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重归于平静,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宁祈回家住的第三天,她不再会带着白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边走路边落泪,然后回家再擦干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了。她的脑中呈现出一种空白的状态,似乎她什么都不想,就真的不需要再想一般。就如她现在躺在自家院子的草坪上,阳光直射下来,她闭上眼感觉那橘红色的光亮,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样,她不必向前看,也不必再回头。
如果没有选择开始该多好,或者说,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以为有段美好的回忆就不会遗憾,以为靠近了自己就可以满足,谁知当感情有了释放的空间,就如洪水猛兽般占据她全部的生活,不能停,不可收。
有时候她想,应该感谢凌霄吧,这或许是她要的结局也说不定。被彻彻底底地拒绝,不比拖泥带水带来的痴心妄想要好吗?可是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好像是错的,痛就是痛了,长时间和短时间一样得钻心,这结局只要不是happyending,对她来说就毫无区别。
她想说忘了吧,就当做了一场梦。但是越这样想,那些过往就越发放肆得在她脑中播放。厨房里他为她洗手做的羹汤,酒醉后他给她的强力拥抱,马路上他对她吐露的心声,樱花下他对她承诺的来年,以及坂道上的牵手、电影院的陪伴、超市里的拌嘴……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每一个动作如同一盘失去控制的DVD,反复如跑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播放,让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眩晕。
倒不如真的晕过去,真的长睡不醒好了。她从不知道,不能全身而退,便会陷入如此沉痛的泥淖里。她身在其中喊不出声,连泪腺都会被令人窒息的黑暗堵住。她渐渐失了知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因为她看不见了,听不见了,嗅不到味道,也说不出话来。凌霄的那句话如同一支利剑直接命中她的胸口,震碎她所有的防备,玻璃渣飞溅起来,她眼睁睁得看着自己身上出现道道伤口,却无力反击,不,或许她从未想过反击,从她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
有种微妙的感觉,和当年家里发生变故的时候很相似。那种无论她在承受什么都不能说的感觉。不能说,也无处可说。因为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得跳入一个本不会形成的局里,那个名为凌霄的网里,那个用自己的贪恋搭成的火坑里。明明知道没有未来,可她就是舍不得。
伸出手来遮住眼睛,一定是阳光太过炽热,她的眼角才会流过灼伤的疼痛感。她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传出的不规则的怦怦声响,即使这么疼了,它也依旧在工作,如时间依旧在过地球依旧在转,那么无情,那么寒心。
“妈……”她终于还是决定开口。这趟回来宁母什么也没问,仿佛也是在等她主动诉说。
“怎么了?”宁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咔嚓的剪枝响声。可在宁祈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模糊。
“我啊……”她咽了一口口水,不知是不是这两天都没说什么话,所以嗓子有种冒烟的疼痛感,乍听起来竟不像自己的声音了。
“我和凌霄打算离婚。”她始终捂着眼睛,不想知道母亲的反应,也无法在光明之下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其实我和他没领过证,这一切都是为了姥姥演的一场……”
“扑”“咣当”
连续两声重重的声响。有什么沉闷得砸在地上,接着是清晰刺耳的金属落地声。
宁祈吓得瞬间从草地上翻起身来,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接触到阳光有瞬间的不适,适应之后所见的场面却让她心跳骤停
“妈!!!”
宁母倒在梯子下,触目惊心的鲜血正从她的脑后一点点溢出来……
“您母亲没有大碍,毕竟梯子不高,摔下来的部分都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被梯子砸到后脑勺所导致的轻微脑震荡,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心,毕竟梯子倒下来的时候应该没有先砸到您母亲头上,而是有一些其他障碍物,所以出血也是因为梯子本身比较锈重划破了头皮,并没有对于颅内造成什么影响。”急诊室里,医生不紧不慢地给宁祈说明,“不过我还是建议您母亲住院观察几天。”
“好的好的。”宁祈忙不迭地点头,转脸看向正在清理伤口的宁母。
对方向她摆摆手:“你去办手续,我没事的。”
“不,我陪你缝完针。”
“别了,你不是晕血吗?你要是晕在这儿就麻烦了。”宁母却是一脸得若无其事,“等你办完手续,看好病房,我这儿几针也差不多结束了。”
“……”宁祈踌躇在原地。
“快去吧。”宁母却固执地挥了挥手。
宁祈背过身,玻璃门上倒映出宁母瞬间垮下的表情。也就在那一刻,自责的情感终于在这慌乱过后浮出水面,她再也止不住眼泪,一路哭着和跟着护士办手续。
“你妈妈没事的。”护士一直安慰她。
宁祈无法开口,没人了解她在刚刚看到母亲倒地一瞬间的恐惧。那时她怕到两腿发软站不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撞到母亲跟前,帮她推开倒在身上的梯子。她想起当年她和母亲知道父亲出车祸的噩耗,直到冲到医院急诊室的那一刻她都是麻木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母亲颤抖着手揭开那层白布,她看着脸色已经发青的父亲,额头上血肉模糊的男人,她的胸口瞬间破了一个洞,血和泪一起淌出来。但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喊不出声来,疼痛凝成一个血块,就冻结在原地,自此变成她心病的症结。怕失去,她再也无法承受失去。
将母亲转移到病房之后,亲戚们陆续赶来。嘘寒问暖之后都是同样的一个问题:
“你家凌霄呢?”
“其实我和他……”
“我让宁祈不要告诉他的,”话却被母亲打断了,“凌霄刚刚忙完他姥姥的事情,现在又开始忙公司。我又没有大碍,不想再给他添堵了。”
“你这话说的,要女婿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在这种有病有痛的时候多个人帮忙照顾吗?”几个姨妈显然不愿意同意宁母的话。
“反正别让他知道就好了。”宁祈在一旁淡淡插话。
亲戚们面面相觑,想说什么但还是看了看宁母的眼色,感觉不对也就没人在嘀咕下去。
待晚上,亲戚们都散了,留母女俩在病房里。宁祈向医院借了个弹簧床睡在宁母床边,可是辗转无眠,心里沉闷的感觉让她始终觉得窒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索母亲的手,对方也没睡着一把抓住了她的。
“妈……”宁祈一张口,喉咙就哽住了,“对不起……我和凌霄……”
“宁祈,”却被母亲紧握住手,“你要不要再找张医生谈谈?”
黑暗中宁祈的眼睛瞪大了,之后又黯淡下去。
“我暂时不想管你和凌霄怎样,我只是很担心你现在的状态。你从来都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孩子,妈妈真的很怕看到以前的事情重演。”
“……我没事的妈。”
“就是你这什么都自己撑的个性,才会生病。”宁母伸出手来轻抚宁祈的头发,“听妈的话,明天先给张医生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