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女兵招呼大家集合完毕清点数目后,带队向广场集合点跑去。一支支黑色小队在一旁的粉蓝小点的守护下纷纷向快速广场滑动,杂而不乱,清晰爽快。
空荡荡的广场,不大会儿她的一角就列好了一方整齐的队形。黑色的方块边上,点点粉蓝围绕一周,四角彩旗固守,无风而止,静而不动,如同一枚精致的花边镶嵌在广场的边角,让广场有了生气,泛出生命苏醒的迹象。广场也如巨大的子宫,她孕育了鬼魂们的第二次生命,凝视着他们的重生,祝福着他们崭新的历程!
女兵们手里的短枪也早变成索镖盘在腰间,她们背手而立,见者有肃然起敬之感。那个倒霉的鬼魂仍旧被两名女兵架着过来扔到阵前。他虽然穿戴一新,却依然站不起来。在得到女将官准他归队的命令后,立即慌不迭地向阵中爬去。看着女将官板着的面孔,冷峻的眼神,大家的哄笑也一闪而过。
女将官站定,高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心有疑惑,你们的马哪里去了?我这就要告诉你们,你们可要听清楚了,我不会说第二遍。你们的马被牵去固定身形,就像你们刚才一样。不过马可没有你们好对付,所以要数月后才可以交回到你们手中。你们放心,我们会好好待它们的,因为它们比你们更重要。以后卓校尉将会做你们的教官,你们的命运将掌握在他的手上。”女将官扬起手臂指向一旁的一队铁骑兵,而后领着粉蓝的女兵们回去了。韩虎他们看着她们的离去,倒有些不舍之情。
数十名铁骑兵走上前来,面朝鬼魂们站定。卓校尉登上前台,威严地看着大家,一句话没说就足以清楚地告诉他们:你们的噩梦开始了。
两年后的韩虎回想起来,那时真的如梦一般。但回忆起来反而觉得特别充实,特别有滋味。卓校尉是位不错的教官,但那时却觉得他过于严厉,一点儿也不讲情面,大家对他是又怕又恨。现在却非常感激他的严厉,因为他的严厉,确保了他们都成了铁打的汉子。
现在的韩虎是伍长,是最小的兵头,还称不上官,但韩虎很满足,因为他的伍兵都是个顶个的好小伙。韩虎也没想过要当官,他要跟他的伍兵兄弟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鲍维、乌隹、于思、黄丰,这就是他的伍兵,他的兄弟们。最吸引人的当然是“乌隹”这个名字,但这样的名字也显示着名字主人的苦难身世。他没有姓氏,或者他就不知道他原来的姓氏,但他更不愿用他后来的姓氏,仿佛与那个姓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这是埋藏在他心底里的秘密,大家都不去触动它。只是大家看到他乌黑的嘴唇,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如此恰如其分,不免露出会意之笑。沉默的乌隹也不恼,一笑了事。
鲍维和韩虎一样是个高大壮实的汉子,但韩虎那种天生的威严他是比不了的,认真起来的韩虎只靠着他的眼神就足以逼退对手。而鲍维却像一个忠厚的兄长,慈眉善目地照顾着他的弟兄们。
于思是个聪明的家伙。他读的书多,学识渊博,总能说出意想不到的意思,还没法反驳。这也难怪,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父母是个书香世家。这是命好,羡慕也没用。黄丰恼于思的地方却不是什么身世,虽然他们家都不识字,但他是个天生的乐观派,从来不在乎这个。黄丰是个说笑的好手,有了他,大家都乐呵呵的。但于思这个家伙老是跟自己唱反调,恼的是自己还讲不过他。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这可不行,说什么也要把面子给挣回来。论起挖苦讽刺,于思就不是黄丰的对手了。为这事,鲍维劝过多次,他俩也受了韩虎不少的罚。几次后,不知是熬不住韩虎的罚,还是相处的日子多了,两人再怎么说都不会恼了,不过毛病都没改,两年下来反而变本加厉了。
下个月就是铁骑兵一年一度的选拔了,按照标准,他们五个当选都不成问题。但眼下却有个更重要的事。
韩虎喝止了于思和黄丰的斗嘴,让他们几个都过来,说道:“与卓校尉的挑战,咱们商议一下。”
黄丰抢先道:“对这件事,我从来就不看好。卓校尉的战法是多少年总结出的精华,非常实用。再说,骑兵就是要靠强大的冲击力,击垮对方。”
韩虎道:“我现在不是商议骑兵的冲击力,而是商议如何发挥骑兵的另一个重大优势——它的灵活性。”
于思道:“要想发挥骑兵的机动灵活,骑兵装甲一定要轻。可是,如今我们的骑兵能跑过卓校尉的骑兵吗?如果差距不明显,骑兵的机动灵活就发挥不出来。”
韩虎道:“这个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总不能一点甲也没有吧?那可不是上战场的做法。”
鲍维道:“我们可以诱敌深入设伏。”
韩虎道:“双方都只出一百骑兵,设伏难以发挥。我是想要发挥骑兵的灵活来遏制它的冲击力。”
韩虎看了乌隹一眼,道:“你怎么看?”
乌隹道:“这个仗没法打,必败。”
韩虎道:“为什么?”
乌隹道:“以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对付一套成熟的战法,我没看到有取胜的希望。”
韩虎道:“只要找到我方之长、敌方之短,以我之长击敌之短,如何不胜?”
乌隹道:“卓校尉可不是因循守旧的人,他认识双方的优劣远在我们之上。”
韩虎道:“甲重则马稳,甲轻则马快,这是常理,卓校尉也无法改变。我生前有一邻居,喜爱边疆外族风俗,曾去游玩时听到他们讲过狼群猎杀牛群的方法:牛群聚,狼群则散;牛群散,狼群则聚。忽前忽后,趁机而进,扰强击弱,一有落单,群起攻之,防不胜防。”
于思道:“这倒是个好方法。我们干脆什么甲都不要,就要一个‘快’字!”
鲍维道:“什么甲也不要?那岂不是要置大家于危险的境地!”
黄丰道:“哼!这样才好,败的快也是一种名堂。”
韩虎道:“好,好!于思够大胆。出奇可致胜,以快制慢,以轻驭重,就是卓校尉也不会料到我们什么甲也不带。置之死地而后生,就这么办了,弟兄们!”
三天后的晚上,韩虎和卓校尉从钟离将军手里领过令牌,各自回去准备。一面黑旗越过圆月在山顶上升起,分处一旁小丘两边的韩虎和卓校尉明白,那是对战开始的信号。旗下几个身影注视着他们,韩虎可以感觉到钟离将军对他的期望。
韩虎小旗前挥,一百轻骑兵如离弦之箭,簇拥着向丘顶奔去。卓校尉的重骑兵排着方阵向丘顶缓跑而进。率先跑到丘顶的轻骑兵乱箭齐发,前排的重骑兵身上纷纷落下了无头箭留下的白印记。
以常例,中二十箭以上损失一名重骑兵,中一枪损失一名轻骑兵。轻骑兵们的箭射起来没有那么快,重骑兵身上没受几箭,便逼近丘顶。轻骑兵随即转头回马,以一伍为单位四散开来。
重骑兵随即也散开,韩虎大喜,以为重骑兵中计了。细看之下,不由得大惊。重骑兵是三三两两的散开,分别追击一伍的轻骑兵。剩下另一半的重骑兵在战场游弋,一见有轻骑兵有聚集的迹象,立即就有一伍、两伍的重骑兵冲过来截击。
胜负立分。已经有一半轻骑兵的身上留下了重骑兵的长枪白印记,重骑兵的损失也没有过十。山上传来了鸣金的信号,轻骑兵和重骑兵重新收队,在山脚下排列整齐。
钟离将军来到军前,看了看卓校尉和韩虎,道:“韩虎,你有何话说?”
韩虎道:“卓校尉把伍也打散,不合常理,容易造成混乱,他赢得取巧!”
钟离将军道:“卓校尉,你有何话说?”
卓校尉道:“我今天认识到了轻骑兵的威力。韩虎的轻骑兵输不在战法,是输在训练不足,弓箭不熟。轻骑兵以数量占优才可取胜,今晚对韩虎不太公平。”
钟离将军大声道:“好。韩虎说卓校尉把伍打散不合常理,韩虎你的轻骑兵不披片甲就合常理了?兵无常势,取胜之道就是理。有想法的兵在铁城是会受到欢迎的,今晚的轻骑兵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很好!你们将得到和重骑兵相同的赏赐!”
山脚下一片欢腾。
钟离将军低声道:“卓校尉,我命你立即着手训练韩虎的轻骑兵,下月初务必练成骑射。”
卓校尉道:“遵命,将军!”
返回营洞的路上,鲍维问道:“今晚我们是输了还是赢了?为什么我们的赏赐和胜了的对方一样呢?”
韩虎道:“今晚是我赢了,你们输了!”
黄丰道:“伍长错了。我们有赏赐,你没有,那是我们赢了,你输了。哈哈哈……要不要分给你点?——算了,给了你也不要,我还是留着吧。”
韩虎大笑起来,于思摇着头笑道:“大家看到了吧,小丰子就是这么小气,我没有骗大家吧。”
黄丰道:“我们赢得这么快,老于头可是立了头功。按说我们都该给你分点。但你老不讲理,我是不会给你分毫的。你们也都别分给他,听他的话,那是要倒霉的。”
乌口撇了下嘴,隐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