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王磊叫来小厮,让他赶快准备好十条船和纸人纸马,又从城里请来跳大仙的道士童子。过了两个时辰,一切齐备后,王磊和柳承宗打了招呼,让他负责这里的事务,然后带着一团一营和张昭和去三里外的渡口登船,张帆北上。
王磊坐的船是平底沙船,甲板很宽阔,上面竖着好几面大帆,船只在江中行驶得很平稳,身为北方人的他也没有感到晕船。小厮给了船老大不少钱,叫他把人安全,尽快地带到目的地,因此船工们卯足了力气,不一会儿便驶入了鄱阳湖。
第一次见鄱阳湖,王磊感觉它水域很广,水面很清澈,不像后世从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浑浊。包括赣江在内的数条大河在此汇聚,然后向北汇入长江,此时他们所在位置正是鄱阳湖南面,水面平稳,波澜不兴,要不是前方紧急军情,大家还真想泛舟游览,一饱壮丽的山河国色。
不时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渔民停下船来驻足观望,以手遮目远望这十艘大船上载着的奇怪人群。还有渔民发现商机,瞧了一眼这船是民船,没有悬挂旌旗,上面的人也不像当兵的,便撑船靠过来,扶着船帮问士兵们要不要鱼,然后当众表演鸬鹚捕鱼的神技,王磊觉得热闹,也凑过去跟着士兵们一起围观。
渔夫先用荷包草做的绳子将鸬鹚的颈部绑住,防止鸬鹚消化掉捕到的鱼。然后用竹竿将鸬鹚驱赶下水,鸬鹚们灵巧地腾空跃起,一会儿纷纷钻入水中,搜寻着湖水下的鱼儿,待捕到鱼后,先贮藏在喉囊中,渔夫伸出竹竿,鸬鹚便跳跃其上,竹竿再往渔舟上一搭,鸬鹚就上了船。待鸬鹚抖落毛上的水珠,渔夫用手抓住其喉囊,轻轻一捏,囊内的鱼便逐条转个方向,顺着鱼鳍的方向把鱼挤出来。
后世民间对这种折腾动物的做法颇有微词,但抛开人性不说,这场景还是很有趣的。王磊自掏腰包打赏了捕鱼人,其他士兵也跟着掏钱买下一箩筐一箩筐的鱼。其他渔民看见了也想过来发笔小财,王磊注意到这一举动,因怕影响船速,于是命令船老大加速航行,很快将渔民的船甩在后面。
船队沿途未作停留,船老大拿出鱼干,战士们掏出馒头和米饼就着草草吃了一顿晚饭。终于在十六日午时赶到了都昌县多宝乡。此时已经有七八条各式各样的船停在浅水湾,有乌篷船,沙船,小舢板在大船间来回穿梭,将银箱码放到船舱里。
对面义军也发现了这边的船队,派人前来查问,两相交流后,将王磊引到了他们头领面前。他们头领是一位中年国字脸汉子,很有一副豪侠的气派,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是谁,纳头便拜:“都昌革命党人李来方拜见王将军!”
“李兄请起!”像席文一样,王磊将他搀扶起来,觉着这么做应该没错,然后询问他明军动向。
“将军请看”李来方拿出一份地图,王磊一瞧,又是那种以山川为基准,西北—东南走向的舆图,他不厌其烦,没有看图而是直接问李来方。
李在图上比划着:“你看,刘洪起原来在这里,湖口县,据探子探知,敌军本来想通过陆路抢回税银,行进到文桥乡时得知我军要装船运输,便前往潘家村改乘船,估计有三千人已经在昨天出发,其余兵卒现在应该全部上了船,其先头部队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
“一个时辰?好吧,咱们出去看看搬运的怎么样了”。
外面义军也加快了速度,而共和军的十艘大船也停靠在岸边,船上的士兵们跑下来帮忙。李来方看了看面露难色,对王磊说:
“将军,咱们人数有些少吧?左军可有一万人呐!不到一千的兵怎么挡得住”。
王磊宽慰道:“我们只是牵制,等你们走远了我们就撤,你看这么多纸人纸马,给他们套上军服也能装装样子。”
“怎么还有道士,童子?”
“他们可有大用处,待会儿就能奥妙自明。”王磊胸有成竹。
李来方不知所以,摇摇头走开指挥手下干活去了。
时间刚到了申时,北方地平线上出现一大排船头,哨兵仔细瞭望后,赶紧鸣锣发起警报。此时搬运工作接近尾声,手头没有活儿的义军立刻跑向船只,跳到船上撑桨驶离岸边,还在搬箱子的拼了老命抱起来就走,对区区只有十船的共和军援兵,他们实在没有信心。
李来方挥拳拜别王磊,然后率领八只船组成的船队,载着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向南边逃去。见他们离开后,王磊即刻命令全部船只正向敌军,开到水流最狭窄处结阵。同时让道士童子们依计行事。
不一会儿,逆水行舟的刘洪起大军也从北面逆水行舟到狭口,望见共和军的船只便停了下来,也列阵以待。
刘洪起坐在其中最大的一艘船上,用千里镜观察着对面的动静,他看到共和军只有十只船,虽然船上貌似人马众多,而且抛下了铁锚好像要决战,但他微微一笑,自己的一万人马岂是十只船能抵挡得了的,聚蚁而攻也能把敌军击得粉碎。
刘洪起把观察到的情况大声告诉手下士卒,并对此大加嘲讽。明军士兵们也跟着起哄,摇动旌旗,齐声高喊:“黄口小儿,速速来降!”刘洪起也很满意,再次端起千里镜,准备擂鼓进军,但镜中出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共和军最大船的船艏竖起两块黄幡,左书:王磊大将军在此,右书:匪首刘洪起受死,后面又立起两块黄色幡旗,上面分别书写:天灵灵地灵灵,鼋将军快显灵。中间数人身穿黄色道袍跳大神,船首一人左手焚香,右手舞剑。
船首那人便是王磊,这种场景连共和军士兵们也惊掉了下巴,中间道士童子着了魔一般念着符咒焚烧黄纸,吓得他们赶紧躲到一边,更是猜不着他们的将军意欲何为,是不是中了蛊。
刘洪起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边大笑起来,下令击鼓进军,要狠狠收拾对面神经质的敌军。但鸣鼓数声之后,没有一只船敢前进,刘洪起大怒,呵斥众军。一名守备上前解释说,士兵不敢前进是怕河神作怪,伤及性命。
听后,刘洪起并没有显出害怕,反而问那个守备:“这么说,你也怕吗?”守备答:“是的,大人,此处河神灵验得很。”刘洪起一刀斩落守备的头颅,对众军说:“老子今生杀人无数,伤天害理的事也干过不少,从未有一神敢讨我性命!信神信鬼,不如快活做人。咱们现在就杀过去,击破贼军,夺他们银子!本将下令,杀第一人,赏五十两银子,击沉敌船一艘,赏银万两!”
在金钱的驱使下,不少不要命的明军开动起来,分成两波如离弦之箭一般发了出去,刘洪起大船居中也开动其来,很快便进入了狭口中央,此时原本晴朗的天气乌云滚滚,平静的水面风浪滔天。
同时,共和军也紧张了起来,但王磊并未下达备战命令,仍旧挥舞桃木剑跳大神。
鄱阳湖的水流从狭口加速向北流去,而强劲的北风向南刮来,前十几艘明军小船在大浪中随波起伏,风又推着船帆往南飘,起起伏伏数百次后,第一波船全被巨浪吞没,落水者也被拍到河面底下。
第二波看前面情况不好便立刻收帆,本以为他们船身大一点可以顶得住大浪,但再往前驶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大浪中间形成了大漩涡,数只和共和军船身一般大小的沙船突然绕着江心打起了转,不一会儿便神奇地埋在了江面下,只剩上方浊浪翻滚,冒着气泡。
后面的明军见状吓破了胆,纷纷将船掉头准备逃跑,头领斩杀逃兵也无法阻止。共和军这边也是惊骇不已,在狂风怒嚎中互相抱着,紧紧抓着船帮,因为共和军船队都下了铁锚,且距离狭口较远,所以船身起伏程度不大,军心未乱。
刘洪起不信邪,在狂风中大吼,命令自己的旗舰打头,并督促其他船只跟上,避开前面沉船处,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因为船身大的缘故,大风大浪似乎对其无效,而他的船就快要驶离鬼门关了。王磊见状,一边舞剑,一边悄声下命令,这出戏演的够久了,运银船队应该安全了,准备撤退,然后他做了最后一个收尾动作:伸直手臂,将剑刺向天空!
随即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数十年后有个作家以此事件为素材写了本名为《神秘的北纬三十度》的畅销小说,采访了大量目击者,包括共和军老兵,刘洪起军老兵,沿岸观战的老百姓和江里的渔民,他们描述当时的场景是:江底龙王乘着水柱从江面一跃而起,卷起天上的乌云,在明军船队中打着转儿,把刘洪起的旗舰抛到百丈来高,然后重重摔下,包括其他数十艘明军船只全部被砸得粉碎。一直到数月之后,江岸边上还能发现船只残骸,明军的尸体,衣甲和兵器。
当时明军和共和军的反应是一样的,不过明军见状立刻夺路而逃,会水的连船都不要了跳水游向岸边;共和军士兵也吓呆了,船老大拼命打着舵,却忘了还没起锚。王磊不像别人反应激烈,却也出了一身冷汗,这场景在原世央视科教频道见过,什么原因自己也清楚,但还是无法接受面前的场景。
战斗结束后,天气又恢复了晴朗,江面上出现了一艘红船。王磊来到江边一座庙里上香祈福,忏悔罪孽。夕阳下,王磊站起来,凝视庙里背负大石碑的巨鼋片刻,转身离开。在他身后露出了此庙的名字
“定江王庙”,当地人又称“老爷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