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之没去关注跪下仍在企图挣扎的赵嘉裕，反而看向面若寒霜的严七，嘴巴微张无声地唤句小七哥哥。
这在赵嘉裕看来无非是在念什么邪术咒语，他堂堂四皇子，何时要像一个杂种低头。
赵嘉裕愤恨地冲侍卫们吼:“别管我，我还不信今儿就弄不死他。”
侍卫们试探着上前，见无阻碍，胆子上来豁出去了，一股脑地握拳欲砸向仍难以动弹的赵逸之。
惨叫声划破长空，赵嘉裕悲鸣着叫人停手:“放开，赵逸之我已经叫停了！”
护住头部的赵逸之盯住被严七碾压脚跟神色痛苦的赵嘉裕。不畅快是不可能的，他本来是想让哥哥不要跟他计较，谁知赵嘉裕竟让侍卫下狠手。
这番打要是挨了，命保不保得住就得另说。赵逸之向严七投去感激的眼神。
赵嘉裕虽在痛嚎，视线却没离开过赵逸之，小杂种到底在看什么？莫非真是邪术，今天怕是收拾不了他了。
“赵逸之你走吧，我不找你麻烦。”情况难控，赵嘉裕十分明智地选择放赵逸之离开。
走？严七恶劣地笑了笑，赵嘉裕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子傲气，现在的情况谁放谁走看不明白？
妖界一向以武服人，要输就让对方输个五体投地。
赵逸之犹豫不决，今天已经得罪赵嘉裕，走不走梁子都是结下了，现在走是不是显得太怂了，哥哥还在呢，他怎么可以在小七哥哥面前这么软弱呢，不行的。
严七不知道赵逸之要干什么，但鼓励的态度不会改变。
赵逸之还疼着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回想红杏责罚人时的气势，像模像样的左手叉在腰间，怕碰到伤处还悄悄往上挪了挪，手肘往外拐出的角度略显奇怪。
右手抬起指着赵嘉裕的脸，故作凶狠.“你，给我道歉！”
严七被赵逸之奶声奶气的“凶狠”气势所震慑，噗嗤笑出声来，小东西搞笑的吧，他还以为赵逸之再怎么也得骂回来，上手打两下都不算过分。
没想到，居然就只是让人家道歉而已，果然还是他家徒弟可爱，哪像赵嘉裕小小年纪心狠手辣的。
“道什么歉？”赵嘉裕也是个奇葩，敢情根本就没觉得自个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严七扶额表示小朋友的世界他不懂，老了。
赵逸之想了想:“我不是杂种！我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很爱我，他只是，只是太忙了！还有……奶娘和红杏姐姐不是下人！”
就这样？赵嘉裕真是被赵逸之的莫明奇妙所折服，还以为赵逸之会借机报复，果然是个傻子，以为他说不是就不是吗？
“行啊，呵呵，赵逸之我承认你不是杂种，那两个也不是下人，可以了？”
见赵逸之不回答，赵嘉裕内心忐忑，莫非还有后招？杂种就是杂种，没安好心。
赵逸之转向一直愣在原地的三个侍卫:“嗯，你跟他们说，要更真诚一点。”赵逸之十分满意自己的安排，就等着赵嘉裕开口。
三个侍卫无辜中招，天，三殿下你就别折腾我们了，你这一让开，四殿下不就跪了我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侍卫们手忙脚乱的跪下去，就差把脸埋进土里，千万不要被记住，他们还想多活两年呢。
赵嘉裕嗤笑一声，没想到赵逸之这么能折腾，让他跪下人，不等于承认自己连下人都不如，贱人！
或许在场只有严七明白赵逸之是真的只想让赵嘉裕道歉更加真诚一点儿而已，这三个侍卫只是做个见证，免得以后赵嘉裕抵赖。
谁知道赵嘉裕脑洞大，自己各种阴谋论，他能怎么办。
赵嘉裕咬牙切齿按赵逸之说的做，做完便觉得身上束缚的力量消失了。
恨恨地瞪了眼赵逸之转身欲走，视线与远处的太子相交，赵嘉裕脸色更加不好。
目送赵嘉裕离开，太子赵郢寒才走向赵逸之:“三弟，没事吧。”
严七将此刻的赵郢寒与往后的对比，发现赵郢寒这个人一直都很难让人看透。
一般来说面对一个复杂不知深浅的人，大多数人会选择敬而远之，但赵郢寒偏偏有种特殊的能力无法让人讨厌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一份没来由的信任。
即便成不了朋友，也不会成为敌人。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十分强大了，如果善加利用，必能乘风破浪，成就大业。
赵逸之被赵郢寒扶着有些受宠若惊，虽然红杏那次说太子大哥捉弄他，可他还是不太相信，对赵郢寒他没来由地崇拜，这两年他也一直以太子大哥为榜样。
每当疲累松懈之时，他抬眼便能看见太子大哥挺直的背影，以及先生眼中的赞许，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放松呢。
“三弟，你很少出泽玉宫，不了解其他兄弟，四弟他被贤妃娘娘宠得太过娇纵。有时候行事鲁莽又没有分寸，不要和他计较，下次他再如此无理取闹，大哥会帮你处理的。”
赵逸之点点头，他本来就不在乎赵嘉裕怎么样，只是赵嘉裕盯准了他找麻烦太糟心而已。
“谢谢大哥，我没事。”
赵逸之捡起地上掉落摊开的课本，上面全是脚印，赵逸之难受至极，下意识委屈巴巴的朝严七看一眼。
赵郢寒顺着赵逸之的视线看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三弟在看什么？”
赵逸之忙反应过来，搪塞:“没什么，眼睛进了泥沙。”说着还踢了踢被赵嘉裕遗忘的泥桶。
赵郢寒不再多想:“三弟直接来书斋听学吧，别一直躲着了，大哥去和父皇说。”
赵逸之涨红了脸，原来大哥都知道啊。
“不，不用了，我只是没事玩玩儿，听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要是大哥告诉父皇，父皇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奶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奶娘身体不好，他不能让她担心。
再说他现在这样学着也挺好，习惯了没觉得怎么难受。
见太子大哥对他的话还有所怀疑，赵逸之又大力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是真的这么想。
“好吧，这伤药你带回去一日两次，很快就会好。”
赵逸之接过药瓶，不住道谢，十分珍惜太子大哥的好意。
……
“看清楚了？”赵郢寒若有所思地问。
一旁的小太监十分肯定:“只有他一人，引四殿下去时，奴才也没见有其他人。”
“行了，有赵嘉裕在，犯不着咱们操心。”
“太子说的是……”小太监应和道，心中对刚才赵嘉裕的狼狈有几分猜忌。三个侍卫搞不定一个身体瘦弱的孩子，说没问题都没人会信。
赵嘉裕回瑶纯宫时贤妃正在给好不容易来一趟的皇帝泡茶。
一见着赵嘉裕灰头土脸的样子，急得茶也不泡了，直抱着赵嘉裕问乖乖哪儿伤着了。
赵嘉裕明显比贤妃懂得分寸，在父皇面前怎么可能和平时一样我行我素。
赵嘉裕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行礼，末了还将贤妃未泡完的茶给皇帝倒上:“父皇几日都不来看孩儿，想是事务缠身，孩儿希望父皇能够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裕儿倒是懂事，来跟父皇说说怎么弄得一身泥？”皇帝丝毫不介意赵嘉裕身上的污迹，把人抱坐在腿上，难得露出平和的笑容。
赵嘉裕低下头作低落状:“今日和三哥起了冲突，不小心摔了。”
逸之？
皇帝将赵嘉裕的脚抬上来，后跟处肿的不像话:“这也是摔出来的？”
赵嘉裕直接不说话了。
贤妃一见着赵嘉裕红肿的脚跟便惊咋地唤下人准备药油，冰块儿。一边吩咐，一边掉眼泪:“裕儿哟，你没事惹赵逸之干什么，那小子……”
贤妃不敢说太过分的话，最终也只能转了话锋说裕儿受罪。
皇帝有多久没见过那个孩子了，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但在他的印象中赵逸之是个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和裕儿起冲突，还动手伤人。
“父皇，不是他动的手。”赵嘉裕犹犹豫豫地说出几个字，“是妖人！”
皇帝拧眉，眼中明显不悦，他对这些东西忌讳得很。
赵嘉裕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子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告知皇帝，末了还供出太子作证。
皇帝沉下脸，太久没去泽玉宫，逸之这孩子。
……
“小七哥哥，我今日厉害吗？”赵逸之还在回味赵嘉裕吃瘪时的窘态，他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赵嘉裕服软。
虽然所谓的大庭广众加起来也才五个人而已。
严七靠坐在窗上，右腿搭着左腿，目光定在赵逸之下笔的纸上。实话说赵逸之的字已初具风骨，只是比起之前那乌骨玉扇上的“恣意风流”还是差了些意思。
“赵逸之，你以前怎么过的？”
没有等来预期的夸赞，赵逸之惊讶哥哥居然对他的过去感兴趣。
“跟现在差不多，听学，习字，偶尔陪奶娘，红杏姐姐聊聊天。”
严七颔首，视线从纸笔转向赵逸之有细汗冒出的额头，此刻他是真的很好奇，赵逸之是怎么变成那副纨绔模样的。
“你觉得有一天你会因为什么变成你所厌恶的样子？”严七的问话在赵逸之看来毫无逻辑可言。
“小七哥哥，你这话说的不对，既然厌恶便决计不可能让自己成为那样的。”赵逸之停下，再次确定后又补上一句，“逸之确实想象不出来。”
严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有没有答案并不重要，毕竟这是赵逸之的记忆，他存在其中就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哪怕干扰某些细节，事情最终还是会向着现实发展。他能做的只有安安静静地看，答案总会有，他并不认为他出现在这里是偶然。
看赵逸之抄录的内容十分眼熟，严七用脚踢了踢桌角，将沉醉其中的赵逸之唤醒:“你抄的是什么？”
赵逸之搁下笔，将纸展示在严七面前。严七匆匆一扫，心下了然，不正是薛莹写的那些词曲。
赵逸之兴致勃勃地指着桌上那一摞东西解释道:“这些是红杏姐姐给我的，都是娘亲写的。我想她时，便拿出来抄一抄，嘿嘿。”
对于赵逸之来说薛莹只是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时隔多年早已记不清。
而对于严七来说，仿佛还是发生在前日的事，薛莹确确实实是在他眼前倒下的。那个女子死的未免可惜，所谓遇人不淑，痴情错付，当是如此……
“我时常在想娘亲长什么样，能写出这么好的词曲，定是风华万千的。”
严七十分认同地点头:“的确一代佳人。”
听哥哥这意思定是见过母亲的，哥哥举手投足之间不似凡人，赵逸之难免天马行空地猜测:“小七哥哥，你莫不是仙人！”
严七思考一下，妖仙也算仙吧？况且他明明远胜大部分的仙者，怎么凡人一听神仙就敬畏无比，一听妖物，就退避三舍。
两者在严七看来也没什么分别，不过一个克制伪善，一个释放天性。
一个明里济世救人，暗中你争我夺；一个明里暗里都随性而为罢了。
“什么神仙，我是妖怪。”比起仙，严七认为自己妖怪的身份更值得宣扬。
赵逸之并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反而兴冲冲地放下纸，奔向严七，眼睛亮晶晶地:“真的！那小七哥哥会变形吗？我看话本上都写妖怪是有原形的，哥哥原形是什么？”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严七充分感受到赵逸之的“求知欲”。
“做梦。”严七扔下两个字，眯眼打盹。在这里还挺好，什么都不用管，吃吃喝喝睡睡，美哉～
……
“红杏姐姐，你找我？”赵逸之几步蹿到红杏身旁。
红杏手里拿着一个拇指大的小娃娃，小娃娃穿着红褂，两腮圆鼓，歪头咧着一张嘴大笑，十分喜庆。
“来，姐姐给你做的礼物，图个吉利，祝逸之生辰快乐。”红杏帮赵逸之系在腰间，怎么看怎么满意，这东西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小小一个难做得很，逸之从小就没收到什么礼物，做这些能让他开心也好。
“谢谢红杏姐姐，我很喜欢！”赵逸之喜滋滋地道谢。
这几日严七就看着赵逸之如何宝贝那个小娃娃。干什么都要带着，睡前还要用脸蹭蹭才躺下。
“赵逸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严七之前并不知道赵逸之的生辰在何时，收了这么个小礼物就如此高兴，严七认为自己身为未来赵逸之的师傅，不能没有表示。
赵逸之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严七。
严七嘴角抽了抽，瞬间，明白赵逸之的意思小东西真是执着，原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算了就满足他这个小愿望。
严七退站到屋子中央，粗略估计应该能容得下他原身，小东西一会儿被吓到可不要怪我。
赵逸之屏息凝神等着严七变形。
糟糕！
严七一变形就发现了异样，本来在他眼中应该变小的事物，此刻奇大无比，这只能证明……
赵逸之赤着脚下榻，满脸惊诧朝严七走来，试探性戳戳地上不愿面对现实的小团子:“小七哥哥？”
严七不答，太失算了，他忘了在赵逸之的记忆世界里他法力微弱，变成原形法力不够，直接成了幼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