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虎心里有事,小妖看他不尽兴,就骂他:你说你犯贱吧!你说有你什么事?要打也是打我的龙宫,要死也是死我的水族。你说你操得什么心?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韩虎说:我犯贱你就是没心没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往心里去,到时候你死就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妖说:我哪管得了那么多!该操心的事自然有操心的物管着,我才不操这些心呢。你把你的事情讲过了,还有你什么事?没有了!剩下的事留给他们做好了。作为一名高品质的生命,不能把眼光、心思放到这些浑浊的漩涡里,把我们的眼光、心思拴得越来越小。既然我们无法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又何必在意自己是怎么去的呢?洒脱的路多好走,无拘无束,为什么不走呢?
韩虎说:别戴个大帽子就愣充大神!什么是你洒脱的路?不就是闲极无聊的玩耍和游逛吗!
小妖怒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看我的!好吧,咱俩没话讲了,咱俩决裂断义吧!
韩虎拦住小妖:你把话讲清楚再走,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小妖大怒:你竟敢拦我?在这清水潭,还没有什么东西敢挡我的道呢!看我不撕破你的脸!
小妖伸开双爪,腰身一摆,如离弦之箭向韩虎扑来。
韩虎急速闪身,还是没有小妖快,小妖在他的衣甲上划出一道痕。
小妖回头冲韩虎笑:今天我放过你,我要玩去了!等你想明白再来找我!
韩虎知道是小妖爪下留情。他还不曾见过龙族的威力,但已经被小妖这小小的身手所震撼。这让他的内心也强大起来。
所以他把白姣夫人的询问看得淡了。无论她问什么,韩虎都如实回答,包括麒麟们由于反复导致覆亡惨死的细节,以及巨城毁灭后寸草不生的景象。
韩虎的另一个考虑是要尽快恢复小妖对他的信任,所以他对白姣夫人的问话也没上多少心。另一个原因是通过对白姣夫人的接触,发现她并没有获得龙王太多的恩宠,反而是小妖吸引着龙王的目光。
当韩虎找到小妖时,小妖刚从它师父的身子上爬下来。
小妖带着韩虎出了门,韩虎问:你想要自由吗?
小妖说:你什么意思?
韩虎说:想要自由的话跟我去大海!
小妖笑了:你说的自由和我的自由是两码事!韩虎,我们是两条道上的货色,你犯不着跟我说你的自由,我也犯不着跟你解释我的自由。这样吧,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要再找我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韩虎生气了,但声音冷静:小妖,你不觉得你很可耻吗?
小妖乐了:显出你的原形了吧?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可耻?那是在你们眼里,是你们的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在我眼里,你们才可耻呢!你生气吗?生气就对了,这就是你们不如我的地方。我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干嘛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惹自己不快乐?况且那人还根本不了解自己!
韩虎气冲冲地走了。鱼女来找他,韩虎就随鱼女去见白姣夫人。白姣夫人告诉韩虎,她打定主意,即日起就召集各路水族,加紧操练,保卫龙宫!韩虎说这恐怕还不够,最好能通知龙王知晓,让龙王有所准备。白姣夫人同意了,她用银丝在绢上写了一封书信,封好后交由韩虎,希望韩虎能帮她送这信,而且还要向龙王详细禀明御魔那边的情况。
这正和韩虎的意。白姣夫人又给韩虎一枚龙宫的令牌,有了这令牌,就可以征用遇到的水族,让水族载他一程。
这样一来,韩虎在水里的速度就快多了,比骑马还要流畅。换了几程,韩虎已经到了出海口。江马(即白鳍豚)停下来,对韩虎说:湖龙宫的范围止于此,去海龙宫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韩虎向江马道了谢,第一次步入茫茫的大海。
大海的大让韩虎萌发要走到世界尽头的冲动。其实在韩虎兴冲冲走了两天后,才真正见到了大海的颜色。它的灰失去了黄,没有了土味,没有了温暖,没有了安全。它是阴的,沉的,幽的,深的。它黝黑的咸腥让韩虎一时手脚无措,他惊醒了。在他刚刚摸到大海的边缘,他就知道,凭他的力量他是无法到达海龙宫的,因为他彻底迷路了。
现在的恐慌不是分不清东西南北,而是辨不明前后左右。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个颜色,所有的颜色都是一个形状,所有的形状都是一个动作,所有的动作都是一个虚无缥缈。
韩虎知道他再找不到一个支点,他会发疯的。这个支点不是说可以帮他抵抗风浪,而是表明他还是个活物,他可以看到,可以测量他是更靠近还是更远离它,甚至有可能感受到它。它可以促使自己重新启动失去感觉的四肢,证明自己不是波浪。
韩虎的四周早已空无一物。他期盼向下看的时候能看到一点白,或者向上看的时候能看到一点黑,但是他屡屡失望。直到恍惚中眼前的黑化成了长条,扭曲的长条,群魔乱舞的长条。
韩虎觉得自己要疯了,因为那黑条向自己扑来,蜿蜒不止,那架势是要把韩虎层层包扎起来,然后轰然撕成海浪。因为它们竟然有头。
韩虎看见了头!一个闪着黑色精光的尖尖的头,那么清晰,那么生动,那么优美!韩虎不自觉地抚摸到了,它优美的黑色腰身一甩,长长的身子从韩虎的指间滑走了。
白鳗!铺天盖地的白鳗!瞬间占满了整个海水,除了上方是白色的,周围都是涌动的黑色线条。韩虎有救了,他顾不得这群白鳗要去哪里,他要跟上这群白鳗,起码它们知道什么是方向。
白鳗的速度并不快,但韩虎很快就感到了吃力。他没有白鳗修长的体形,无法自由地破水翻腾。他无法感知海流的方向,海流总是阻止他,而不是像白鳗一样能轻松驾驭它。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判断海里的危险,这使他感觉周围都是危险。这让他心力憔悴,得不到片刻的休憩。他越来越虚弱,收住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消散,用不了一段时间,他将化为乌有,成为海水的排出物——挤在海浪里被不断摔打的泡沫。
韩虎要在此之前做出决定。现在还有力气,他用这力气做了一件大事:抓了两条白鳗。但鳗鱼的呼叫声并没有让白鳗群止步,它们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行,丝毫不理会发生的意外。韩虎也明白了,鳗鱼群太大了,大到损失几条鳗鱼对它们没有丝毫影响的地步,甚至远远不如一条突然误入鳗鱼群的小黄鱼所带来的波动。
依靠鳗鱼群的计划落空了,但好歹手里还有两条鳗鱼。韩虎不再失落,他要好好地对待这两位向导,它们是韩虎的生命。
韩虎手里的鳗鱼发着低沉的嘶叫,疯狂扭曲着身子挣扎,妄图从韩虎的手里溜走。韩虎不会给它们机会,因为他要紧抓住自己的机会。但叫着叫着声音慢慢变得尖利,声音也虚弱了下去。
韩虎惊奇地看着,逐渐听清了白鳗尖利的嘶叫所代表的意思:“松手!”
韩虎不敢松手,他把掐着的两个鳗鱼头塞进嘴里用牙齿咬住,从头发上取下两枚收头发的小铁环,用绳子在身上系好,小心地从牙齿里取出一条鳗鱼,把它的头塞进小铁环,用力一撺,把铁环卡在鳗鱼的胸鳍后。接着他卡好另一条鳗鱼。他解放了,鳗鱼也解放了。
鳗鱼得到了呼吸的机会,它们更不愿意放弃逃跑的机会,在得到一丝自由的机会后,它们就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在试了几次之后,它们终于老实了,开始眼巴巴地看着韩虎,凄惨地叫着,等待他的审判。
韩虎掏出了他的令牌,试图打消鳗鱼们的恐惧:他来自湖龙宫,要它们带着他去海龙宫,他是不会伤害它们的。
鳗鱼们终于相信韩虎的意图,它们安静下来,商讨对策。
“这么说,我们顺路。”“别听他的,我们失去了大群体,我们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了。”“说不定这个家伙确实能到呢,我们跟着他就好了。”“别瞎想了,我们太落后,我们是不会找到公鳗的。”
韩虎制止了它们喋喋不休的争吵:“好了!我要给你们取个名字。左手边的叫小白,右手边的叫小素。小白,小素,听清楚了吗?我问谁,谁说话。小白,你们要去哪里?”
小白:“我们去产卵。”小素插嘴:“我们去不了了。”韩虎制止小素。
韩虎:“去哪里产卵?”小白:“我们知道海龙宫在哪里,那里离我们的产卵地不远。”小素插嘴:“可是我们丢了大群体,怎么办?”韩虎制止。
韩虎:“海龙宫离这里有多远?”小白:“很远很远。等冷的海水变得温暖,我们的身体更粗壮一些,我们就到了。我们会分散开,就在温暖的海底产卵。”小素插嘴:“噢噢噢,多美好的场景,可是我们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