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吧。”
嘈杂的小馆子里,这句话很快就淹没在背景音里。不过宁祈确信凌霄听见了,她抓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努力装作镇静直视着凌霄,没有回避对方投过来的惊愕眼神。
“你说什么?”
宁祈看着凌霄费劲地吞下嘴里的牛肉,那模样有点好笑。
“我从梁月那儿听说了,你说想赶快找个人结婚的事情。”宁祈垂下眼睛,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越发得明显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忽然跑到医院来找你。”
“啊……”凌霄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我以为你想来问候下姥姥的。”
“虽然我和你妈还算熟,可你姥姥从小到大我也只见过两次,怎么可能贸贸然跑去探视她老人家?我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啊?”
“宁祈,结婚那事你别听梁月胡说,我也只是随口一谈。”凌霄坐正了身子,重新回归他一向淡漠的表情。“就算为了完成姥姥的心愿,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假结婚啊,更何况是你,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
宁祈沉默的同时,心也冷了冷。20多年的感情,终究对于凌霄来说,往爱情方向迈一步也会变成一个坑。
她放下了筷子,也坐正了身子:“不领证不就好了,只办个酒给姥姥看。你不是说她只剰半年了吗?她老人家走了我们立刻分开,反正没领证,到时候对大家摊牌就好了啊。”
她不敢把话说得太热切,生怕自己隐藏了多年的感情会让凌霄察觉。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被人家误会是二婚的话……”凌霄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又重新低下头吃面。
太了解对方的脾性,宁祈知道这对话或许已经到了尽头。但她不甘心。
“我需要钱。”她咬了下嘴唇,“我听梁月说你要找假结婚的对象,也原本要给人家一笔钱的。既然这样,不如便宜我好了。”
宁祈极力把话说得轻松洒脱,果然凌霄抬起头来。
“你缺钱?”
“当然。我自己的房子贷款要还,我现在每个月已经是几个项目同时做,我也想喘口气啊。”
凌霄的表情有些松动,宁祈紧接着说下去。
“不是我说不吉利的话,反正你这事拖不过半年。姥姥患的是胃癌,当初我外公也是这个病,他当年身体棒着呢,还不是挺不过1年。我就当做了个长点的项目好了。而且和你结婚,我一分钱不用出不是吗?”
“那是。如果我真要假结婚,是不会要女方出一分钱的,酒席什么的都打算我来负责,女方只要人过来就好了。”
“那不就成了,你就不能让我做一次朋友生意吗?”宁祈的语气恳切,“也让我赚赚外快嘛,我们都多少年朋友了。”
“就是朋友才为你着想。”
“帮我解决经济困难才是为我着想。”
“呼……”凌霄有些窘迫,印象中的宁祈从没有这么伶牙俐齿。“还有一条,我刚回国来没多久,房子还没装潢好。本来我是想说找了假结婚的人,用这个借口分居的。对象是你的话,我妈一定要你跟我回家住。”
“住我那儿好了,你要愿意可以付我租金。”
“呵……”凌霄无奈似地露出一丝笑容,“你真是缺钱啊,宁祈。”
“我真缺钱。”宁祈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应。意识到再对话下去说不定凌霄的这点动容又会变成一块硬铁,她适时地站起身来。
“我还赶时间,你考虑考虑。面钱你付了啊,给姥姥的果篮别忘了带走。”
“看你急的,嘴也不擦。”凌霄不慌不忙地抽出桌上的餐巾纸,递到她手里。
就是这星星点点的体贴,才让宁祈总是在下决心之后又反悔。
宁祈和凌霄是小学同学加隔墙邻居,小学的六年时间还同桌了四年。用一个美好的词来表达,就是“青梅竹马”。不过别人是“竹马绕青梅”,她却是青梅心里藏竹马。倘若小朋友们的感情也能够算上,凌霄就是她百分百的初恋。上了初中以后,他们进了同一所学校,不过不同班,加上宁祈搬了家,这份纯纯的爱就变淡了不少。再后来高中凌霄考了别的学校,大学更是不知所踪。宁祈也在这期间交了别的男朋友,她就真的把心里这份感情定义为小孩子间的幼稚,一直到小学毕业近十三年以后,也就是两年前,她再次遇上凌霄。
小学同学聚会是在宁祈大学毕业以后才一个两个的重新联络上聚起来的,但一直没能找到凌霄。他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高中以后居然没有再和任何幼时的朋友联系过。直到前年的聚会,她坐在饭馆的包间里等着人齐,班长才忽然神神秘秘地对她开口。
“宁祈,今年凌霄会来。”
听到那个名字,宁祈讶异的同时少不了一丝期待。不至于心跳,但毕竟是小时候玩的那么好的朋友,她对他的消失多少都有点在意。
“怎么找着他的?”
“听梁月说,他高中毕业以后,就去英国读大学,毕业以后又去了日本。现在还在日本留学呢。”
“梁月?他们留学碰上了?”
“倒没碰上,但你说这世界也真是小,梁月居然从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和他的合影了。”
“哦。”以凌霄的家世,宁祈也估计他是出去留学了,甚至觉得他应该是拿了绿卡移民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去了两个国家,而且现在还在漂着。
“你不激动啊?”班长撞了下她的肩膀,和她使了个眼色。
“激动什么啊?”宁祈淡淡地笑开。
“谁不知道小学时候凌霄喜欢你啊。”
“哈啊?”她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说我喜欢他还差不多。
“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而且只欺负你一个。”
“什么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我们两家就隔一面墙,当然是上学放学一起走。至于欺负我,别跟我说那什么小男孩欺负小女孩是因为喜欢想吸引对方注意力的理论啊,我那时候是被他欺负到哭好吧,纯欺负好吧。”
“得了吧你。”班长捂着嘴笑起来。
嬉笑之间只见门外有一人信步走进包间。他一身黑色的立领双排扣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藕灰混白色的高领毛衣,柔软的短碎发盖住了额头,棱角分明的脸庞让宁祈愣了一愣。
这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可爱的圆乎乎的凌霄吗?怎么感觉这么陌生?
其他同学自然也是和她一样的反应,一时包间里充斥着调侃的声音。只有宁祈在冲击中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只是呆呆地一直盯着那样的凌霄。
扑通。就像她忽然掉进了一个水塘里,不知怎么才能呼吸。等她正常呼吸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心跳到快要眩晕的程度了。
“宁祈,好久不见了。”不知何时,凌霄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对她温柔地笑。
这笑容倒是没变,弯弯的眼睛还有嘴角边的梨涡。宁祈以为模糊了的小时候的记忆,终究还是穿越过十几年的时光,生生重现在她脑海里了。
“凌霄,你长高好多。”宁祈伸出手生硬地比划了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她近170的身高,在女生里已经是高个子了,却也才到凌霄的肩膀。
“高中时候打篮球窜的个子吧,现在188。”
这是他们在聚会上一对一说的唯一两句话,之后凌霄就被其他好奇的同学给围住了。然后又有新的同学到,总之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凡。只有宁祈一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凌霄仿佛是带着现在和过去一起冲到她面前来,让她在餐桌上手也不知往哪儿摆,菜也不知该不该夹。她无法相信这是小学时候感情的延伸,因为如果是那样她也未免太长情了。但是现在这紧张的情绪该如何解释,她分明就是在凌霄进门的那一刻,第二次喜欢上了他。
一向处变不惊的宁祈,忽然重新意识到“慌”这个字怎么写。
那之后,凌霄又回了日本,宁祈得到的只是他的微信。她只在逢年过节或是天气变化的时候发微信给他,因为她平时根本不爱聊天也不善于聊天,开了口也不知该怎么继续话题。即便这样,她还是断断续续地了解到,凌霄在英国读的是贸易,但他本人却对游戏产生了兴趣,于是毕业以后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到日本又读了个专门学校学习游戏设计。眼下已经毕业了,在日本的小游戏公司实习。
凌霄是个官二代,姥爷是抗日的将军,父母都是部队里的高级将领,如果他留在国内,现在也应该有个一官半职。但是他选择了自己打拼,到日本的所有费用全是自己挣来的。光想到这点,宁祈对他的喜欢就又加了几分。不过这种喜欢,只是默默的,默默地又持续了两年。宁祈觉得太难开口,因为她输不起这虽有空白期但也超过20年的感情,直到凌霄因为姥姥的病回了国,梁月告诉她凌霄想找个人假结婚帮老人家完成看到孙子结婚的心愿。宁祈想赌一把,至少这样输了,朋友还有可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