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宫位于内宫的最南端,位置偏僻,很少有人往来,从前朝开始,对于那些犯了错却不至于下狱的皇族,皇帝便将其关到离春宫闭门思过。
虽然离春宫是一个让皇族忌惮的地方,但却不同于冷宫,冷宫里关着的是失宠的妃嫔,不仅没有人伺候,连基本的生活用具也缺东少西,而离春宫里的用度一应俱全,毕竟是来思过的皇子或公主,几日后出去皇上依旧宠爱有加,各路宫人们自是不敢怠慢,各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甚至有些不愿读书的皇子,便故意惹出事端,好借着思过的名头来享受玩乐。
上好的檀木桌上放着四脚的香炉,里面燃着的安神的香料,顾逸风站在桌旁调制药膏,淡淡的草药香气充盈在鼻端,他抬眸看了看侧卧在软榻上静静看书的人,淡淡开口道:“昨日,君羽在紫烟被带回宫对质之前,将其杀了”。
“嗯。”轩辕睿没有抬头,浅浅的应了一声,随即便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你不好奇君羽查到了什么?也不好奇紫烟是谁的人么?”
轩辕睿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下,俊颜苍白,“十一弟豢养伶人的事这么快就被揭发,而且还是太子亲自督办,所以,那个紫烟是谁的人,并不难猜。”
顾逸风有些愤愤道:“太子让一个伶人去勾引十一王爷,然后再将此事揭发出来,表面上是想把十一王爷拉下水,实则是在针对你,太子肯定想得到,一旦此事被皇上知道,你肯定会为十一王爷顶罪,为了国法家规,皇上不处置你都不行。”
轩辕睿合上书册,略带自嘲道:“是啊,他想的很对,而且,他暂时成功了。”他顿了一下,一股血气上涌,轻咳了数声。
“你背上的伤,哎,还是赶紧上药吧。”顾逸风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剂药膏细细磨好。
门突然被人踢开,清晨的凉意窜进室内,顾逸风惊诧抬眸,却见易凌瑶脸色惨白的大步而入,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发梢上还有未干的露水,顾逸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易凌瑶进门后直接朝最里面的软榻走去,眼睛紧紧凝视着轩辕睿,肃然道,“你脱还是我脱?”
轩辕睿怔了片刻,随即放下书册,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王妃……咳咳……这是在邀宠么?”
“住口!”易凌瑶低吼,声音已显沙哑。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易凌瑶直接将他的中衣扯下了半个臂膀,衣服被退下大半,而背上一道道鞭伤犹如一把把尖刀,刺痛了心,灼伤了眼。
这些伤痛本该是她承受的,而现在却真真的痛在另一个人身上,而那人却还企图用玩笑掩饰,心里的愧疚与后悔不停的翻搅,思绪顿时乱到极致。
轩辕睿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胸前,另一只手将衣服重新拉好,低声道,“不要看。”
“这些伤本该是我承受的,我……对不起……是我错了……”易凌瑶说着,眼前不知不觉已是朦胧一片。
一个人会落泪,是因为痛;一个人之所以痛,是因为在乎;一个人之所以在乎,只因为那人已经走进了她的心。
不知不觉间,她已爱上他了吗?
轻拍她的背,轩辕睿轻叹道:“能让你主动认错真不容易啊。”
以前在辰楼,凡是她认为对的,即使犯了楼规,她也只是认罚,却从不低头认错,她对自己向来狠心,即使遍体鳞伤也毫不在乎,但是对于她在乎的人,她甚至可以放下一切自尊和骄傲,这样的性情,注定了一生为情所苦。
顾逸风双手端着药盏,一脸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呃……那个,还是先上药吧。”
易凌瑶从轩辕睿的怀中抬起头,稳了稳思绪,扶着轩辕睿再次侧卧在软榻上,侧眸对顾逸风道:“把药拿来!”
小心翼翼的接过顾逸风手中的药盏,易凌瑶半跪在软榻旁,轻轻的拉下了轩辕睿的中衣,轩辕睿没有说话,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任她摆弄着。
易凌瑶咬着唇,一语不发,颤抖的手指缓缓抚上轩辕睿背上的伤口,仔细的将药膏涂在伤口的每一处。
微凉的触感减缓了伤口的灼痛,轩辕睿不禁想起了在辰楼为她上药的情景,当时,他罚了她三十鞭,在她昏迷的时候也是这样为她上药,如今,他突然有种感觉,也许他受的三十鞭是老天故意让他还的。
思及此,他的唇角溢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这个徒儿,到底让他怎么办才好?
刚上完药,顾逸风便从院子里大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子来了!”
易凌瑶赶紧放下药盏,将轩辕睿的衣物拉了上去遮住伤口,还扯了身侧的薄被替他盖上。
甫转身,便见一身紫袍的太子走了进来,易凌瑶遂低眉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惋惜道:“五弟的身子可好些了?”
“有劳太子挂心,已经无碍了。”
轩辕睿侧卧在榻上没有起身,面带愧疚道:“都怪我现在有伤在身,就不能起身给太子殿下行礼了,请太子殿下莫怪。”
“哎呀,这是什么话,养伤要紧,养伤要紧啊!这不,我担心着五弟的伤势,下了朝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我带了上好的金创药,快快用上把!”太子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青花瓷瓶,一边欲伸手扯下轩辕睿身上的薄被。
易凌瑶伸臂去挡,不觉间用了三分内力,太子没有防备,手臂突的一疼,被震的向后退了两步,脸色突变,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顾逸风向前两步,挡在易凌瑶面前,赶紧作揖圆场道:“太子殿下息怒,睿王妃护夫心切,一时情急,误会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才没了分寸,她没有恶意的。”
太子没有再上前,嘴角微动,讪讪的笑道:“这个本太子自是理解,出了这样事,弟妹的担心是理所应当的,本太子又怎么怪罪。”
轩辕睿道:“太子殿下刚下朝,想必也累了,若没有其他事,让顾逸风替您叫步辇,送您回去歇息吧!”
太子忙道:“既然如此,本太子也就不打扰了,这段日子,五弟就好好养伤,至于下月的科举主审一事,也不用费心了,今早我已奏请父皇,由七弟代替五弟接任主考官一职。”
此话一出,顾逸风蓦然抬眸,右手在身后紧紧握成拳。
轩辕睿深邃的眸微寒,神色却未有丝毫改变,平静道:“有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替五弟分忧,做哥哥的当然义不容辞。”说到此,太子侧首对易凌瑶道:“五弟的伤势,就交给五弟妹照顾了,以后忙起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太子府找我。”
易凌瑶诡异一笑:“是啊,我不但要忙着照应睿王爷的伤势,还要去查清到底是谁害了我家王爷,”顿了一下,易凌瑶咬牙继续道:“我男人身上的痛,我必定要那人千倍万倍还回来!”
太子的笑意终于挂不住,却碍于身份,没有发作,只是咬着牙转身离去。
顾逸风瞥过头,极力忍着笑,眼神暧昧在两人之间逡巡。
太子刚出门,易凌瑶随手便将他带来的金创药抛到窗外,蓦然转身,正对上轩辕睿浅笑的眸,他就这样凝视着她,眸中满满的都是宠溺。
她抽了抽嘴角,脸颊倏然微烫,她极不自在的走到轩辕睿身边,倔强的对上他的眸,“看什么看,还不快派人传膳,你不饿,我可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