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狐》剧组租下的一层楼内，挂着“等候间”牌子的房间里零零落落地坐着十余个人，李弈便是其中之一，他长相清俊，高高瘦瘦，身材单薄，眼神坚定。
“就是他？”角落里，张达吊着一双眼，戳了戳自己的经纪人，“他要跟我抢《倩女幽魂》？”
张达早收到关于候选歌目的内部消息，加上他是帝都音乐学院的学生，专修粤语一系，如今发音虽然还有些怪怪的，但也是小有名气的粤语歌手了。
“没错，就是他，”经纪人滑动投影，一边看投影一边确认，“他是南方人，出身粤语家族，野路子歌手，带着一首自己写的歌就来了，质量什么的说不好，就是怕王导看上他的粤语，你知道嘛，王导对陈乐也不是特别满意。”
张达“呵”了一声，“那老头，活那么大岁数了还有脸跟我抢？”
经纪人眉毛下意识地皱了皱，不再说话，对他的不敬长辈已经习惯了。
“是他就好，”张达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经纪人也只是别过眼睛，不看那边。
“喂，小子，”张达推了李志的胸膛一把，推得他一个后仰，惹得房间里的人都朝那看过去，在众人瞩目中，张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你不是帝都的吧？”
李志疑惑地摇摇头。
张达笑了，“你一个外地的，也敢跟我们帝都的抢资源？”
不得不说，张达的确有一套，地域之间的抵触深藏于每个人心中，看李志摇头，有些想上去拦一拦的人都犹豫了。
李志往后一坐，脸色不大好看，“我不能来吗？”
张达双臂环胸，一个冷笑，“你说呢。”
李志低头，不说话。见他不答话，张达又去推他，还没等他推到，只听一阵喧哗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
“什么？慕君来了？”
“啊啊啊啊是慕君啊是慕君本人啊！”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来了！”
“她为什么会来！”
当靠近窗口的人看到慕家的银狮车停在楼下，等候间里的人此起彼伏地惊呼、咒骂、埋怨，有些浑水摸鱼的人也悄悄地从后门离开，等候间内乱成了一团，个个都往窗口挤，没过多久，等候间的两扇红木门被推开，在助理和经纪人的拥簇下，慕君移步款款走近，她进来的时候背对着阳光，柔和了轮廓的线条，她挽着精巧的圆髻，手持一把团扇，身穿一袭青衣，阳光照过来，好像笼着青烟，如梦似幻。
吸气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大伙儿从没想过她居然那么美，原本在投影已经美得不像人类了，没想到真人居然比投影还美，她站在那里，就自带古城背景和古风乐曲，好像天生活在聚光灯下，哪怕不在舞台上，放在人来人往水泄不通的人群里，第一眼望过去也只会望到她。
“去请她进来，”王导在隔壁录音室隔着窗户看着她走进等候间，那装扮，就好像他的新片《狐》，顿生亲切之感，“下一个是谁？让他也进来吧。”
“下一个是，李弈。”导演助理如是说。
于是，慕君刚在等候间出现，就风一样地带着助理经纪人们被请到录音室里去了，等候间的众人唉声叹气，尽管她只昙花一现，却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真是美得没话说了，”一个中年男子叹口气，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我也关注了她的双胞胎妹妹慕吟，但两个人五官虽然一样，但慕君就是特别美，也是奇了怪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另一个明显与他素不相识的男人接过话茬，“看气质呗，人家在舞台上接受多少人的簇拥膜拜，那么多人喜欢她，居其位，养其气，不得不服。”
被他们讨论的慕君已经进了录音室，录音室分被隔音镜分成两个区域，这边是调音，那边是录音，慕君在这边向导演，副导演，以及音效师，配乐师点头问好，她的助理们安静地等在门外，解竹贴身跟随。
此外，被叫到名字的李弈也默默出现在录音室内，王导善意地招呼着两人，他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和蔼可亲，丝毫没有传言中的“骂哭女主角”那么严苛，“来来来，自己找位子坐啊。”
慕君随意坐在录音设备旁的小凳子上，虽然矮了点，但丝毫不影响她装出来的温婉坐姿。李弈则是隔着老远坐在一个小杌子上。
“你们都带了什么歌来？”一边调试录音阵法设备，王平一边亲切地问。
慕君见旁边那个候选者有些紧张说不话出来，微笑着解围道，“我的是慕家四星级歌曲《流光飞舞》。”
王平一愣，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有没有听过这首歌。
“我，我的是自己写的，”李弈松了口气，低着头轻轻说道。
王导“咦”了一声，“不错嘛。”在这种场合唱自己写的歌，应该对自己的歌很有信心，再加上这个人本来就不是特别有信心的那种，两者相加，他也开始期待了。
“你们准备谁先来？”调好阵法后，王导开口问道，目光从坐在那就好像自带光源的慕君，扫到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李弈。
见另一个人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慕君站起身来，“我先好了。”收获角落一枚感谢的眼神。
慕君把天网玉符交给王导，从上面传伴奏到阵法里，配乐师交给她一对耳麦，虽然耳音模式也可以用，但专业的耳麦效果更好。轻敛衣裳，她跟王导说了一声后，推门进入玻璃窗的对面，站在阵法中间，几双眼睛好奇期盼地望着她，就连角落里的李弈都稍稍抬了抬身子，抬头探去。
当她向对面打了个“开始”的手势，阵法光芒流转，配乐在王导这边轻轻奏响，古筝婉转如流水，一听这伴奏，几人的眼睛都亮了，和片子的气质很像啊！
王平见到慕君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他也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加上片子的配乐、宣传曲什么的，见过很多现场歌手，他们在录音室里表现都不大好，这其实是两个类型，现场歌手大多有一把大嗓门，当他们在录音室里放声歌唱的时候，效果简直惨不忍睹。录音室歌手靠的则是音色和咬字，他们需要细腻地表现出歌曲的细节，当他们唱现场的时候，也有可能会让人昏昏欲睡。
能将两者结合起来的歌手，王平见过的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而且这些歌手还有所偏重，没有将两者完美融合起来的。
但当慕君唱出第一句歌词，他就明白自己错了，她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以比赛出名，踩着众人尸体上位的现场歌手，反而是一个细腻，丰富的录音室歌手，不变的是她绝顶的气息、咬字、节奏这些唱功。她轻轻歌唱，好像将自己带回了片子里那段凄美动人的故事。
等等！她唱的是粤语歌啊！
候选歌目小范围的泄露出去后，他几乎听了十几首粤语歌，自己都会哼哼几句了，但听到一半，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慕君唱的居然是粤语歌，她居然能将粤语歌唱得像华语歌一样浑然天成，让人只沉醉在她的歌声里，忘记了语种的界限。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尽管自己不知道正宗的粤语吐字发音是什么样子，但他听过粤语歌祖师爷陈乐的现场，慕君的咬字甚至比陈乐更自如，不仅唱出来了，她还把歌词拉得又长又婉转，天然一段风流，就连角落里的李弈都听住了，他出自粤语家族，从一开口说话就开始说粤语，饶是他，也说不出慕君咬字的不当来。
忽略了她的粤语发音，王导将注意力集中在歌曲本身，一边对看歌词一边听歌，很快，他就忽略了歌词，微闭双眼，沉浸在歌曲本身的韵味里。
伴着这歌，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片子之中，开头小狐的天真懵懂，有趣可爱，到中间识得情滋味，全身心地爱恋，甚至将生命交到对方手中，只愿他再看自己一眼，直到最后足迹渺渺，全无踪影。当他听到“跟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劫是缘”这句歌词的时候，触到内心最柔软的一处，不禁老泪纵横。
这种感染力，他从没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默默掏出纸巾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他不得不叹服，慕君这“歌唱界人气第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一曲告终，慕君从隔音玻璃那边出来时，王平还没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没说话，示意她坐下，李弈不禁揪起一颗心，早知道，早知道他应该第一个上的，这样哪怕选不上也可以展现一下自己，如果慕君中选，他还有机会吗？
“你唱得很好，”王平清清嗓子，说，“我想，能否把你的这首歌放入片子里，当小狐——也就是女主的角色曲？”
这可有些出乎慕君的意料了。
“因为这部片子是男主视角，”王平见慕君疑惑，忙解释道，“你的歌完全匹配女主的心迹历程，我想这是对她的一种充实，至于人气，你放心，角色曲的人气值绝对不少于宣传曲，更何况你现在基调高，二歌之力妥妥的。”
慕君只好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她的确想借这次机会提升实力，但最重要的是不想让哥哥的歌落到不合适人的手中啊！
“李弈，你准备好了吗？”见慕君已经被说服，王平亲切地问道，“你可以上了。”
副导演准备带着慕君去签合约，当她即将走出门的那一刹那，听到了一个动听的声音。
那声音是悠扬低沉，听得慕君一瞬间红了眼眶。
不管是音色、吐字还是歌唱的小动作，真的，真的好像哥哥。
“慕君？”副导轻声唤道，慕君抿出一个微笑，“我们走吧。”
她回头望了一眼录音室，关上了门。
当她签好合约，带着大堆人马准备离开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走廊对面，身穿红衣的夏正从一个眉眼如画的女孩手里扯着自己宽大的袖袍。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