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言颜问了许多蝗灾前后的情况,比起在纸上看到的冰冷数字和文字描述,受害者的描述要有冲击力得多,听得言颜对当地**无能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府更加愤恨。
妇人家在一处胡同里,眼中所见房屋都已经破败不堪,毫无生气。路上却人来人往热闹得很,都是领粮回来或者去领粮的人。
言颜将那妇人送到她家门口,将孩子放到地上,正要开口告辞,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大声喊叫:“言大人!”
随之而来的便是迅速围过来的人群,刚才出声的那个男子在最前面,又要往地下跪。
言颜赶紧趁他还没跪下将人扶住,定睛一看,正是下午在粮仓外那壮年男子,便笑问道:“领到粮了?”
“托大人的福,领到了,领到了。”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又对着周围的人介绍,“这就是京城来的言大人,是咱们大家的救命恩人呐。”
一群人瞬时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表达起感激之情,站在言颜身边的小妇人更是拉着孩子就要跪。
言颜托住那小妇人,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民妇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小妇人根本没想到从那两个流氓手中救下自己的人会是钦差大人,想到自己刚刚还让他帮自己抱孩子便后悔又害怕。
言颜摇摇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你在街上差点被抢是官府工作做得不到位,你何罪之有。”
说完又把宝儿举到自己面前,对他做了两个鬼脸:“是不是啊,宝儿。”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行了,既然大家领到粮了就赶紧回家做饭吧,我也该回去了。”言颜将宝儿放到地上,又摸了摸他的头,直起身对众人道,“还有,明日正午,菜市口,今日想抢宝儿母子粮的那两个畜生处斩,大家想去看的可以去看看。”
“大人,您进来喝口水吧。”小妇人牵起儿子的手,轻声道。
言颜摇头:“我就不麻烦你们了,早点做饭吧,别把孩子饿着了,客栈还有人呢等着我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远传来的撕心裂肺地哭声,言颜蹙眉,询问:“这是?”
有人同样听到了哭声,露出很不忍的表情:“高家的又犯病了吧。”
“犯病?”言颜心中一动。
回话的人点点头:“他家只有一个壮劳力,不久前却得了怪病了,一家人都跟着遭殃,一双儿女都卖了,家中只剩下一个婆娘跟着照顾他。”
“带我去看看。”颔首,言颜示意回话的人带路。
人群又骚动起来:“大人,您是金贵之身,他那病怪吓人的,可别把您惊着。”
“是啊,大人,那病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您就别去了。”
“要是冲撞了您,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阻起来,言颜摇摇手:“无碍,我是个大夫,带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若是疫症,更要早发现早预防,不要等到酿成大祸之后才追悔莫及。”
之前在粮仓外见到的那个壮年男子开口:“那就让小人陪大人去吧,乡亲们也散了吧。”
言颜微笑:“如此便多谢你了。”又对众人道:“大家快回家做饭去吧。”
待得人群散去,言颜又特意和宝儿告了别才和男子一起往“高家”去。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还有些拘谨,言颜便先打开话题。
“回大人,小人刘杰。”
“你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言颜打趣,又趁机问了些蝗灾前后的事,发现和那妇人之前说的相差无几,心中便有数了。
二人步子不慢,很快就到了哭声传出的那家人门口。刘杰上前敲门,过了好久门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脸泪水的女人出现在门后。
“高家的,怎么这么慢才来开门,让大人等这么久!”刘杰怕言颜怪罪女人应门迟了,率先开口叱问。
“别。”言颜抬手阻止刘杰,看向女人,“高大嫂,听说你相公病了,我是大夫,来看看他。”
女人颤了颤身子,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也没听清言颜的话,立刻就跪下去请罪。
言颜将人扶住,看她精神状态十分糟糕的样子便估计这人没听见自己的话,伏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高大嫂,听说你相公病了,我是大夫,来看看他。”
“大夫?”女人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终于有了些神采。
刘杰知道她自从儿女都卖了以后便有些恍恍惚惚,生怕言颜会不耐烦,立刻高声提醒:“还不赶紧请大人进去。”又问她:“你粮领了吗?”
女人这才仿佛清醒过来,一边把言颜往里带一边点头:“领了领了,当家的去不了,我只领到一个人的,四两,不过也够我俩填肚子了。”
言颜一边跟着她往里走一边思考着,她说放粮时不许冒领代领就是怕有人多领,却没有考虑到高家这样一人重病无法行动的情况,得找个法子把这个问题也解决才是。
女人将刘杰和言颜带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屋子里,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子里却连个油灯也没有,摆设更是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都没有,空旷破败,好在还算干净,看得出主人打扫的仔细。
言颜走到床边,却见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潮红,不同于其他瘦骨嶙峋的灾民,整个人都白白胖胖,只盖着一床单薄的被子,不停地颤抖。
伸手按了按那人胳膊上的肉,不出意外出现一个凹陷,手拿开之后也没有立即回复原状——水肿。
女人殷勤地搬来一张有些摇晃的凳子,言颜坐了,为床上的男人把脉。
把完脉,言颜本准备要纸笔开方子,但看这家徒四壁的屋子,无奈地摇摇头,庆幸自己还带了些类似“万能灵药”之类的药在身上。
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递给女人:“给他喂下去,我回客栈之后开好方子抓完药遣人把药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