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该着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比如有的人天生就该着当木匠,哪怕他当了皇上也忘不了做木匠活。有的人天生就该当乞丐,哪怕是家中富可敌国,他也觉得不如到墙根底下蹲着要饭去有滋味儿。有的人适合当厨师,有的人适合做买卖。
而此时此刻,我觉得我天生就是一个专门和地府做买卖的小商贩。
先是在石海臣的撮合下,被迫跟判官定了个交易,做了笔买卖。谁知道那笔买卖还没开张呢,就又来个马面要主动跟我定个交易。
我看了看马半里波澜不惊的眼神,心说这笔买卖看来还是非做不可了。我现在离他只有几尺远,而且还被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想要趁其不备自己逃走的机会,根本是没有的。我如果说不愿意和他做这笔交易,他肯定会直接把我带回地狱去。
再说了,人家好歹也派出大黑马救了我一程,咱出来混的,面子上得过得去。跟马面这笔交易,应该是没办法推辞了,无论他让我干什么,也得硬着头皮上。
只不过我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告诉他我之前和判官定的那个交易呢?
从刚才马面的谈话中来看,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和判官之间的事情。而判官也肯定不知道他会来找我。按理说,判官和马面都是地府的人,如果我把之前的事也告诉马面,让他们两个互相通气一下,会不会对我以后有好处呢?
可我想了又想,总觉得这之中有点别扭,特别是马面刚才也说过,他现在连包括阎王爷在内的任何地府的人都不相信。看来这地府中也并不是都团结一心。现在我和判官以及我和马面都是单线联系,我们之间肯定是互相信任的。但如果让他们两个互相知道了的话,那情况就复杂了。他们俩之间没矛盾还好说,要是马面和判官互相不信任的话,说不定会殃及到我。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继续保持这种单线联系的状态比较好。我不打算跟马面说我和判官之间有约定的事,当然也不打算在将来告诉判官我和马面的事。所谓狡兔三窟嘛,我这也算是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你心里想什么坏主意呢?”马半里打断我的思绪。
我赔笑道:“嗨,我哪儿敢想什么坏主意啊!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生怕自己能力有限,误了马大哥的大事。”
“少跟我耍贫嘴,这件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按我说的去做。不然,现在就跟我回地狱。”马半里一点感情没有的说。
我心说,既然你找我做买卖,买卖嘛,自然要侃侃价了。能尽量多占点便宜最好,于是我说:“马大哥,您瞧您说的,您救了我一次,我理应当听您的话才是。只是……只是这个……您刚才也说了,现在全地府都在通缉我。如今别说是替您办事了,平时我连出来都不敢出来,整天躲在那俩小尼姑的念珠里。就今天出来这么一次,这不,马上就被您的好兄弟给追得屁滚尿流的……”
马半里嘴角露出轻蔑地微笑:“不亏是流氓出身,要条件要的可真是时候。”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也是为了更好的完成您给小弟我的任务嘛,要是我还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到哪儿都被地府的差官追得仓皇逃窜的话,不也会误了您的大事儿不是?”
马半里轻轻拍了下桌子,说:“也罢,反正我来找你,就已经算是破坏规矩了,再给你点小玩意儿也不算什么。”说着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出来,在桌子上摊开。
马半里抬头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你里面那一件新郎的红衣服,是死去之时穿的,怨气太重,没办法处理了。不过你外边的衣服倒还可以做点手脚。”马半里从包袱中拿出一张长长的纸条出来:“这张符是地府中的押解官秘密押运犯人的时候用的。你每次使用的时候,撕下一小块儿来,用灵力将其附着在自己外边的衣服上,只要你自己不要太过激动,让你里面的红衣服爆出来的话,一般的法士和地府的阴差将不会发现你的踪迹。”
我急不可待地从他的手里抢过那张符,拿在手里看了看,大概有一只胳膊那么长、手掌那么宽吧。我笑着问:“多谢马大哥,一次要用多少啊?”
“按理说用得越多效果越强,不过我觉得你一般每次用一寸左右也就够了。需要提醒你的事,这种符每次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半天的时间。所以,省着点用。”马半里解释道。
我赶忙做委屈状:“马大哥,这也太少了,我看了看这点长度也就够撕个十几次的,每次才半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用完的啊。您身上还带着多余的吗,多给我点得了。”
马半里一撇嘴:“不行!”然后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哨子出来:“多亏了那匹黑马,你才能在今天坐在这里跟我说话,看来你们俩也算有缘分。这样吧,你拿着这个哨子,在万不得以需要紧急逃命的时候,就吹一次,那匹大黑马就会立刻赶到,接你逃离危险之地。不过这个哨子你只能吹三次。记清楚了,那匹大黑马,你只能召唤三次,所以不到生死关头,你还是不要随便浪费机会为好。”
我从马半里的手里接过哨子,像捧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不对,不是像,这就是我的宝贝啊!
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做买卖嘛,不杀价到最后,不算好买卖人。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符咒和小哨子收起来,一边腆着脸说:“马大哥,您看您给我的这些宝贝,虽然说都是好东西,可是……可是这都是帮助我如何逃跑的宝贝,您说我替您出去办事,总不能遇到事情就只会跑吧?那样您脸上也无光是不是?您看,您是不是再给我点……给我点能攻击别人的武器什么的……”
马半里眼一瞪:“你想攻击谁啊?我是要让你去帮我打入敌人内部搜集情报的,又不是让你搞暗杀的,你要攻击性的武器干嘛?这些东西已经够你用的了!”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马半里一摆手:“你再讨价还价,现在就跟我回地狱!”
我马上点头作揖:“不不不!够了够了!”
马半里把包袱重新揣起来说:“真是越来越讨厌你这种流氓的样子了。”
我说:“我也讨厌。”
马半里眼一斜:“怎么,你也讨厌我吗?”
我说:“不,我是说我也越来越讨厌我这种流氓的样子了。”
马半里笑着指了指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我说:“说了这么半天,您还没告诉我,究竟让我替您办什么事呢。”
马半里说:“很简单,现在地府的首要目的是什么?是收服逃出的厉鬼,可地府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件事呢?说起来,你可能还不知道,据阎王爷说,他得到了某人的密报,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心说,什么某人啊,不就是判官嘛,还惊人的消息,不就是鬼玺嘛。但是我还是努力装作第一次听到的样子,忽闪着两只纯真的大眼睛问:“什么惊人的消息?”
果然我吃惊的样子,马半里很受用,他略带炫耀地说:“这惊人的消息就是,原来这世上有七个人,他们是七方上古鬼玺的魂魄转世,穆环山算一个,唐探蝶算一个,还有带着你到处跑的那位小尼姑昙清也算一个。剩下四个人是谁,就不知道了。但我们现在知道的是,穆环山正在尽全力寻找着他们,打算把他们聚到一起。”
我故意张大了嘴巴:“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马半里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接着说:“等到聚齐七个人,召唤出上古鬼玺之后,就能直接指挥逃窜出来的厉鬼了。你想,既然这鬼玺在谁手里,谁就能指挥所有的厉鬼,那地府还费尽心思去抓什么啊?只要在穆环山之前找到七个鬼玺转世的人,召唤出上古鬼玺,然后指挥所有的厉鬼自己回来,不就行了?”
我问:“这个计划听上去有点道理啊,难道你没建议过阎王爷这么做吗?”
马半里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怎么没有建议啊?我反复建议了多次,可你猜阎王爷说什么?说这个方法不是正道。说那上古鬼玺本是邪恶之物,根本就不该被重新召唤出来。我们的目的,是要想办法阻止上古鬼玺现世,而不是把它作为己用。你说说,这不是死脑筋吗?”
“所以,你就来找了?可我也不知道剩下的四个鬼玺转世都是谁啊?”我这说得倒是实话。
马半里脸颊已经微红:“别跟我来这套,你现在和三个鬼玺转世的人都有关系。唐探蝶是在新婚夜将你害死的女人,她差一点成了你娘子,这关系够密切吧?穆环山,你都附过他的身了,这关系也不能说不密切吧?还有那个昙清小尼姑,她可是你的亲生妹妹……”
我马上叫到:“等等!你说什么?她是我的亲生妹妹?她真是我妹妹吗?你怎么知道的?”
马半里笑了:“你刚才不是挺聪明的吗,现在怎么笨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地狱牢门被开之后,我们马上查阅了所有相关人员的生死簿档案,穆环山和唐探蝶他们的内容被人改过了,可你的相关内容,没有被人改过。你的所有亲眷关系全在上面写着呢。”
我都有些结巴了:“真……真的吗?真的没有被改过?真的不会弄错吗?”
马半里不耐烦地说:“当然不会弄错了,你的生死簿上写着呢,你的妹妹就是那个小尼姑昙清,你的娘,也是个尼姑,叫定空师太。对了,那个定空师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她还有几十年的阳寿的,却因为阻碍地府阴差执行公务被提前打入了地狱……”
定空师太真的是我娘,昙清真的是我妹妹……我本来还对这件事有一丝怀疑,现在……现在……
我的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息。突然间我一把抓过马半里面前的酒壶,直接往我嘴里猛灌起来。
马半里一把将酒壶抢下来:“臭小子,给我留点啊,你想都喝了啊?”
我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马大哥,我现在心里不平静啊,我变成鬼之后,就没办法再喝酒了。今天好不容易能再次体会一把喝醉的感觉,您就成全了我吧。”
马半里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好,反正我最近心里也烦,那咱俩就一起喝一场!”
就这样我们俩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之后,我晕头转向地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醉眼迷离地看着面前模糊的马半里:“地府的酒就是不一样,额!劲真大!”
马半里大笑起来:“没想到我今天会跟一个流氓恶鬼醉在一起,哈哈哈哈!”
我趁着醉意,一把抓住马面的手:“大哥!你就是我亲哥!说罢,到底要小弟我干什么,保证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唉?不对,我好像已经死了啊,哈哈哈哈……”
马半里也抓住我的手说:“兄弟!这话说的敞亮!兄弟!为了尽早的抓回所有厉鬼!为了天下的百姓!你得想办法混进穆环山他们一伙儿里去,你主要就两个任务,第一,悄悄搜集情报,看看能不能查出潜伏在地府的内鬼到底是谁。第二,你得想尽办法尽快找到剩下四位鬼玺转世的下落。在穆环山抓到他们之前,先给我送信儿,我们要在穆环山之前拿到上古鬼玺!”
我含糊地说:“那,那我现在也不知道穆环山他们在哪儿啊,我找不到他们怎么办?”
马半里笑道:“傻兄弟!你只要跟紧了你那位鬼玺转世之一的妹妹,不用你去主动找那穆环山,他早晚有一天会来找你的!”
我虽然喝醉了,但还没忘了最重要的事:“大哥!好!小弟就照着你说的办!不过,将来我要是办成了,大哥你怎么也得给我点奖励吧?”
马半里伸出手指滑稽地指着我:“就知道你小子无利不起早,放心,只要最后大事成功,我向阎王爷作保,免了你的地狱惩罚,直接投胎,而且我还给你挑个好人家!”
我心说,这下好了,我跟判官还有马面都定下了协议,无论两者之间哪个成功,我都能免除地狱之苦了。
“但是!”马半里突然恢复了清醒的语调说:“如果你中间敢耍什么花样的话,嘿嘿!我刚才可说过了,地府中有很多生死簿都有被人修改的痕迹,所以万一今后有哪一天,昙清和昙静的生死簿上,阳寿被人无故改没了的话……可不会有人认为过于奇怪哦……”
听到这句话,我的酒意也醒了大半。这家伙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中间不听话的话,他就要把昙静和昙清写死!
刚才还一同痛饮,称兄道弟的,没想到现在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敢背着阎王爷办这么大的事情,看来这马面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见我发呆,马面知道威吓我的行为已经成功,又端起酒壶来:“来,兄弟,继续喝!”
就这样,我再又喝了不知道多少酒之后,失去了知觉。
在我成为鬼之后,还是第一次睡着……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