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新的工作思路形成了,新的前程在他眼前展开━━往废纸壳塞砖头的手段扬光大,往废布条里面塞铁块,往废铁块里面塞石头,往废塑料管里面灌水……接下来,他承包了街道的废品站,他把单位名称抹掉“废品”二字,成立了“建明物资公司”,干起了经营正宗物资的大买卖。当然,经营宗旨是不能变的。
譬如,他往电厂送煤,一车煤里就有半车煤矸石。后来,他觉得往煤里掺石头又危险又费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数量上做起了大文章:他的煤车开进料场,检完斤两,开完收条,并不卸货;只在料场上转两圈,原封不动开出厂去,然后再从入口处开进来,再检一次斤两,再开一张收条。
周而复始,他的煤车最多在料场往返过八次。一车煤开八张收条,卖八车的价钱,他的腰包能不鼓起来吗当然,干这种损公肥私的事,必须把握一个原则:不能吃独食。那些个质检员,计量员,守卫保安,都要付给好处费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鸠山队长的反面台词,成了他在生活实践中检验的真理。人生啊,都是无利不起早。行贿费用与他的利润相比,九牛一毛罢了。于是,他的建明物资公司在街道在区里在市里慢慢成为了纳税大户。他成了私营经济的先进人物代表,司法部门把他树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人物。
接着,他又用自己帐面上的零钱救助了几位失学儿童,赞助了养老院的孤寡老人,新闻记者就围着他转个不停。在一交表彰会上,母公司董事会吕副董事与他合影留念,这位当年身陷囹圄者就成了柳林市一大名人。
本来是不道德却又阴差阳错侥幸得到的成功,使他狂妄地误认为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合法伟大的。他就一直这样顺顺当当地做了下来。
今天,却没料到,自己翻船翻到了钢铁厂。这种事,以他的经验,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偌大的财团企业,帐面的资金成亿成亿的流动,私营企业主骗他们几个钱不过是小打小闹,伤不了他们的元气。就算是东窗事,顶多是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
“当。当”两声门响,包厢小姐将门轻轻推开。
啊!废品王看到来人,禁不住惊讶地伸了伸舌头。母公司董事会吕副董事大驾光临了。
“吕董事,您……”废品王受宠若惊,起身让座。他邀请的本来是吕副董事的秘书,没想到,吕副董事大人却……
“怎么样,伤还疼吗”吕副董事坐下来,关切地看了看他手上缠绕的药布。
“谢谢吕董事关心!”废品王不知道怎么突然涌出一股委屈的情绪,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吕董事刚刚开完会,惦念着你,没顾上休息就赶来了。”秘书恰到好处地插话说。
“吕董事,你真是我们平民百姓的贴心人啊。没有你,我们有苦没处说,有冤没处诉哇!”废品王就真的很感动了。
“好了好了。”吕副董事安慰着他:“这事啊,你不要想太多。钢铁厂效益不好,朱鹏宇说句过头话也可以理解。还有,你给人家送假废钢料,也不对嘛!可是,错归错,想办法解决就是。打人就不应该了。听说厂保安处还扣了你半天,这是变相私设公堂。别说你是个私营企业家,就是对老百姓,也不可以这样子嘛!”
“吕董事,他还扣着我二十辆卡车呢!”刚才还自知理亏,想息事宁人的他,看到母公司董事会吕副董事这样袒护自己,立时来了精神头。
“好。”吕副董事拍拍他的肩膀,站立起来:“我还有别的事,有什么想法,和我的秘书谈!”
“吕董事”“废品王”想要挽留记在这儿吃饭。秘书悄悄冲他递了个眼色,他才会意地闭上了嘴,送吕副董事出门了。
秘书拿起银色的果叉,吃了几颗鲜红的樱桃,随后端起枣红色的高脚杯,呷了一口葡萄酒,品了品味儿,赞许地点了点头。这种小酒馆,比不得大酒店那般豪华,却也别有风味。包厢小姐身材小巧,皮肤微黄,像是一位南国小女子。
她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客人的情绪,随时提供站周到的服务。还是这儿好,秘书想了想,在其他地方的那些西餐大菜,他是上不了桌的,这边吃着工作餐,那边还要注意董事餐桌上吃饭的进度,一旦人家吃完了饭,你就是刚刚吃个半饱,也得丢下饭碗,立刻陪领导走出来。
在这儿,他是座上宾。让人体会到了做主人的感觉。
“秘书,我的事儿”“废品王”看着这位年轻人那贪婪的吃相,觉得有些奇怪,吕副董事交给他的事,怎么闭口不谈,就知道个吃呢
“嗯,你想怎么办哪”秘书总算是开了口。
“我要讨回那二十辆车。”废品王大胆的设想着,就试探的说了出来。没想到秘书却说:“二十辆车朱鹏宇不会给你的。”
“让吕董事说句话嘛!”
“吕董事他怎么说”秘书嘴里正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只鸡大腿,对他说的话像是心不在焉。
“这……”废品王语塞了:董事怎么说,我哪儿知道他觉得,今天这秘书像是有意与他为难。
“那,我那车子不能白白扣在那儿”
“怎么是白白扣在那儿呢”秘书吃完了鸡大腿的肉,开始擦嘴。小姐见状,急忙递过去一块餐巾纸。
“你是说……”“废品王”对他的态度感到困惑。“我要是朱鹏宇啊,就抓住你不放。你用水泥块子冒充废钢料,给企业造成重大损失,用你这二十辆卡车包赔损失,不算不讲理”
“这”
“还有,特殊钢厂用的是刚刚进口的先进设备。这种设备啊,启动之后必须吃‘细粮’。细粮,你懂吗就是质量上乘的废钢料。现在,你的水泥块子填进了这吃细粮的肚子,就等于破坏国家生产设备。这种事,要治罪的。”
“那……”废品王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个秘书,怎么总是向着钢铁厂说话呢“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恶人先告状。你起诉他!”秘书像是吃饱了,嗓子里打了个响嗝,随后玩弄起了桌子上摆放的那只青花瓷杯。
“起诉”废品王有点惊讶起来。
秘书却慢条斯理的说:“对。起诉他。他不是让工人打了你一顿吗你就起诉他个伤害罪。”
“起诉伤害罪”废品王有些个没想到,心里踌躇得犯了合计。看来,这秘书是要他把他推到前台,与朱鹏宇大闹一场了,有这个必要吗他问着自己。从心里讲,自己是没有理的。虽然挨了打,认倒霉就是了。只要把二十辆车讨回来,自己赔上几万元他也认了。人呀,该跌跟头时就得认跌啊!
可是,要是大张旗鼓地打一场官司,他就不行了,朱鹏宇是柳林大厂的知名人士。自己这种臭名昭著的小业主,哪儿是人家的对手自己虽然有几个臭钱,可是怎么的心里也要清楚,他自己更清楚。真要是对簿公堂,把事儿闹大了,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为什么秘书要鼓动自己这么做这是不是吕副董事的意思他突然闪过一丝刚才出现的感觉:吕副董事要和朱鹏宇斗斗法这个吕副董事,是不是要借自己的手,去整治那个朱鹏宇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算了,咱一个小老百姓,别掺和他们大人物的事儿了,想到这些,他摇了摇头。
小姐的眼窝儿有些深,颧骨略高一些,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的,声音颇为动人。她的眼光不像北方姑娘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而是妩妩媚媚的颇有些撩人的风致。小姐被秘书瞅得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红。为了消除尴尬,她走上前,为客人冲了一杯热茶水,她把茶杯送到客人面前,客人接杯的时候,一只手悄悄地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下。<igsrc=&039;/iage/9970/9079352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