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生活和言颜想象中的勾心斗角完全不一样,虽然是朝堂新贵,但有六位师兄护着,又有韩子山这座大山镇在那里,谁也不会笨到去找她的麻烦。
她的身份和资质也还没有到能够参与朝堂政事的高度,每天做的最多的便是整理档案,撰写档案总结。
那些人口,税负,各种数字总是看得言颜头大无比,看惯了简洁的阿拉伯数字,再让她每天面对那些巨长无比的汉字书写的数字,对言颜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此过了两天,她的速度在所有人当中是慢的,虽然赵衡并没有指责过她,反而让她放宽心,不必过于着急,慢慢适应就好。
但言颜还是有些羞愧和焦躁,第三日又和那些繁杂的数字纠结了一上午之后终于受不了自己这缓慢的进度了。
拿出一本全新的记录册,言颜开始用阿拉伯数字和三线表整理誊写档案。一张草稿纸放在旁边,整个数据都用表整理好之后再进行计算核实。
这下算盘都用不上了,简单的加减法心算就能算出来,赋税稍微复杂一些也不过是加减乘除的复式运算,学了十二年数学这点简单的计算言颜要搞定这点计算还是小菜一碟的。
改变了方法,效率一下就上去了。一下午言颜所完成的工作超过了过去两天的总和。
为了让数据更简洁明了,言颜还特地根据数据的不同特点作了不同的统计图作为总结。当初在学校里学过的预防医学统计学放到这里一样好用。
剩下的工作就是将阿拉伯数字和表格再转换成汉字和叙述性文字了,这都是不动脑子抄写的活,言颜很快就做完了。
每日的总结报告时间,言颜直接交了自己最后转化完的成果,拿着“半成品”做了报告。内容详实,简洁明了,和过去两天简直有天壤之别。
赵衡自然好奇,待众人都报告完散去,单独留下了言颜。
“小师弟,你今天做的不错,找到什么秘诀了吗?”
言颜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的表格和统计图给赵衡看“师兄说笑了,只是用了以前学过的一点计数方法罢了。”
赵衡接过那本记录册,随意翻开一页,眼睛立刻就亮了,虽然不认识那些奇怪的符号,但凭借自己对数字的敏感他可以肯定那些符号都是计数符号,而这种符号比起他们常用的书写方式的确简洁许多。
仅仅这样几个简洁的计数符号也不至于让赵衡如此激动,真正让他眼前一亮的是那些表格和图,表格简洁却能将内容清晰明了的表达出来。
图虽然各式各样,但每一种都各有其用,那种几条折线的明显是在描述数据走向,而一个大圆分成不同大小则能将数据比例很直观地表达出来,其他还有一些柱状的和点状,都作在一个大的十字之上。
“这些点是什么意思?”赵衡基本上能将所有图表看个**不离十,指着那幅唯一让他有些不解的点状图问言颜。
言颜看了一眼,解释道:“这叫散点图,用这些点的密集程度和趋势表示两种不同事物现象之间的联系,可以用来分析两种变量之间的关系。”
赵衡又仔细看了看那幅图,按照言颜解释的角度去思考,终于看出了点名堂,赞许地点点头:“不错,的确比文字描述要明了直观得多。”
看了一会儿那些图,又指着数字发问:“这些符号是数字吗?”
言颜点点头,也不隐瞒:“这是我在一本洋人的书上看来的计数符号,叫阿拉伯数字。学会以后觉得比咱们惯用的方法方便多了,便一直用这种符号。”
说完拿出一张纸写下了“0”到“9”十个数字,一个一个告诉赵衡其代表的数字,待赵衡认全之后又将如何表达更大的数字告诉赵衡。
赵衡一听就明白了,记下几个符号的样子之后自己写了几个三位数让言颜验证,都完全正确。
拿着自己写了数字的纸,赵衡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小师弟,明天我就选几个人,你好好给他们讲讲这阿拉伯数字和那些图表。”
“一切但凭师兄吩咐。”言颜应下,对赵衡如此容易变接受这些新鲜事物有些惊讶,不过转念想到韩子山的性情便又释怀,能入韩子山眼的人怎么也不会是老顽固才是。
第二日赵衡果然找了几个人来听言颜讲课,有老有少,有经验丰富的算术师也有还有些青涩的年轻人,包括赵衡自己在内,一共八人。
言颜昨日得了赵衡的吩咐回家之后就认真备了课,准备好了教材。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画了几份例表例图又单独写了每个数字而已。
学生都是聪明人,听得认真,一点就通,言颜讲得轻松,从认数开始到讲完所有图表画法用法也只用了不到一个上午。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结束所有内容,言颜像以前上课演讲报告结束时一样发问。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年轻人举起了手:“那个散点图,我觉得画起来很难把握精确度。”
言颜有些犯难,事实上所有统计图中散点图一直都是最难的,不难理解,但难以操作。她也不是统计学的学生,统计学只学了个皮毛,大多数时候都用电脑程序作图,对这散点图还真很少自己去画,昨天的图也只是随手画了个大概。
沉吟一下,言颜露出一个有些羞赧的笑:“这个我也只学了点皮毛,自己用着顺手,并没有深入钻研过,精确的画法也不怎么知道,真是抱歉。”
那年轻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倒是赵衡怕言颜不自在出来解围:“右郎中是半路出家,大家都是专门研究算数的,这些图表算数怎么继续推广继续发展还要靠在座的各位去研究。”
底下的人连连点头,其实言颜也没觉得被落了面子,当初在自己的专业问题上也被问倒过,她早就接受了这世上自己所知比起不知简直九牛一毛这个事实,此刻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以后还要向大家多多请教,我这些都是洋人书上看来的野路子,正经的还是要靠大家研究。”换来一阵应和谦让。
此刻的言颜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图方便,完全改变了整个大宛的统计学发展,又或者说,她因为这一时图方便,成了大宛统计学发展史上最关键的一位人物。
事实上,很多史学家将她这一堂课比喻为大宛统计学的起点,而她,竟成了大宛的统计学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