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山雨欲来。
徐北游一剑递出,摧阵破甲,最终还是引来了天劫临头。
徐北游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滚滚乌云,面无表情。
萧瑾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缓声说道:“若是天雷降下,能否伤及你的性命,这个尚不好说,可是这些甲士又是何其无辜?如果他们死在煌煌天威之下,老天爷可是会把这笔帐记在你徐北游的头上。”
话音未落,天空中的黑云已经猛然下坠,一道道水桶粗细的天雷在黑云中翻滚不休,若隐若现。
萧瑾嘴角勾起,既然人力奈何不得你徐北游,那就借上天之手来对付你,有萧玄和萧白的前车之鉴,你徐北游又能如何?
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苍天在上,人力岂可胜天。
屈指算来,大江之畔的上官仙尘以剑问苍天,虽然扛下了九重天劫,但也因此埋下隐患,最终力竭身亡。大齐太祖皇帝萧煜纵横无敌,同样是在大江之畔,先斩傅尘,再战上官仙尘,挟大势而君临天下,可到头来,面对煌煌天道也只能修筑明陵,不得不躲藏在明陵九层深处以假死遁世,苟延残喘二十余载。萧玄,当世武圣,面对并不在巅峰的道门掌教秋叶,占尽上风,几乎将秋叶生生打死,可最后也还是因为天道规矩而功亏一篑,于江都行宫驾崩。萧玄死后,萧白以天子气运明铸不朽金身,暗修天子之剑,同样是举世无敌,也同样是身死道消。
如此四人,哪个不是当世人杰,哪个不是登顶天下之人,可结果却是一模一样。如今徐北游的成就的确很高,位列天机榜三圣,大败道门,可还未真正走到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历代天下第一人都是落得如此下场,徐北游再高,还能高过这四人?
既然高不过去,那就只能按照天道规矩行事。
天雷落下,大劫临头。
徐北游满头雪白发丝被劲风吹拂得飘摇不定,平静道:“你想用天雷来杀我?这种投机取巧的行径,仅仅是吓唬旁人还行,想要伤我,却是可笑。”
萧瑾不曾言语,只是仰头看天,看紫色天雷裹挟浩荡天威落下,直奔不闪不避的新任剑宗宗主。
徐北游同样不复多言,直接以手中赤练迎上天雷,逆流而起,无数剑气随之蜂拥而上,与紫色天雷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他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除了与其自身修为有关,更是因为这次落下的天雷并非萧白等人所面对的九重雷劫。
相较于萧白引下的九重雷劫,这道雷劫对于一位十八楼境界的地仙而言,警告意味更浓,并非要将徐北游直接从世间铲除。
换而言之,徐北游此次行径刚好处于天道规矩的那条线上,处于两可之间。若是再往前一步,那便是越过雷池,必然要引来天道震怒,若是及时收手,尚有转圜余地,不至于玉石俱焚。
所以此时这道落下的天雷在徐北游看来,不过是徒有其表,不堪一击。而且话又说回来,剑宗中人也从不畏惧天道,天劫临头又如何?不过是试剑问苍天罢了,若是顺从天道,剑宗也不会这么多年来没有飞升证道之人。
这也是剑宗和道门的根本区别之一。
徐北游这一剑,并不属于剑三十六中的某一剑,到了他如今的境界,也不一定非要拘泥于某种剑式,大可信手拈来,自成一家。
这一剑在于“繁茂”二字。
何谓“繁茂”?
在常人看来,这一剑递出之后,只见得剑气蜂拥而起,却不见有更为细微的剑气弥漫于四周,细小而微不可查,密密麻麻不觉,布满世界。
这些剑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终汇聚如雾气。
好大一片剑雾弥漫了整个上空。
紫雷落入雾气之中,其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仿佛陷入泥泞之中,更有无数紫色“流萤”从雷霆上剥落分离开来,然后在无尽剑气中缓缓消散。
徐北游沉声说道:“人生一世,要有所执,心中执念,手中执剑。”
话音落下,剑气愈盛,如雾的剑气近乎凝为实质。
这道天雷彻底烟消云散。
萧瑾的眼皮猛地一跳。
只见这道剑气竟是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是逆流而上,直冲头顶酝酿出这道天雷的劫云。
头顶云海翻滚如沸水,激荡不休,隐隐传出雷霆轰鸣之声。
徐北游胆大包天,竟是身形腾空而起,飞掠至云海之中,不管云海之中的景象如何声势骇人,根本不能伤及徐北游分毫,徐北游一挥袖,剑气如大风起,硬生生地就将这片劫云“拨云见日”。
这片象征着天道威严的劫云就此烟消云散。
护在萧瑾身前的萧林和六面瞠目结舌,哪里料到徐北游竟是如此蛮横手段,直接破去劫云,若是让他们来面对刚才的天雷,虽然不会危及性命,但也要郑重以待,难免要伤筋动骨一番,哪里能像徐北游这般轻描淡写,甚至连劫云都一起破去。
萧瑾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徐北游已经如此不讲道理,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北游从天上重新落回地面,看了眼头顶重新出现的一片郎朗晴空。天道无情也无私,不会觉得徐北游此举是冒犯之举,既然不曾触犯天道规矩,那边没有天雷落下。
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不过此时亲眼目睹此场景的十余万大军已是鸦雀无声。
对于寻常人而言,那些神仙再高,也高不过老天爷,如今天上的天雷都被这名剑仙一剑斩断,世上还有谁能阻挡他?凭借他们这些血肉之躯?那些人马俱是披甲的重骑没能挡住,那些连尸骨都没留下来的袍泽们就是前车之鉴!
如何能挡啊。
他们不怕死,可是害怕这种不明不白的死。
整支魏国大军的气势骤然低沉。
一直不曾后退半步的萧瑾一拉手中缰绳,终于转身向后而行。
萧林轻声问道:“殿下?”
萧瑾没有回头,平声静气道:“军心不稳,士气已丧,这场仗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传孤的军令下去,收兵。”
萧林叹息一声,领命而去。
萧瑾一人一骑缓缓离去,徐北游并未追赶,只是站在原地望着萧瑾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铁甲的簇拥中,然后又看着眼前的大军如潮水般向后依次退去。
站在徐北游身后不远处的冰尘轻轻松了一口气。
城内望楼上的禹匡也松了一口气。
城头上,钱牧斋轻轻感叹道:“老夫忽然有些羡慕徐琰和韩瑄两人了。”
赵青问道:“怎么说?”
钱牧斋望着那道独立于城前的身影,感慨道:“生子当如徐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