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儿死了,整个家的氛围变得沉默压抑,以往我会努力打破这种氛围,可是现在,我自己已经成为制造这气氛的一分子。
晚饭时,我专心的用银匙给媚娘喂着饭,强儿出事之后,我把所有的餐具全换成了纯银的,士矩本想阻止,我瞪着他,他最终妥协。我知道这没有用,可是在这个时代,我能用什么办法?我不可能从采买到端上来每一步都亲自参与,即使我参与了又如何,防不胜防。那么银盘子,银碗,银匙,银筷子,银水杯,并不是为了试毒,而是为了让那些想下毒的人们有所顾忌。
“明儿府衙要对柳嫂结案了。”士矩沉声说道。
公婆没做声,对我们来说这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强儿死了,柳嫂就算千刀万剐又如何?
“我要去!”正在吃饭的媚娘突然喊到。
我停下了,想了一下,“为什么?”
“不许去,这么小的孩子别吓着。”婆婆可懒得听,斥道。
媚娘没反驳老太太,这点家教她还有,但咬着唇,看来很不服气。
“为什么非要去?”我又问了次。
“我要看,我要还强儿公道。”
“判柳嫂极刑又能怎么样?强儿不能复生。”
“我要亲眼看她听到自己被判的样子。”
我看着她,好一会儿,“你在怪我,怪我当初对柳嫂太仁慈吗?”
她别过头去,但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她怨,如果当初我更强硬,更果断,柳嫂就没这个胆再回来下毒。
“如果当初没那么做,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婆婆再垂泪。
“奶奶!”媚娘厉声喝道,“你是说柳嫂让娘把铺子给柳嫂的儿子,娘就答应?如果将来,柳嫂赶我们都走,我们也不要反对,才对吗?”
“大嫂,你就是这样教霜儿的?”婆婆拍的一声拍下了筷子。
我默默不语,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媚娘还想说什么,可是在我的眼神下,她住嘴了,士矩放下了碗筷。
“媚娘跟奶奶道歉。”士矩沉声说道,媚娘看了我一眼,我点头,她无可奈何的道歉了。士矩想了想,“明天我带她去吧。”说完端起碗,默默的吃饭了。
饭吃完了,媚娘被奶娘带走了,我和士矩静静的留在公婆的房里,我知道很多事,开始要面对了。
婆婆还是很生气,我理解她,强儿的死让她内疚,她怕我们怪她,于是拼命的想把责任推出来。我知道强儿的死不怪任何人,因为谁也没想到柳嫂会丧心病狂到这一步。
“大嫂……”婆婆急不可耐的要开口,我苦笑了一下。
“娘,大少爷在长安有妻子女儿。”我静静的说道。婆婆愣愣的看着我,一下子忘记了她要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
“大少爷有妻子、女儿,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是谁?娘,强儿的死不怪任何人,我们都不希望这事的发生,我爱媚娘、我爱强儿、我也爱您两位,可是……我要离开了。”
“老二你知道这事吗?”老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士矩不说话,低头喝水。我轻轻吐了一口气。
“是陛下赐婚,想来也是没办法吧!”我淡淡的笑了笑,看向了士矩,“二弟,我过会写封信,你亲自去一次长安,大少爷近期应有大事,等事毕之后再把信交付他可否?”
“大嫂!”三人一齐叫道,我笑,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媚娘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让她变得泼辣些,她是秦王赐过名的孩子,只能放在大少爷籍下,将来如何与那两位小姐相处?”
“我不管是谁赐的婚,你是我们武家的长子长媳。”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我笑,我没反驳他。站起,“媚娘要睡了,妾身这就回去了。”
我没再自称媳妇,我想他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我想从今天起,婆婆应该不敢再对我摆婆婆的威严了吧。
和媚娘一起洗过澡,我抱着她轻拍着,哄她睡觉,她却一直睁着眼睛:“奶奶骂你了?”
“没有。”
“你又骗我,我又错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了一下,笑了笑:“媚娘,我软弱吗?”
“不!”她很干脆。
“可是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强硬。”
她想了一下点头:“是!”
“为什么?”
“你可以做得更好。”她倔强的说道。
“我应该怎么做?我的权利是爷爷奶奶给的,他们不满意的话,随时会被他们收回,柳嫂是奶奶跟前的人,我得给奶奶面子。”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帐顶,“如果不是你二叔回来了,娘这次可能会很惨。爷爷奶奶会很不满意,柳嫂也许会回来,但强儿也许就不会死了。”
她不作声了,可能是没想好,我没强迫她接受,静静的拍着她。但我知道她应该听进去了,我现在不能把她和一般的三岁孩子来看。
第二天午后我给了士矩一封信。信口没用火漆封住,他看看封口,又看看我。
“是休书,我爹那次让他签的。我想写点什么,可是才发现自己跟他竟然没有话说。”
“等他有空才给他?”
“嗯,是大事。”我略一思索,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玄武门之战,烂人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快点政变?唉,挂名爹娘也不肯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时候,只好故作高深的说道:“你应该知道什么时候给他。”
“你还是关切他。”
“唉!”我苦笑了一下,看着他,“送你走时,我对他说,我不爱你,我只是不忍心看着无辜的你被他连累;现在我也告诉你,我不爱他,只是怕影响他,最终被连累的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还有媚娘。”
“你谁也不爱?”
“我爱媚娘,我爱强儿。”说到强儿,我哽咽了,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我夺眶而出的泪光。
他拿了休书就要离开了,我送他到门口,忍不住还是嘱咐道:“你不要直接去找他,等事情过了,你再现身。”
“怕他猜出家中出事?”
“不,怕你出事,大局未定,隐藏是比较安全。”顿了顿,“也担心会分他的心,他知道此时是关键时刻,我不会让家人打扰到他。”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默默的骑上马走了,我叹了一口气,回到帐房。
这也是我的办公室,媚娘的游戏室,弟妹去世后,我便一直当着她的面处理家务,有重大问题时,我会抱着她跟公婆还有祥嫂商量,我一直当她是孩子,她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看来,这大半年她并没白过。走进账房,她正在围栏里坐着发呆,我才想起,这个围栏应该拆掉的,我忙过去把她抱了出来。
“祥嫂!”我气急败坏地叫道,祥嫂忙跑了进来。
“怎么啦?少奶奶。”
“怎么还在这儿?”我看向围栏,心痛的看着媚娘,祥嫂有些委曲。
“老奴早就说要拆了,只是小姐不许。”
“为什么?”我吻吻媚娘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
“我要心痛!”她表现出了少有的软弱,我的心更痛了,抱着她轻轻的摇头,她要记住强儿,只有心痛才能记住。
“娘给你画个强儿好不好,这围栏让祥嫂拆了去。”
“算了!”她恹恹的伏在我怀里,“拆了吧。”
我没问上午他们看柳嫂被审的结果,看来她也不打算说了,也许这样就好了吧。
几天后消息传来,柳嫂被判斩立决,我不觉得可惜,也不想看她行刑,我只想把这事忘记。七七之后,君夫人带着傲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