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东都”城里的魏王宫中一片安静,甚至有些死寂的味道,宦官和宫女们在行走之间都小心翼翼地敛声静气,守卫的侍卫们屏息凝神,如同一尊尊塑像。
一名身着蟒袍的大宦官低垂着双手站在在殿外,脸上表情凝重,魏王宫上下都知道这位大宦官在王宫中的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毫不为过,然而能让他亲自守在门外,只能是魏王宫的主人萧瑾亲自发话。
殿内,是清一色的紫檀木装饰,略显沉重的色调中,透出一股子雅气,此地的主人正坐在桌案之后,手中执了一支长锋紫豪,似有所思而略有迟疑,故而蘸墨后却迟迟没有落趣÷阁。
在他面前立着一个中年男子,三缕长髯,腰间佩剑,此时他正缓缓说道:“殿下,那人已经往‘东都’来了。”
这位统御魏国将近一甲子的魏王殿下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混不在意。
黄晓不敢有半分轻忽大意,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此人虽然不是儒门魁首,但却是所有儒门大先生中修为最高、资历最老之人,不可小觑啊。”
萧瑾终于是抬起头来,脸色平静淡然,“就算他是儒门魁首又能如何?他来孤的魏国想要找孤?还是想要找死?”
黄晓微微苦笑道:“他说他想要跟殿下讲一讲他的道理,同时也要劝一劝殿下,希望殿下能以天下为念,不起刀兵,不兴战火。”
萧瑾的手指轻轻一颤,趣÷阁锋上的一点浓墨滴落在宣纸上,墨点迅速扩大蔓延开来,浸透纸面。
萧瑾凝视着这个墨点,不置可否道:“以天下为念,不起刀兵,不兴战火。”
黄晓不敢多嘴妄言。
萧瑾问道:“黄先生,依你之见,孤该怎么做?是把他请入魏王宫中以礼相待?还是直接派人在‘东都’城外就将其斩杀?”
黄晓轻声反问道:“若是杀,殿下要派何人去杀?”
萧瑾轻笑道:“一个黄晓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黄晓低下头,“黄晓惭愧。”
萧瑾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以目前王宫中的人手而言,的确是远远不够,还要从其他地方借调几个过来。”
黄晓问道:“殿下可是要传令萧林返回魏国?”
萧瑾说道:“没有这个必要,一个腐儒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黄晓不敢继续深问,只是悄自皱眉。
魏王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这位心气极高的剑宗弃徒向后徐徐退下,一直退出此间殿宇。
当殿内只剩下萧瑾一人之后,他重新提趣÷阁,就着刚才的墨点在白色的宣纸上龙飞凤舞,转眼间书就一个铁钩银划的大字。
萧瑾凝望着这个字,默然不语。
白纸黑字。
一个杀意四溢的“杀”字。
……
叶氏所在州府乃是魏国最重要的稻米产地,叶氏祖宅所在的城池名为春香城,每当秋熟时节,站在城头眺望远近皆是金灿灿的丰收佳景,叶氏先祖有诗曰“笑语今岁天下足,来春尤闻稻叶香!”因此得名春香城,此外城外筑有观海高台,站在其上可以眺望海天一色,尤其是涨潮时,大浪拍击望海台的壮阔景象更是被列为魏国十景之一,正因如此,魏国的众多文人骚客常集于城外望海台上观海,此处又称观海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春香城之于魏国,等同江都之于大齐。
身在江都时,徐北游对于春香城也有所耳闻,若是九原城的闻名在于一个“乱”字,那么春香城的闻名就在于一个“治”字,治世即是太平,纸醉金迷的繁华盛景不输江都几分。
同时,此处也是距离碧游岛最近的地方,早些年的时候,剑宗弟子来往于东海三十六岛和魏国之间,都要途径此地,那时候的春香城之繁华,尤胜今日三分。
徐北游和上官秋水入城之后,并肩而行,多少有点郎才女貌的味道,不过好在此时天色已暗,若是离得远了,于影影绰绰之间看不清徐北游的白发,也看不清上官秋水的容貌,这才没引来一些无谓的麻烦。
没走出多远,恰巧遇到两位年轻士子,听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士,见到上官秋水的真容之后,顿时惊为天人,不过碍于礼数,没好意思直接上前搭讪,只是有意无意地走在两人前面,开始谈论起最近的天下大事。
不得不说,除了酒壮人胆之外,美貌女子也能壮胆,不过却是吹牛的胆气。
两名年轻士子口气比天都大,最开始还有所收敛,只是一个扮演首辅韩瑄的角色,一个扮演次辅谢苏卿的角色,说到兴起之后就有点收不住嘴了,干脆一个做了大齐皇帝,另外一个也一不做二不休地当了魏王,话语之间的口气吞天吐日的,似乎就要在三言两语之间将偌大天下的归属给定下来。
不过当其中一名士子用眼角余光向后一瞥,发现那名绝美女子脸上满是不耐烦时,顿时灰心丧气,不再指点江山,转而说起了最近城中的一桩盛事。
徐北游很不见外地望向身边的上官秋水。
上官秋水何等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徐北游的意思,顿时气闷无比,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这两只苍蝇打飞的冲动,加快步子上前,挤出一个笑脸,主动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你们刚才说的观海台集会是怎么回事?”
那名本已经对引起美人注意不抱希望的年轻士子顿时眼神一亮,心中感慨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之后,赶忙解释道:“据说是叶氏家主叶道奇、江陵李氏家主李清羽,还有佛门龙王今晚要在城外观海台上举行集会,邀请各大名士前往望海台,谈空说玄,共赏月色,辞春迎夏。”
问出内中详情之后,上官秋水立马不乐意再摆笑脸,冷淡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两个赶紧滚蛋。
两名年轻士子今晚可谓是大起大落,一时间呆愣在原地,回神之后,看到女子的冰冷面庞,只能心有不甘地灰溜溜走掉。
上官秋水撩了下鬓角处的青丝,对着徐北游横眉冷对,显然是不满到了极点。
徐北游对此熟视无睹,问道:“我记得你先前曾经说过,叶家老太君叶夏与佛门主持秋月交好,可有此事?”
谈到正事,上官秋水很快将自己心底的不满压抑下去,点头道:“确有此事,叶夏不但与佛门方丈秋月交好,而且还与后建完颜北月之妻萧玥是闺中密友,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她这个老太君,叶氏就算出了一个道门掌教秋叶,也不足以强压慕容氏一头,毕竟慕容氏的当家人慕容萱还是秋叶的道侣,媳妇和妹妹,孰轻孰重,那可就不好说了。”
徐北游嗯了一声,自语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