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顿时脸色大变。
这时,徐北游缓缓开口道:“两位先到,我们后来,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要走也应该是我们走才对。”
矮小汉子干笑道:“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只是因为我们两人还有其他事情在身,阁下既然是本地主人,总没有要强留客人的道理。”
徐北游点了点头,似是认同矮小汉子的这番话语,只是仍旧没有松开覆在桌面上的手掌,“主不强留客,这个道理没有错,可如果来的不是客人,而是欲行不轨的贼人,那么主人开门揖盗,也没有错。”
矮小汉子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北游没有回答,只是在双眼之中有紫气生出,继而从眼角位置流泻出来,上下飘摇不定。
自从得到天道馈赠的大造化之后,徐北游的一双眼睛便不同寻常,不但方圆几十里之内明察秋毫,而且还能做到窥破诸般幻术,直达内里。当他动用体内气机灌注入双眼之后,可洞察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可窥见他人体内的五气变化,甚至是遍览一方天地,如同掌观山河,天上地下,无所不视。
徐北游望着矮小汉子,缓缓说道:“我先前以神通秘术观看碧游岛上下,发现岛上地仙修士如星辰点点,颜色各异。其中剑宗为青白,佛门为金黄,玄教似黑水,儒门如烈火,武夫为赤血,还有诸多散修的混杂颜色,唯独在这间客栈之中,竟是有一抹独属于道门的紫金之色,让我颇感诧异,所以才会来到此地。”
矮小汉子愣在当场。
徐北游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慕容萱和面露惊诧之色的齐仙云,收回视线后,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矮小汉子,“可我来到这座客栈之后,却发现有两位地仙修士,而且两人的气机混淆不清,在不动用我这双眼睛的前提下,让我很难分清谁才是那抹紫金之色。”
徐北游又望向慕容萱,笑道:“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夫人您了,我是事先有所察觉,所以才能如此笃定。可夫人仅仅是凭着察言观色,就能判断出眼前两人有蹊跷之处,率先入座,又引着我说起掌教大真人的事情,想要乱我心神,混淆视听。夫人在顷刻之间就能作出如此判断应对,实在让徐某佩服。”
慕容萱淡然道:“是徐宗主想的太多了,徐宗主的这份缜密心思,妾身自愧不如。”
徐某,徐宗主。
这五个字已经是昭示身份。
矮小汉子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如释重负,缓缓挺直腰杆,毫不畏惧地直视这位大剑仙,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天机榜四圣之一,不愧是剑宗宗主,不愧是当世大剑仙。”
高大汉子脸色大变,再无半分血色。
他再看向矮小汉子的时候,眼神中满是陌生之色,仿佛是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多年老友。
这位出身道门却扎根西域多年的大月国国师,问道:“是在下太过想当然了,我很好奇,徐宗主刚才已经说了,我们两人的气机混淆不清,徐宗主又是如何判断出我的身份?”
徐北游说道:“先前齐仙云在无意间泄漏了自身气机,被你们两人看出了端倪,于是你们两人就以望气之术来探我们的虚实,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身为道门中人,就算常年不回玄都,不认得齐仙云这位后进晚辈,可慕容夫人这位在道门中掌权多年的掌教夫人,你总不会不认识,所以你选择去望气知根知底的慕容夫人,却让你的同伴来对我望气,以此确定了我的身份,不过我也正是由此从二位之中确定了谁才是那抹紫金之色。”
矮小汉子由衷赞叹道:“刚才夫人说徐宗主心思缜密,在下佩服。”
徐北游淡然道:“不是徐某如何心思缜密,只是徐某的境界更高一筹而已。我既然确定这座客栈之中有道门中人,那么就算一时之间找不出来,也不会让我再去想其他可能,必然是哪里有所疏漏,我只要再回头仔细梳理一遍就是了。结果已定,就算过程上有些许波折,也不会偏离到哪里去。”
矮小汉子点了点头,竟是没有太多惧意。
徐北游指了指慕容萱,“慕容夫人身份尊贵,是我亲自请上碧游岛的贵客,她的安危,你不必担心。可你这样心怀不轨的道门之人,我的剑下却是不知杀了多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矮小汉子漠然道:“徐宗主是想要我背弃道门?可徐宗主也该知道,我道门之人,不是人人都是冰尘。”
徐北游轻声道:“危难之间,方见中流砥柱。道门之所以能雄踞世间多年,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样的人。可道门之所以落到今日这般人人喊打的田地,却是因为有了慕容夫人这样的人。如今慕容萱夫人这样的人能生,而你这样的人却要死,不知你作何想?”
矮小汉子面无表情,不过被他遮挡在桌下膝上的拳头却是紧紧握起。
另外一边,齐仙云面露怒色,慕容萱置若罔闻。
徐北游沉声说道:“天下之间本无善恶,后来以人定善恶,无非是善我者善,恶我者恶,你是道门之善,却是我剑宗之恶。”
矮小汉子松开藏在桌下的拳头,坦然道:“确实如此。正如徐宗主是剑宗人人敬仰的宗主大剑仙,可在我道门之人的眼中,却是恨不能食其肉的憎恶魔头。”
徐北游说道:“屁股下的位置决定了你的脑子,既然你不肯离开你的位置,那就休怪徐某人无情了。”
一人撑起一座剑宗的年轻大剑仙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
哪怕连剑都未曾出鞘,可浑身上下俱是剑意剑气。
徐北游缓缓起身,也松开了一直按在桌面上的手掌,然后一挥大袖。
不再被磅礴气机束缚的矮小汉子身体迅猛后仰,试图避其锋芒。
但是仍旧没能躲过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袖风。
眨眼之间,这位地仙修士的体魄上龟裂出无数裂纹。
下一刻,他整个人寸寸碎裂,化作一捧飞灰,又被余风彻底吹散。
最终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