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春光明媚,遍野绿意盎然,繁花似锦绣。混乱领域东南边的一条大道之上,却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骑着凶马,缓缓而行。
两人脸有风尘之色,那男的缺了一耳,穿一件兽皮背心,光着膀子,身体彪悍之极,虎背熊腰,肌肉虬结,须发戟张,眉毛倒竖,眼若铜铃;那女的一头红发,身穿红袍,身材略显丰满。这两人正是昔年护送吴界母亲穿过蛮荒森林的熊天霸与杜三娘。
熊杜二人当时合力击杀那头灵兽——金眼冰猿后,两人也是身受重伤,爬行着与苏荷汇合。其时苏荷已产下婴儿,但婴儿却被一群不明身份的恶徒掳去。当时熊天霸悔恨已极,当即举紫霞剑自戕,好在被杜三娘阻了下来,说要留得有用之身,找回少主才是大事。
三人就地养伤,以凶马和象牙豪猪尸体为食,将养十余日,熊杜二人身体恢复一些。三人一起出了蛮荒森林,找到越秀城,安顿了下来。
熊杜二人待伤势痊愈,即外出寻访少主吴界,这八九年来,两人足迹踏遍混乱领域南部数万里之域,大小城池找寻上百个,以白衣为门派制式服装的大小邪恶门派无端被灭十数个。消息传开,一些本以白衣为服的小帮派纷纷改变衣服颜色,免遭那无妄之灾。两人也因此而闯出了一些名头,熊天霸被憎称为“独耳蛮贼”;杜三娘却被称为“剃头红煞”,这剃头红煞的名目有个来头,即是这杜三娘随身所带一把剃刀,只要见到小男孩,她一定要将之头发剃掉。
他二人又到赏金协会发布了任务,可这么多年过去,依然音信全无。
苏荷那日自毁容貌,指甲入肉极深,虽然血精丹有生肌之效,但其伤好之后,却还是留下了极为明显的疤痕。后来杜三娘花大价钱,购得一枚灵贝珍珠,再辅以其他药材,托炼丹师炼成“灵珠复容散”,才将苏荷的容貌完全恢复。
前日熊杜二人在混乱领域东南角的一座小城之中,寻得一白衣门派,探查无果,只好先返回越秀城。
两人心中郁郁,行在大道之上无精打采。杜三娘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当时只记得那些掳走少主的恶徒身穿白衣,其余未有任何有用信息。你我二人势单力薄,这样找寻,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不如干脆去找越秀城城主喻朝金,让他帮忙找寻。”
当时两人未去找喻朝金帮忙,一是自己失落少主,无颜以对;二是心想两人尽全力,定能找到,三也担心那喻朝金会否念及旧情。这八年来,两人想尽一切办法,也未能探得少主下落,已然心力交瘁之至,修为无法寸进。
其实杜三娘早想,少主极有可能已不在人世,但她心中不愿认命,也心存万一之希望。
熊天霸道:“好,就让那喻朝金帮忙,他若阳奉阴违,老子杀了他。”
杜三娘早知他脾气暴烈,也不与他争执,只是道:“即使喻朝金仍念旧情,信守昔日之约,愿意帮忙找寻,我们也不能松懈。”
熊天霸道:“那是当然。”
两人正说话间,突听前方传来吆喝叫骂之声,随后又是一阵阵伴随着凄厉的惨叫的兵刃交击之声。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大道旁,几辆马车侧翻,附近数十名悍匪骑着凶马,围着十来个武士及几名商人砍杀。几个呼吸之间,即已将被围之人全部灭杀。
群匪高举兵刃,齐声欢呼。
这时,一辆马车车厢之中,爬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向东边奋力逃去。
一名悍匪挥舞着手中阔剑,纵马追去,其余匪徒驻马不前,立在原地吆喝呐喊。
那名悍匪追到男孩身后,举起手中阔剑,正要当头砍落。只听一声尖利高喝:“住手!”
那名悍匪听得喝声,阔剑停顿,循声望去,见出声之人红发红衣,是个妇人,他旁边有一骑,是个彪悍中年男人。
那悍匪叫骂一声,道:“你叫住手就住手?”说着重新举起阔剑,毫不犹豫的斩下。
杜三娘喝道:“找死!”举手一挥,一股红色的火系元力喷发而出,瞬间就将那悍匪包裹。
那悍匪惨叫一声,顿成焦炭,神魂飘飞,死于非命。阔剑嘡啷一声掉下地去,凶马受惊,发足跑开。
那小男孩正奋力逃命,听得身后异响,惊惶中回过头来。
杜三娘见到那孩子面容,顿时两眼一怔,只觉心中大震,口干舌燥,呆了半晌,才急急道:“老二,你看那小孩,长得多象…多象泽宇少爷啊!”
熊天霸看了一眼,没精打采的道:“唔,是很像。”猛然间想起,“泽宇少爷”武泽宇,不就是自己正要找寻的少主吴界死去的父亲吗?
熊天霸一下来了劲,惊喜交集的道:“你是说,你是说他就是少主?”
杜三娘道:“极有可能!”
这时剩下的那数十名悍匪已叫骂着,纵马向熊杜二人奔来。熊杜二人仿如未见,自顾自的说话。
众匪驰近,那悍匪头目猛然间见那彪悍男子缺了一耳,顿时想起了什么。又见那女的红发红衣,登时惊骇得面无人色,拨转马头,斜刺里飞奔逃去。
众匪见首领竟然不战而逃,心中疑惑。突然一匪惊叫道:“那是独耳蛮贼与剃头红煞!快逃啊!”
众匪齐声发喊,仓惶而逃。
熊杜二人此时哪有心思去理会那些匪徒,任其逃去。
熊杜二人飞身而起,眨眼间落在那男孩身前。
杜三娘将手一摊,手中一把白光闪闪的剃刀凭空出现。
那男孩见大婶手中剃刀,以为将要杀己,想要转身奔逃,但两股战战,不听使唤。
杜三娘道:“孩子别怕,我们不会伤你。”当下一手按住那男孩后颈,一手持着剃刀,向他头发刮去。
杜三娘持着剃刀的手微微颤抖。平时,他刮其他小孩头发时,只要一个呼吸时间,就可将一个头顶刮光。而此时,她刮得极慢,片刻才刮了那小孩头顶的一个角落。
熊天霸每次见杜三娘剃头心中都想:“这少主的胎记哪里不长,却长在头顶,每次都要剃头!真是麻烦,如果长在脸上多好。唔,还好长在头上,没长在那小鸡鸡上,否则每次都要拔裤子才能瞧见,更加麻烦。”
杜三娘将那小孩头发刮落一片,猛见那白净的头皮之上出现一个红点。杜三娘惊喜得无以复加,呼吸都几乎停止。当下加快速度,瞬间将那小孩刮成了个光头。
杜三娘见那小孩头顶九颗豆大的红点,呈三三方阵之形!
杜三娘只感天降吉雨,成群喜鹊飞翔,祥音环绕。她猛的跪下身来,紧紧抱住那男孩,泪流满面,颤声道:“少主,少主,终于找到你了!”
那男孩莫名其妙,惊得呆了。
熊天霸看向那男孩头顶,一片光光,什么都没有。他见杜三娘如此情状,自也呆了。顿得一顿,才想道:“哎呦,糟糕,三娘是发疯了!”熊天霸手足无措,只得大声道:“三娘,快醒来,快醒来,他不是少主,他不是少主啊!”
杜三娘听他这么一喊,登时站起身来,再次向那男孩头顶看去。泪眼朦胧中,见那头顶九颗红点,呈三三方阵。再定睛一看,那九颗红点慢慢消失,他光光的脑袋之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红点胎记!
杜三娘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只感天旋地转,犹如世界崩塌,星月坠毁。原来是自己期望过甚,心有所想,眼有所见,是自己眼睛花了,出现了幻觉。
杜三娘极度失落,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心中细细寻思,一个想法在心中出现。于是对熊天霸道:“这几年夫人情况怎样?”
熊天霸道:“你明知故问!”
杜三娘道:“嗯,夫人思儿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看若再找不到少主,少夫人也坚持不了几年了!”
熊天霸道:“那我们得加紧了。若夫人去世之前找不到少主,我自刎赎罪便了。”
杜三娘道:“你自刎就能赎罪吗?即使少夫人去世,你还要继续找。我是说,是说这孩子与泽宇少爷长得如此之象,不如,让他冒充少主,以安少夫人之心。这样少夫人定能渐渐好起来。”
熊天霸皱眉道:“少主头顶有九颗红点的胎记,这小子怎能冒充?”
杜三娘道:“几个红点而已,做假岂不容易!”
熊天霸心想也是,又道:“那还叫不叫喻朝金帮忙,继续找寻少主呢?”
杜三娘寻思半晌,道:“原来,我们不是一直担心那喻朝金会否按照旧约,仍尊少主为主吗?现在我想,就以这假冒的少主,去试一试那喻朝金,看其怎样对待。我俩则继续找寻真正的少主。若天幸找到少主,看那喻朝金对假少主怎样,若他尊假少主为主,我们则推出真少主,将原委道出,替换出来;若喻朝金不再认假少主为主,那我俩则自己辅佐少主。”
熊天霸道:“那若我们找不到真少主呢?”
杜三娘没好气道:“找不到真少主万事皆休,还有什么好说。”
熊天霸平时没有什么主意,他虽性子执拗,但一般大事都是听杜三娘的,当下说道:“好,就这么着!”
那男孩听两人商量,决定着自己的命运,心中怨毒之念顿生,心想:“如果那什么喻朝金对我好,你们就要用真人来换;如果对我不好,你们就不管!你们这些恶人,杀我父母,又随意决定我的命运,你们该死,真正该死!”他在心中,已将熊杜二人与那些杀他父母家人的悍匪并列。他也不想要不是因为这两人出现,此时他早已成了那悍匪的刀下之鬼。
杜三娘转过身来,对那孩子道:“孩子,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那男孩跪倒在地,纳头便拜,磕头面颊贴地之时,眼中怨毒之色闪过,心想:“你妈的,我不顺从你这两个老狗男女,焉有命在!”他口中却道:“弟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蒙师傅不弃,能收留弟子,弟子感激不尽。”
杜三娘喜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男孩站了起来,口称师父、师伯。他家本是商人世家,他极得父亲宠爱,从小便被父亲带在身旁,言传身教,见惯了生意场中的尔虞我诈,是以年纪虽小,却是已颇有心机。
杜三娘道:“徒儿,我等有一桩大事,需你出力,你愿一切听我吩咐吗?”
男孩道:“全凭师父安排!”
杜三娘道:“好,从今日起,你就叫吴界!”
男孩心中骂道:“吴你奶奶的界!小爷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老子是麻鬼雄!”他嘴上却说:“是,师父。”
麻鬼,乃复姓。麻鬼雄的家族,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世家。但从父亲口中得知,他麻鬼家族,在很久很久之前,乃是一个超级豪门大家族。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家族剧变,后来更是一代不如一代,终于沦落到此番境地。
熊杜二人助麻鬼雄葬了家人,向越秀城而去,一路上杜三娘不但教麻鬼雄修炼方法,还循循告诫他冒充吴界的诸般注意事项,并向他承诺,即使找到了真吴界,也会好好待他。
麻鬼雄骑了那被杀马贼的凶马,行在熊杜二人之后。阳光,斜射在他眼中,泛起一缕缕阴郁之光。
麻鬼雄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心中暗暗发誓:“谁也别想掌控我的命运,我命由我!”
那吊坠,已成了父亲给自己的唯一遗物。是一个非人非兽的奇怪雕像,那雕像拇指大小,口中伸出半寸弯弯曲曲的细长舌头,舌头前端有个分叉。
麻鬼雄望着前方的两个背影,思绪却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自己六岁生日那天,父亲麻鬼豪将那雕像吊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
麻鬼豪说:“雄儿,待你九岁生日那天,就用这吊坠雕像的舌头,刺破你自己的眉心。”
麻鬼雄疑惑道:“爹,那样不会很痛吗?”
麻鬼豪道:“不痛的,不痛的,爹九岁的时候,也用舌头刺破了自己的眉心。你看,这里还有个痕迹。”说着指指自己眉心。
麻鬼雄又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麻鬼豪道:“唔,这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仪式,祖祖辈辈都得这样。”
麻鬼雄兀自无法理解,道:“那刺破之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麻鬼豪道:“恩,这样就平安吉祥了,一生没病没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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