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陋月寺里的时候,为了打发无聊时间,我经常去闹后院的石海臣。那个时候他为了不暴露身份,不但忍受了我很多次的欺负,还每天要装出一副酸酸的书生样子来。
我记得有一次我就曾经看到石海臣独自坐在井沿上,抬头仰望着没有星斗的天空幽幽地说:“这真是死一般的寂静,死一般的黑暗。”
那个时候我嘲笑他太多愁善感,太夸大其词了,而现在我才知道,当无边的寂静和黑暗同时向你袭来的时候,远比死要恐怖的多。
在浓烈的花香中,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刚开始还知道自己大概是从哪里走到哪里,而后来慢慢的,在失去了一切视觉听觉的参照物之后,我几乎要丧失了方位感。
昙静和花辛辰她们现在在哪里?在刚才我好像看到他们往旁边移动过了,那他们现在去哪里了呢?是已经逃跑到很远的地方了,还是依然在这附近?昙清现在又在哪儿?她被白无常引走后一直没有消息,虽然白无常多次表示不愿意和她结仇,她也领悟了高强的佛法,但她能行吗?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体会到,在哥哥的眼里,妹妹即使再强也是小妹妹,是需要哥哥来保护的。可我现在却在迷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无所适从……
我该怎么办?经历过刚才的一通乱战,头脑一热冲上来的那股疯劲已经被浇灭了。我现在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在黑暗中找到昙静和昙清,然后趁着黑暗逃走。
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她们具体的位置在哪儿,我不敢说话喊她们,那样不但会暴露我的位置,也会暴露她们的位置。
突然我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上,一个像棍子一样的物体被我踢得向前滚动了两圈。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想一下自己踢到的是什么,就觉得身背后有有股强风呼啸而至。我迅速转身变出大盾格挡,但自己还是被震飞了。而且随着我离开昙静的身体越久,我的力量也越弱了,这次黑无常的一击直接把我的红盾劈成两半,把我震得擦着地面向后滚出好远。我好像感觉到刚才踢到的那根木棍一样的东西,也被我的身体带着向旁边飞了出去。
黑无常顺着我飞出的方向再次袭来,我轻轻往旁边一飘,努力不做出任何声音。黑无常的大爪子再次擦过我的身边,砸到旁边的地上。
好险!看来这黑无常虽然失去了嗅觉寻找敌人的方法,可他还没有死心,依然在黑暗中潜伏等待着,只要我们谁发出一点声响,他就循声而来。我低头朝着自己手的方向看了看,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手在颤抖。再这样下去,下一次估计我的盾牌就挡不住他的爪子了。
虽然从一个哥哥的尊严方面来考虑,我很不愿意承认,不过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只剩下昙清了。除了盼望她能打赢白无常,然后再回来这里救我们之外,我们毫无办法。我们只能利用黑无常自己做出来的黑暗,尽量躲藏不被他打到。
昙静,再坚持一会儿,千万不要出任何声音,我们现在只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昙清身上了……
苍凉婉转的笛声响了起来……
我听到一股劲风立刻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是昙静吗?昙静,你搞什么鬼!现在只要不出声音,黑无常就找不到你的,你怎么会自己吹起笛子来呢?
诶,等等,她的笛子不是战斗一开始就丢了吗?我又不在她体内,她哪来的笛子……难道说……我刚才踢到的那个木棍……
我懊恼加愤怒的一边也朝着笛声的方向冲过去,一边喊:“昙静,你疯了,快别吹了!”
可笛声还在继续。
脚步声!扑通扑通沉重的脚步声从我的左边传来。是黑无常吗?他又用了什么法术,好像把自己的身体变大了?脚步声行动十分迅速,立刻就到了我的身边,我慌忙变出双盾护住身体。
一个巨大的影子在我的面前一晃,接着我感觉到这个影子在我面前蹬地而起,越过我的头顶朝着我的身后跳了过去。软软的布一样的东西,划过我的脸颊。
我在愣了一下之后,马上反应过来,是披风!刚才这个影子不是黑无常,是剩下的最后的那一个鬼将士。
刚才就在白无常将要用白光消灭最后一个鬼将士的时候,那四个男人被昙清打的飞了过来,而之后似乎谁也没太注意过这个仅剩的鬼将士了。它刚才应该一直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静静地呆着。
可昙静这个时候突然吹笛子指挥它干嘛?刚才鬼将士强是因为我在昙静体内,现在我已经出来了,这鬼将士还有没有刚才那种强度还不可知。这样做也太冒险了!如果黑无常不管鬼将士发出的声音,直接奔着笛声而去的话……
突然,在另一个方向,竟然也响起了笛子的声音。怎么会?现在这拨人里用笛子的不就只有昙静吗?难道还有其他人?
正想着呢,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无数笛子的音乐声。只不过这些声音完全不像昙静吹的那样优美,全都十分的难听,这调子简直就像……就像花辛辰刚刚抢过琵琶乱弹出来的调子一样!难道这后来出现的笛子声音是花辛辰搞出来的?
不过,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现在昙静应该是暂时安全了。因为在这铺天盖地的、宛如一万多只夏蝉同时鸣叫的笛声,简直要把人吵死了。在这种声音里,根本分辨不出昙静笛声的位置。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啊?与其这样大吵大闹的扰乱黑无常的耳朵,安安静静的呆着一样可以做到不让黑无常发现啊,何必多此一举?还是说她们有什么新的计策?
在无比嘈杂的笛声当中,昙静刁蛮冷傲地声音响了起来:“哼哼哼,你这个大黑脸,这下失算了吧!以为在黑暗中就能占到便宜了?你的黑狗已经被小白脸的花香破了,现在只能通过听觉来找方向了。可你却忘了,我和我师妹可都是玩乐器的哦,在黑暗中根玩乐器的人比听力,你怎么可能赢?怎么样,现在你是不是正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懊悔地抓着头痛苦不堪呢?哈哈哈……”
昙静喋喋不休的嘲讽着,我心中纳闷,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你想活活气死黑无常不成?
就在我疑惑之际,一个细细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流氓,你听到了吗?”
我惊呼:“姓花的?是你吗?”这一声音量不小,不过好在周围早已笛声震天,而且还有昙静在不停地骂着,应该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好,终于联系上你了。看来以前在你们身上放的负责追踪的标记没有白费。现在昙静在努力吸引着黑无常的注意力,你仔细听我说。刚才你和黑无常在黑暗中对打的时候,昙静跟我讲了你们刚才战斗的大致经过。我以前只想到道佛合一可以增强法术的力量,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还能把厉鬼的怨气也加进来。昙静的讲述给了我启发,我们不能老在黑暗中呆着什么都不做,这样只会坐以待毙……”
“你别废话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焦急地问。
“昙静的九冥笛鬼将阵还剩最后一个鬼将,一会儿昙静会想办控制鬼将士去你附近找你。而你,要想办法附身在那个鬼将士身上。”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这能做到吗?我听说过鬼可以附身人,也可以附身在一些物品上。可那个鬼将士,算是法术吧?我从来没听说过鬼还可以附身在法术身上的!”
花辛辰笑着说:“我也没听说过,可这种事不试试怎么知道?今天发生了太多我没听说过的事,再反生一个我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我想了想,也是,到这时候了,就别管那么多了:“那附身之后呢?我要怎么办?”
“附身之后你把自己所有的怨气全都努力的释放出来,但切记,自己不要控制这些怨气,更不能控制鬼将士的行动,让昙静的笛声来控制它。昙静刚才的话虽然大部分是吹牛嘲讽之语,但有一句不是吹的。那就是在黑暗中,九冥笛的鬼将阵确实会比对方占有优势。九冥笛本身就是靠声音催动的法术,所以施法者在控制鬼将士的时候对声音也就更敏感,往往能听到鬼将士周围非常细小的声音。就像千手千眼观音咒可以看到敌人的一切一样,九冥笛鬼将阵可以听到敌人的一切,当然现在只剩了一个鬼将士,听觉范围大大下降,可对面也只有一个人!”
我摸了摸跳动的胸口,咬了咬牙:“好,就这么办!”
“很好,现在你呆在原地别动。在所有的笛声停止后,你心里倒数十个数,然后大喊一声告诉昙静位置。”说完这句话,花辛辰的声音消失了。
我心里骂道:“这不是卖老子吗?”不过,想到这也许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我只好呆在原地等待着鬼将士的到来。
笛声停了下来!喧闹之后突然的寂静,更加给人以压迫感。我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我大喊一声:“昙静,这里!”
昙静充满气势的笛音再次响起,这时我好像感到有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从两个方向同时向我冲过来。其中一个是昙静控制的鬼将士,另一个应该就是黑无常。在听到我的喊声后,两边都奔着我而来。
会是谁先到呢?!
“嘻嘻,我先到了!”黑无常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大爪子朝我扑过来。
我奋力变出一块盾牌,挡在胸前。然而这一次黑无常的爪子直接将盾牌爪了个粉碎,穿过盾牌抓住了我的胸口。
我疼痛难忍发出一声惨叫,这时我好像听到到昙静控制的鬼将士也到了,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后背,开始向后拽。
我就这样成了拔河的绳子,前面是黑无常的爪子,后面是鬼将士的大手。两方都用尽了力气把我朝着自己的方向拉扯着,我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投入了滚烫的岩浆中一般,简直疼的无法形容。
突然笛声停了。
花辛辰的喝到:“为什么停下来?”
昙静带着哭腔喊:“老娘爱停就停,你个小白脸管得着吗!”
由于笛声骤停,鬼将士停止了动作。黑无常再次在拔河中被人松了绳子,身体朝后一歪。这家伙还真是不长记性,同样的亏吃两次!
我瞅准机会双手变出匕首,向黑无常猛刺。黑无常一躲,我忍着剧痛把胸口从他的爪子中拔出来。好在我现在是鬼不会出血,只是掉落了一大堆红衣服的碎片。
脱身之后,我迅速转身,鬼将士应该就在正后方,我大吼一声:“昙静!快!”
我也顾不得许多,朝着刚才鬼将士的方向就跃了过去。这时昙静的笛声又再次响了起来,模糊中我似乎感到有个巨大的身影在前面等着我。
我集中精神,像附身穆环山和昙静那样,奔着这个巨大的身影而去。
咚的一声,我好像撞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唉,果然是无法附身的吗?看来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等等!冰冷的墙壁好像在融化!我渐渐地穿过了墙壁……
片刻之后,我慢慢睁开双眼。眼前依然是浓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我试着走了一步,发出一声沉重的脚步声。我伸手往后面一撩,手指碰到披风后用力一甩,我想象着它在黑暗中飞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