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峰的毒品交易手段不断翻新,层出不穷。偶尔搞一两次突然袭击,更多的时候是精心策划。不等到下家要货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争取主动”是的他的信条。
柒峰到杨孝文家付近的菜场叫了一位胖妇人“背兜”,把一包莱交给她,让她把菜送到宏运花园小区17栋3单元三楼二号,交给杨老板。给了她二十块钱,并告许他杨老板的电话。背兜走了,柒峰就等着“OK”的信息。
柒峰有时会让货物在两三个不相干的人手中传递,最后一个人才把货送到下线手中。或者他把货当垃极一样扔在下线家楼下让下家自已去捡。送货的每一个环节他都精心操控。每一次交易完成他都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和历惊过险后的快感。
他很小心,从来不做一手交钱一手交贷的买卖。他深黯非法持有毒品与贩毒之间的法律区别。他尽量把风险降到最低。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还是出事了。
背兜上了杨考文家所在的单元以后很长时间没有下来,这很不正常。今天这个背兜在楼上待的时间太长,远远超出了柒峰的预计。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越等越心慌,最后心慌转变成恐惧。他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他想转身离开,但是他骨子里的侥幸和好奇让他依然坐在小吃店里。他想看一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他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背兜上去正好撞了网。但是刚才背兜不是先给杨考文打过电活吗?如果有事杨考文还会让背兜上楼吗?也许他根本就没机会接电话。接了电话他也不敢乱说。杨考文不敢出买外婆。他听说过外婆的事迹。他也接到过外婆的贺喜电话,恭喜他儿子在环城第三小学考了全班第二名。他出卖外婆也没有用,他没见过外婆。也许警察把背兜当外婆抓了。当初杨考文通过柒峰介召与外婆接上头。柒峰说: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我不懂你们的生意,我不参与。很快,柒峰给杨孝文送去一百克海络因。他对杨孝文说:外婆认识你的,对你有一些了的。她让你先看看东西,价钱你随便,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把钱给她打到帐上。从此他们自行联系,杨孝文和外婆的生意做得很顺。一年多时间,杨孝文的吞吐量不断增加。外婆多次告戒他:“控制出货量。做这一行的生意太好就接近死亡了。”杨孝文听不进去她的话。
杨孝文被抓了。与他一起被押下楼的还有背兜。背兜光荣地暂时成了有名的大毒枭——外婆。他们虽然带着头套,柒峰还是能认出他们。一同被抓的还有四五个吸毒的。见到拉出一帮吸毒的,柒峰骂道:“容留吸毒的,你不死谁死!”
柒峰转身离开,逃到贯城河边将电话卡拆下毁了,砸烂手机丢到河里。从此断了杨孝文与外婆的联系。
回到家,柒峰倒在床上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劳。两年多了,他一直都感觉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今天当他亲眼看见杨孝文戴着手铐被押下楼的时候他的心被击碎了。杨孝文与自己做了近两年的生意,也算是有功之人,看到他弯着的身躯被压弯得几乎把头杵到地上的狼狈象,柒峰真有些心痛。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他当时大脑里就闪映着自己和死鬼方永江一样戴着手铐脚镣等死的样子。看见自己扎着死鬼绳站在公判大会上瑟瑟发抖。他感觉到了子弹透过自己皮肤的灼烧,他感觉到了子弹冲击头骨的刺痛。他知道,如果自己被抓住一定会被判死刑。自己一定没有勇气等到死到执行的那一天。柒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觉比躺在死刑执行场的尸坑里还要难受。今天他感到力不从心。他感叹道:“唉,老了。”他觉得他的腿不再象过去那么轻便,他的腰不再柔弱灵活,他的手不再灵巧,他的眼镜已换成了老花,他的行动有此迟缓了。出狱后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他早睡早起,不吸烟,不酗酒,不喝浓茶,不吃辛辣刺激食物,不赶急的时候他坚持步行。他五十出头的年纪,正值壮年。但是他未老先衰,人生的碾压过早碾碎了他的脊梁。苍老不仅仅爬上了他的脸,粘满他的须发。更多的是充满了他的精神世界,布结在他灵魂深处每一个角落。他老了!他从杨孝文家走回来,比过去多花了一个多小时。去给杨孝文送货的时候他还步履轻盈,就在看见杨孝文和那个背兜被押出楼门的一刹那间,他的腿就有些不听使唤了,也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和精神中预埋的魔症爆发,瞬间将他击倒。他当时只想尽快逃离。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东窜西跳,左躲右藏。心慌意乱的他一路上见着穿制服的就躲,看见理短发的青年就回避。他看谁都象便衣警察。一路慌慌张张,心脏一直保持着高频率的跳动。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的哀口号。他打开自己的家门,冲进去躲在房问里他才稍微有一丝心落。进入小区后居民们与他热情召呼没有半点让他快慰,反而让他更难受。他没法装出笑脸,他无法装出一付善良老者的面孔。他知道善良与恶毒不能相容,作恶者做再多善事那也只不过是伪善,作恶者必将带着臭名进入坟墓。
柒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最后他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他在梦中去到一个空无人烟的荒凉村庄。
柒峰一直在飘泊,一直在流浪。他太想家了。想白了头,想白了胡须,想白了眼前满目的霜花。每一缕风吹过都撩动他心头的愁绪,每一片云飘来都嗅到家的馨香,每一朵雪花消融都化成心泪。想家啊,想家!想得心寒如冬,想得秋风凄苦,想得夏草哀怨,想得泪淋春花。
柒峰走出荒凉的村子来到另一个村庄,村民们着意耕耘,快乐收获,长爱幼尊,壮勤耄慈。
柒峰问:
“大叔,我回家的路怎么走。”
“大哥,可以为我指路吗。”
“大姐……”
“……”
每一个人都含笑而对,闭口不答。
问呀问,问呀问……柒峰疲惫了,伤心了,流泪了。无计可施的他只有游荡,孤独地游荡。好一个凄凄惨惨,悲悲戚戚。快走出村子了,就要离开这个可爱的小村庄,从此又将与孤独同行,与寂寞为伴。他心如死灰,他觉得命运怆凉。他想:孤独寂寞又如何?最可怕的是想与孤独寂寞为友也只是幻想,最后只留得一具空壳来面对黑暗茫茫。
村头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向柒峰讲述着这个村庄的古老,讲述着这个村庄的平静和安祥,讲述着这个村庄的神秘和美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站在老槐树下。他黎丈凝目,慈祥地向柒峰招手。柒峰象迷失的孩子见到了父亲,一溜小跑来到老人身旁。慈祥的老人摸了摸柒峰的额头,为他赐福。然后微笑着指指天,指指柒峰的心窝。化成一道彩虹飞上老槐树巨大的树冠。
柒峰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许久许久,忽然如梦初醒,如醍醐灌顶。他喃喃自语:
“回家的路……在……心……里……”
梦中醒来,柒峰久久不能平复心头的伤感,情不自禁地哭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