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睿每日里空闲的时候并不多,除去待在书房与人商议事务,更多的时间便是在家里陪着怀孕马上满十个月的白希芸了。而这一天也很快到来了,七月底,夏天已经过去了最热的时候,穆睿正焦急的在往家里赶的路上,有人来报,白希芸生产了,他匆忙告假安排了一下,马上骑马回家,因着家里早有产婆,平日里白希芸又被照顾的很好,所以生产极为顺利,不多时,一个大胖小子就生出来了。
穆睿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皱巴巴的小脸,觉得并不怎么好看,又看到累的睡着的白希芸,心里觉得怜惜极了,吩咐着小厨房里一直温着鸡汤和其他的一些补品,自己也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穆老爹他们二老一会儿也过来了,看了看外孙,只呆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其实从穆睿从临潼归来的时候,便一直想让穆老爹他们两个一起回到穆府,只是二老觉得在自己的院子里更好,没有拘束,也更加自在,穆睿知道二老也是为了自己不那么犯难,再者他们也不喜欢人多,所以便也没有强求。
等着白希芸醒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又一块给孩子起了名字,便是穆景林了。而这样欢快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穆景林满月宴的时候,虽然只是庶子,却因为是穆睿最为看重的孩子,又是长子,所以,他还是宴请了不少的亲朋好友。当天的宴会是梅素锦主持的,白希芸正在坐月子,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更何况她的身份也不能去主持这样的局面。
而梅素锦一脸僵硬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夫人给自己道喜,真是可笑,自己有什么喜,又不是她的孩子,不过,想到这里,她摸了摸小腹,也快到她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究有一天也会轮到她。待到宴席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便有些个爱生事端妇人,便来和梅素锦东拉西扯的讽刺她,梅素锦忍了又忍,这些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虽然她句句挖苦,可要是真的说出来那句话是她在贬低你,你又找不出来。
所以梅素锦端起鱼汤想喝一口压下去心里的怒气,可是一闻到这气味,却马上感觉到想吐,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干呕了起来,旁边的夫人一看她这个模样,互相看了几眼,她们都是过来人,已经往怀孕那方面猜到了几分,不过却也没有多说。府里的大夫来的很快,本来他是专门请来为白希芸落枕看诊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他仔细的诊了梅素锦的脉,转身对着穆睿说道,“恭喜穆大人,尊夫人有孕两个月了。”
穆睿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任何高兴的心理,不过在这宴会上,他还是扯出了个笑容,打赏了大夫。而梅素锦也没有几分高兴的脸色,她本来就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当时娘亲给她的方子吃了好久,也算没有白费。当下周围的几个夫人及时转变了脸色,马上对着她还是说些恭喜的话了,她也只是微笑着,到底这一天到底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而没过多久白希芸变知道了梅素锦怀孕的事情,两个月的身孕,那么往前稍稍一联想,她便记起了穆睿喝醉酒的那天,想到这里不禁苦涩从心底里弥漫出来,当时眼泪就出来了。
穆睿一开门看见的便是白希芸梨花带雨的一幕,他急忙心疼的跑过去给她擦泪,白希芸却冷着个脸,穆睿看事情瞒不住,只好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听到最后,白希芸便再也气不出来了。她也没办法责怪穆睿,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梅素锦居然能够想到用迷香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再说穆睿在中间也是受了委屈,所以白希芸好歹没有继续对穆睿冷眼相待,她现在懊恼的是自己。那天晚上穆睿本来不愿意去的,可是是自己把她劝过去了,她现在满心的后悔,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相劝,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
这样的后悔心绪萦绕在白希芸心头多日,而因着生产虚弱的身体在这样忧思过虑的心情里,也变得越来越差,其实她本身便是一个医女,自然知道郁结心中对身体大为不利,只不过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若是人人都能够理智的战胜自己的感情,那么人世间也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了。而她自己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心事说与旁人,小月她们毕竟是下人,有些事情不好与她们多说,而她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平日里的那些官妇又瞧不上她的身份,虽说往常她也不在乎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众多的愁绪汇集起来,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饶是穆睿人参当茶水一样的给她补身体,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而穆睿心里也是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对不起白希芸的,他感觉自己没有颜面去面对她,有时候只走到她的房前,在那里发呆良久,有时只趁着白希芸熟睡的时候偷偷看看她,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居然半个月没怎么说话,而白希芸又开始多想穆睿会不会和梅素锦关系缓和,两个人之间纵使有嬷嬷相劝,最终还能维持像往常那样的情意,不过终究还是生疏了一些。
白希芸知道穆睿一心一意的对自己,也知道他对梅素锦并无任何想法,只不过她自己过不了心中的坎,她没有办法,那“沉醉香”的效果她知道,其实并不会完全失去理智,他还可以有其他的办法,可是他没做,他没有主动的逃开,而是被动的让梅素锦给……白希芸说服不了自己,也无法责怪穆睿,只能沉默不语。只细心照看穆景林,引导着他长大成人。
而梅素锦的孩子在过了大半年以后也出生了,同样也是个男孩,只可惜的是,这个男孩先天孱弱,从生下来便是各种汤汤水水的给补着,穆睿虽然恼怒梅素锦,可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颇为关心,往常有些什么珍贵药材,除了给白希芸,便是给这个孩子了。
只是一直这样过了两三年,这孩子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虚弱,却也是个多病的。穆睿不喜梅素锦,又对白希芸多有愧疚之心,总是又到了竹林,又不敢前去,每日里只在书房睡着,白天也只勤于公务。梅素锦的孩子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可是却没办法消除,毕竟孩子无辜。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前去看着白希芸的突然消瘦了许多,他才惊慌不已,请了长安最好的大夫,来给白希芸诊断。半响过后,那大夫却摇了摇头,对穆睿说道,“病人忧愁之情尤甚,现在已是……”
“已是强弩之末……”这会想着大夫的话,穆睿心里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病情应该从两三年前开始心中忧郁,前期还可以挽回,只不过病人似乎是放任自己的病情恶化,直到半年前,这样的身子被其他原因引发的小病给压垮了,现在纵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了,穆大人擅自保重吧……”望着躺在床上的白希芸,他有些哽咽,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对她说,穆睿拉起了白希芸的手,这双手早已不负少女时的娇嫩柔软,却依旧消瘦。
白希芸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睿哥……”说着要坐起来。
穆睿按住了她,“芸儿,你好好躺着,等一会儿喝了药,病就好了。”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个医女啊?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
“芸儿……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睿哥,你听我说,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我不怪你,只是我们缘分不够深厚,若有来生,我定然与你早早相遇……”
看着白希芸虚弱的笑着,穆睿喃喃着,“不,别胡说,总有些神医的,我去求宫里的太医,你一定要坚持着。”说着,马上就要起身去宫里。
“不,睿哥”白希芸伸手拉住了他,“你陪陪我,我有些话在心里好久,好多年,你听我说。”
穆睿心里慌张,他拉着白希芸的手几乎在颤抖,他心里隐隐知道白希芸为什么要执意拉着他说话,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睿哥…我知道你在为当年的事情愧疚…这不怪你…真的…是我…劝你去的…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劝你去…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这不怪你!是梅素锦!她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都是她的错,芸儿,这和你没关系啊!”
“我知道,梅素锦她……”白希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睿哥,照顾好我们的林儿…若有来世…但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完这句话,梅素锦的眼睛便慢慢的合上了,而穆睿也知道她再也不会睁开看自己一眼了。从前的生气吵闹与欢乐欣喜,一切泪水和悔恨都不能再让她多说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