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四月三十日,西历六月八日,位于金溪城东的“郁柳山庄”举行“入学礼”。
天方破晓,王磊,伊瑞斯和小厮便起了个大早,贾时也赶来帮助他们熟悉“入学礼”的内容。几人先将仪式场地安排好,挂好匾额,清扫好场地等等。贾时交代好一大堆开学仪式上繁琐的礼仪和规定,王磊不得不硬着脑袋听,心想还是现代好,免除了一堆繁文缛节。讲到末尾,贾时神秘地说,除了一些资助义学的乡绅,还有几位熟人要来。“熟人”?王磊不明白自己在金溪还有什么熟人。
忙忙碌碌一大早,连饭都顾不上吃,总算安顿好了场地。巳初,也就是九点钟左右,常皖全身着官袍来了,后面跟着一大帮乡绅,他们都是出钱资助义学的恩主。王磊上前迎接,两人相对施礼,常皖全首先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是唐代颜真卿的劝学诗,对吗?”
“嗯,伯石啊,恭喜你的义学开馆啊,今后你就得负责一方的教化了,好好干”,常皖全勉励王磊道。
“决不辜负常兄厚望”。王磊回答道。
“伯石,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通知二哥一声呐?”一个浑厚的嗓音响起。
王磊循声望去,才发现常知县背后站着义兄顾炎武,便惊喜道:“二哥,你怎么来了,你那边不忙吗?”
“忙归忙,你的入学礼我可是少不了的”。
“可二哥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远在江浙呐”。
“是我修书告诉宁人这个消息的,没想到宁人千里迢迢赶来道贺了”。
“感谢常兄,顾兄莅临”。王磊欣喜道,然后迎着他们到了大门。
“哦,取名叫‘共和学堂’,这共和二字怎么解啊?”顾炎武抬头望到校名疑问道。
“共,乃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之意也;至于‘和’字嘛,乃师生和睦相处,以和为贵之意”。王磊编了一个理由,打消他们的顾虑,当然,这二字的真实用意是不能暴露的。
“妙哉,妙哉”常知县拍手称赞道,然后转向顾炎武:“伯石真是满腹经纶呐,得一义弟如此,夫复何求啊,哈哈!”王磊谦逊道:“哪里,哪里,诸位里边请”。
首先举行捐赠仪式,各路乡绅站好,将夹着银票的红包依次放到院中央的桌上,每放一个贾时报捐赠人名字和捐款数额,此外,还有捐物的。
“xxx,赠银三十两”。
“XXX,捐赠孔圣人木雕像一座”。
“XXX,捐赠文房四宝一副”,等等诸如此类。
捐赠仪式结束后,开始举行正式的入学礼。
首先,王磊向大家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包括一间学舍,两位老师。当提到伊瑞斯也是老师的时候,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隐约听到“这个小伙子怎么请来个蛮夷当老师,太不合礼了。”“洋毛子会把孩子带坏的”诸如此类的话。王磊瞥了一眼法国人,看他面色如常,下巴仍然是高高扬起,努力保持绅士风度。可自己却挂不住了,连忙解释;“普兰肖先生的数算和丈量是非常好的,请大家不要误会”。这才使得争议声小了一些。
“下面举行入学礼!”贾时高声道。站在院中的少年们立刻一一站立好,作为新生,他们要接受老师的“正衣冠”。王磊和伊瑞斯一一为他们整理好衣帽,然后新生们集合好站在正房前。
恭立片刻后,在两位老师的带领下进入学堂。下面要行拜师礼,新生们依次向孔子像九叩首,然后向两位老师三叩首。本来按照正宗的拜师礼,学生们是要向先生赠送六礼束脩的。这里面是有讲究的。所谓六礼束脩,就是弟子赠与师父的六种礼物,分别是,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按照这些步骤走完才算是正经八百的拜师礼,但在王磊与贾时的商议中,以义学非私塾,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为由省去了。
拜过师后,新生按照先生的要求举行“洗手礼”。就是将手放到水盆中“净手”。“净手”的洗法是正反各洗一次,然后擦干。洗手的寓意,在于净手净心,去杂存精,希望能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下一步举行朱砂开智,也叫朱砂启智或朱砂点痣。王磊和伊瑞斯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新生眉心处点上一像“痣”一样的红点。寓意是因为“痣”与“智”谐音,朱砂点痣,取的其实是“智”的意思,意为开启智慧,目明心亮,希望学生日后的学习能一点就通。
所有这些流程走完,入学礼就完成了。王磊一声令下,诸生解散回到各自房中,作为主人,他得陪客人参观学堂以及探讨童子们的入学事宜。常知县因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前来参观的乡绅多半把子女送往城里的私塾或者请教书先生当家教,而且看到竟然有一个蛮夷当老师后不少人果断打消了送子女来读书的念头。倒是“幸同济”茶楼的老板有了自己的打算。要找王磊谈话的人将他包围成一圈,但都不提及学校的事,全都是攀交情,大概是看他和常知县以兄弟相称,觉得这个外地人和知县大人关系不一般,能顺着这条线和知府大人搭上话。看这边人多,其他一些挤不进去的乡绅转而求其次去围堵法国人,却失望地发现这个洋毛子不怎么会说话,便又去围堵正主。
哼哼哈哈和这群人打完太极,才发现又一个胖子围过来,本想三言两语敷衍过去逃离战场,却被他一句话吸引住了。
“王先生,在下有一侄儿志学之年,但因家贫读不起书,现在在在下店里当佣工,不知可否送他来义学?”蒋老板问道。
“哦,十五岁?共和学堂欢迎爱学习的孩子来上学,您若真有心信得过学校,今日即可办理入学手续,明日带他来学校便可。”
蒋老板告辞后高兴而归,一方面总算和城里的风云人物搭上了话,另一方面自己仍没有子嗣,侄儿张兴又聪明伶俐,自己有朝一日归西后店铺就交给张兴打理。既然义学先生教数算不错,将来对记账有帮助,而且学费书费不用交,何乐而不为呢?
摆脱了一群乡绅,刚清净片刻。一个声音传来:
“王兄,承宗前来给你道贺了”。
王磊抬头一看,发现是顾炎武的门生柳承宗,便回道
“同喜同喜,刚才被众人围住说话,怠慢了柳公子,还望见谅”。
“无妨,不过愚弟有一疑问,这‘共和’二字怕是别有深意吧?”
“哦,怎么讲?”王磊心惊,但波澜不惊道。
“史记载,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王不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王磊很佩服柳宗之的文史功底,说:“是的,那和共和二字有什么关系?”
“国内无主,国人公推周公与召公暂代周王权力,后称‘共和行政’。后来太子静即位,是为周宣王。在此之间,周朝14年无主,为古代朝廷唯一奇观也。”柳承宗说话显得意味深长。
突然,他话锋一转:“在庐州,酒桌上王兄提及的‘推翻帝制,公举元首’,非醉酒之言吧?现在又是‘共和学堂’,王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吧?”
王磊一惊,从两个字就能联想到自己真实的意图,这个柳承宗不简单呐。“那柳公子你有什么目的?”王磊试探道。
“愚弟同普兰肖先生谈过了,他说义学却一位能教《千字文》,《论语》的老师,我可以留下来当老师”。
此时顾炎武走过来,见两人相对而谈,便问他们谈什么这么尽兴。柳承宗开口问他的老师顾炎武能否允许自己留下来教书育人。顾炎武沉吟了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便问王磊义学缺不缺老师。
之前遇到这种情况自己早就和柳承宗这种人能离多远离多远了,现在反而对他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王磊便答应让他留下来。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入学礼第一天是不开课的,两位老师将预习功课的任务布置了下去,并且介绍了新老师柳承宗。
王磊回到自己房间始终放不下对刘承宗的怀疑,开始揣测他的身份。
难道是东厂特务?明代的东厂有多厉害他并不晓得,但全国上下管控言论的就锦衣卫,东西厂这些个组织。柳承宗虽然看起来很正派,但自己还得留心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