱遣。”
“你别说了。”他猛然抬起头,眼睛红得诡异,突然转身将双手垂向墙壁,留下森森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