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下一站的路上，苍栖给爸妈打了个视频电话。
两年来第一次。
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用仅剩的一只眼面对父母了。
陆妈眼泪哗啦啦掉：“人家都在恭喜我，说女儿走出去了，有出息，还当了大官，我高兴个鬼哦！”擦眼泪，“好好的女孩儿家，多漂亮的，变成了现在这么副样子，我说你打拼什么？你当兵我都没拦你，我以为你退伍了就能安心回来坐办公室，你看看你……我，我真是……”一只手放在了陆妈妈肩膀上，陆爸爸低声安慰，转头对苍栖道：“苍栖，爸爸妈妈总归是支持你的，好好干吧，有空回来住两天。”
苍栖一直点头，她想哭，但她不会补妆，只能憋着。
“前天来了两个年轻人，说是我们保镖，还不用工资，住在我们家对面，每天陪着我们进进出出，和和气气的，倒比你这亲生的还贴心，昨天看他们烧的菜的时候就想，我女儿不知道有没有这手艺……”陆妈妈平复了过来，开始絮絮叨叨，“前天他们说你忙，不让我们给你打电话，说你今天自己会打过来，果然啊，还是年轻人了解年轻人……”
她明白老人家这是拐着弯让她不用担心，她果然放心了很多：“那你们尽管使唤他们啊不要客气，工资可高的！”
“什么使唤啦你在家我们使唤过你？蔫坏蔫坏的。”陆妈笑着训斥。
“好了，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女儿还要工作的，等她空了再说。”陆爸爸开始劝，推开嘟嘟囔囔的陆妈妈，坐到视频前，长叹一口气道，“哎，姑娘长大了。”
“……爸，我很想你们。”
“想怎么这么久都没个电话？”
“……忙。”
“行，你忙，比你爸妈加起来还忙，那你去忙吧，爸爸要做饭去了。”
“我以后就不……”苍栖把那个忙字咽下去，嘟哝，“爸你嫌弃我了，那两个保镖那么孝顺。”
“还不是沾你的光，好了，挂电话吧。”陆爸爸挥挥手，果断的挂了电话，风格一如往常。
视频光幕消失，被手腕上的手机瞬间收回，苍栖呆坐了一会儿，忽然一只手拿着一张纸巾啪的糊上了她的脸。
“嗷！陆炅，你干嘛？！”
“眼泪，擦掉。”陆炅收回手。
“呜我明明不想哭的，会场有没有化妆师啊。”苍栖小心翼翼的擦脸，一把揽过陆炅的肩膀，揉头发，“有弟弟就是好，呼！爸爸妈妈有保镖，我有弟弟，不亏！”
陆炅任苍栖揉，表情极为镇定，眼睛一直盯着手边的电脑。
“你要像小孩，这时候要么是愤怒的打开我，要么就是咯咯咯笑几声。”苍栖认真的教育道。
“咯咯咯。”陆炅面无表情的点触控屏幕。
“……我以为你会选择愤怒的打开我。”
“愤怒值加上击打的力量。”陆炅指指衣柜，“你会直接破窗而出然后糊在那个墙上。”
“……”苍栖心有余悸的团纸巾。
钟以哲在前面看着，笑了一声：“还真像姐弟。”
“废话，法律上，户口本上都写着他是我弟弟。”苍栖笑。
“说到这个。”他操作了一下个人终端，“你们接收一下我共享的文件，他的入学资料全在里面。”
“哟，你要入学喽！”苍栖一边点开一边逗陆炅，“准备好怎么让同学颤抖了吗哈哈哈……卧槽！华希？！你逗我！？”
“没有。”
苍栖擦擦眼，又看清楚了一点：“真是华希！”
华希高级中学，首都三流学校，提起这个带有中华希望的美好寓意的学校，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专收差生，专出渣渣。
进了华希的，再想清纯而洁白的出来，几乎不可能了。
为什么这样的学校还存在？
……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人，总有那么多不幸运的家庭，总有人需要这样一个学校，门槛极低，包文凭……
至少高三的时候，华希肯花钱请好老师来给有志向的人进行集中补课，还不算太差。
苍栖手里过了很多保镖学员，就是华希出来找不到工作直接进保镖学校学习的。
她不知道该怪谁，只能问：“谁选的？”
钟以哲在前面头也不回：“别看我，我们的办事效率，是绝对不会让烈士子弟去这么个学校的。”
“所以是你选的？”苍栖望向陆炅，“乖，听姐姐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好吗？”
陆炅摇头：“不换。”
“为什么？”
“我有查资料，那儿校风，自由。”
“你在哪看到的……”
“百度百科。”
“噗……”苍栖强忍的血还是忍不住吐了，“亲爱的，那不是官方认证的啊。”
“……贴吧也说校风自由。”
“那更不靠谱！”
钟以哲都笑了，可疑的抖动着。
“你，你真的知道他们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吗……”
“我理解错了？”
“反正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陆炅默默的看着窗外，那小样儿就跟犯倔的叛逆少年，死犟死犟的。
“我爸说他很有主见很聪明，让他自己决定的。”钟以哲颇为同情的说，“所以你这个做姐姐的当初没给建议？”
苍栖捂胸：“我根本没参与决策过程。”不过这倒提醒了她，陆炅归根结底不是她真·人类·弟弟，他要么是有想法，要么是压根无所谓……他都能来地球了，人类的知识对他来说估计没什么意义。
所以整一个上学的活动对他来说都是浪费时间他又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呢！
“好吧，事已至此，什么时候入学。”
“今天开学第一天，明天有私立高中补录考试，就是说……”
“明天他要去入学考试？”苍栖点点头，“行，如果我没空，劳烦……等等，等等等等！考什么？”
“就一些初中的知识啊，放心，华希门槛很低，一个暑假不看书也没问题的，随便考。”
某些生物不是一个暑假没看……是一辈子没看过啊……
陆炅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迷茫：“考试的内容是什么？”
“初中的内容吧，我已经不大记得了。”钟以哲打开平板，“我瞧瞧。”
“我记得我记得！”学渣苍栖居然举手了，“我分享给你！”说着打开自己的终端，一个个学科搜过去，将电子课本一本本发给陆炅，转眼就好几十兆去了。
陆炅：“……”
“你别看我成绩差啊，我基础真的很扎实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考试总混乱。”苍栖很得意，“来，好好看，你还有一天时间……不懂可以问我，真的。”
“等等，阿炅上过初中吧，为什么你那么担心。”
“……我不担心，我担心啥，我一点都不担心。”苍栖默默的放下手，却还在不停的给陆炅偷偷传各种考前辅导，陆炅一个不落照单全收。她发完了还不忘发信息，问他看不看得完。
等到了地方，陆炅才回了一句：“看完了。”
“……不是让你看目录。”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那种不言而喻的鄙视之情让她心脏都揪紧了：不是吧，这就看完了？！
就算是物种差距，也太……不要脸了……简直作弊，好像报警。
平顶山很快就到了，这个会场的主体是一个天文观测站，设计的时候就以世界一流为目标，后期也逐渐成为了国际性技术交流会议的主会场之一，它还有一个外号，叫白莲花，因为整个建筑基本都藏在被挖空的山腹中，而巨大的雷达则在山顶上，像一朵巨大的白莲……
车子开到会场空管范围内后就进入自动导航停泊模式，停泊进地下停车场后，再一路按照终端共享的路线到达会场处。
里面的装潢充满了金属质感，就仿佛科幻小说中的飞行舱那般，一片银灰色和蓝光灯。
据说他们部门的顾问还在开会，还有时间，三人便在显示绿色可通行的地方闲逛起来。
观测站不是展览馆，自然没什么可玩的，唯一有观赏性的就是走廊上的一排排雕塑，一个个名人被栩栩如生的铜像，从最开始的，是一个西方古代的老人，手中拿着X型的标尺，另一只手举着，眼望前方，他的铜像下面写着：“克罗狄斯托勒密——地心说。你带着人类，将目光投向苍穹。”
五米外的雕像，是一个年轻人，他微微侧头平视前方，昂首站立，下面写着：“尼古拉哥白尼——日心说。恒星因你而璀璨。”
下一个紧挨着的也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朴素的袍子，短发，清秀的外貌，还有一撇小胡子，苍栖却被惊到了，这个年轻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下面燃烧着火焰，他眼睛大大的望着前方，凝固不动的，是刻骨的坚持。
“乔尔丹诺．布鲁诺——日心说。你在烈焰中，仿佛永不熄灭的太阳。”
苍栖和陆炅一起，抬着头看着这个年轻人许久，她忽然发现，布鲁诺铜像下面的介绍版的一角，竟然被磨得发亮，没了棱角，而其他几个雕塑都好好的。
陆炅突然说：“布鲁诺不是天文学家。”他查信息总是特别快。
苍栖再没文化也学过物理，当即反驳道：“天文学难道不是科学？布鲁诺是科学家。”
“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陆炅皱眉，“我的意思是，把他放在这，很好。”
“是啊，很好。”前后左右都代表着知识，唯独布鲁诺，突出代表的，却是精神，而他的介绍版被如此磨亮，想必有这样精神的人，还为数不少。
“第一次发现这儿居然有教育作用啊。”钟以哲一直跟在后面，“小时候一听说来这参观就很不高兴。”
“……平顶山刚落成那会儿全国转播时有很多小学生来着，那时候我还羡慕的说。”
“呵呵，不好意思，第一批参观的小学生中，大概就有我，我还是旗手。”
“……”
“到了。”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晃到了会场外，跟门口的安保确认身份后，方得以进入，里面一片喧哗，巨大的圆形会场，中间是一个圆柱形的全息投影，围绕它的是数千台电脑，许多工作人员和与会人员来来去去，有几个区域的人紧盯着屏幕很是认真，有很多人则唾沫横飞的争论着。
“这边来。”钟以哲带路，三人劈波斩浪往前挤，终于看到主屏幕下方一群人围在那里激烈的争执，很多人高马大的外国中老年人说着带有不同口音的英语，他们的中心一个略显纤弱的亚洲青年则昂着头毫不退缩的回应着。
见争论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来，三人在外围站住了，钟以哲小声介绍：“晋泽，二十八岁，目前国内天文学界超新星，以其在观测方面的敏感度蜚声海外，现在拥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星球七颗，其中有一颗还被他判断有星球殖民可能，论文发表后经过长达两年的专业观测和探讨被判定为可行，也就是同年猎星计划开始启动。”他顿了顿，略有些调侃道，“如果未来那颗晋泽星真被成功殖民，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星球殖民之父了。”
“……这就是我们的，顾问？”苍栖有些呆滞。
“对。”
“这么厉害还是人吗？”
钟以哲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挣扎，挣扎了许久才斟酌着道：“如果按照你这个标准的话……其实现在配给你们部门的人，应该都不是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