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老管家面色古井无波,领着月之痕和身穿祈愿长袍的罗丝一起走向庄园的主建筑。
道路两旁的积雪还有被扫除遗留的些许痕迹,月之痕目不斜视地跟在吸血鬼管家身后,对于即将面对冥神一点都不担心。罗丝则时不时用复杂的眼光看向天问,不知道思绪飘到哪去。
“进来吧。”刚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路易导师那独特的雌雄莫辨嗓音便响了起来。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或者根本没有情绪。
“荣幸之至。”天问在神秘斗篷深沉兜帽下露出邪肆的笑容。
吸血鬼露出礼仪化的微笑,便躬身告退了。
“这盖房子的速度不行啊。”天问很从容地坐到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不咸不淡地调侃路易导师,或者说冥神。
月之痕微微行礼表达客人拜访的礼节后,也有序落座。罗丝纠结一会儿也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谨慎地坐在末席。
“喝什么?”亡灵法师坐在壁炉边的藤椅上,语气依然古井无波。
“牛奶,要热的。”天问一点也不着急,扯着无关痛痒的话。
“你的小朋友们呢?一起准备吧。”路易导师显然也很有耐心,至少目前看起来还是很有耐心的。
“也是牛奶吧。”“跟军团长一样。”“我要红茶。”“红茶。”……
然而,接下来反而是一阵沉默,尴尬的沉默。
“你成长了许多,天问。”路易不急不缓的声音传出来,依然是平静的嗓音,雌雄莫辨,让人无法辨出其中的情绪。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学生。”天问还是大大咧咧用这样毫无营养的话回应自己的导师,可是接下来却话锋一转,“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路易导师。”
路易导师依然正襟危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和神秘斗篷同一款式的深处黑暗斗篷笼罩着这个亡灵法师,笼罩着冥神的沉默,并遮匿了一切的情绪。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啊,说到这个嘛。”天问似乎有点小尴尬,“还真是惭愧呢。反应越来越迟钝了,明明这么明显的提示,都一直没想起来……”
“是你不愿意想起来吧。我愚蠢的学生哟。”
“啊啊啊!你这该死的口头禅是从哪个混蛋那里听来的!”天问羞恼地拍着桌子,昂什纳多丧钟细链和桌子碰撞发出的声音让空气都颤了颤。“就不该让你和玩家接触太多!”
路易不做表态,只是在吸血鬼管家端上饮品的时候微微伸手,表示请用。
“叹息之戒啊,就是因为叹息之戒啊。”天问满不在乎地用右手食指在叹息之戒上画着小圈圈,目光在兜帽下有些迷离,“叹息之戒是叹息之墙的钥匙,是叹息之墙的象征。叹息之墙是冥界和冥河的交界,是神明恒立的法则间隙,而叹息之戒则是死神与冥神立约的信物。这可是……真正的神器。”
“我可一点也不觉得一个凡人亡灵法有资格调动叹息之戒中的法则力量,缔造一柄月影权杖,一件可成长的武器。”天问的眼睛狡黠地眯起来,“这样一来,你的身份就很值得怀疑了。”
“冥神虚影被我扣留的时候,你表现的态度也很微妙呢——我会选择在这时候摊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已经证得娜西阿姨是月神的分身——当时在场的就只有你们三人,你,娜西阿姨,弗雷明议长。弗雷明议长在转化种族形态的时候,把灵魂之火暴露在外,很明显是凡人的灵魂结构,嫌疑排除。娜西阿姨是月神分身,嫌疑排除。那么,在冥神一定存在于世的条件上,你就最可能是冥神……当然,也有可能是冥神分身。”
“那你为什么确定冥神一定存在?”路易微微抬起头。
“所以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你降临在我精神世界里的可是一缕神魂呐,如果冥神还在神话世界中,那降临的应该只是一道启示。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天问在兜帽下气势汹汹地瞪了面前的冥神一眼,又冷傲地抬起下巴,慢吞吞地呡口热腾腾的牛奶,“呼呼,烫!”
“噗嗤~”仙音和倾语瞬间笑出声,果然,装高冷什么的对军团长还是有些难度。
“这绝对是故意的!”天问表示对于装逼失败不服,这分明是针对!针对好吗!
“现在能反应过来,证明你脑子还不坏。”路易导师难得做出耸耸肩的动作,语气里带着些许情绪波动。
只是让天问不满的是,路易导师这话完全就是一语双关吧!所以说牛奶加烫绝对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对吧!
“罗丝……”即使冥神全身上下都隐藏在深沉的斗篷黑暗中,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到有如实质的目光移到那个刚刚复活的可怜女神身上。
空气似乎一下阴冷下来。
神威,那是独属于冥神的神威。阴冷、古老,如同蛰伏于时光长河下的洪荒猛兽睁开双眼。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四散。
月之痕还好,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只是冥神溢散出来的神威,而不是针对。但罗丝就相当难受了,刚刚被复活的她,神魂本来就不稳定,受到冥神神威的直接冲击几乎要翻眼晕过去。
“月神的从属神,啧,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冥神阴森森地盯着罗丝,语气说不出的怪异,“杀了怎么样?”
天问不为所动,对于罗丝的遭遇视而不见,对于冥神的话充耳不闻。他坐在兜帽的阴影之下,仿佛冷峻的雕像,用世间一切的冷漠铸成壁垒。
作壁上观,月之痕不知天问出于何意,但还是默默遵从军团长的决意。
冥神看向罗丝的眼神中充满戏谑和淡淡的杀意,神威越来越逼迫,甚至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
身处神威风暴中心的罗丝脸色煞白,她看向自己的新神主,却只看到一个冷漠到冰冷的背影。她感到深深的绝望,面对先天神灵,区区一个后天神灵根本无力反抗。巨大的悲哀笼罩了她,被自己信仰的月神当做一个容器、一个礼物轻易转手赠予天启者。为了保存神权和执行任务,她被迫化身为意志混乱的蛛后罗丝。她按照剧本脱离神话,被天启者手刃。被复活后,却依然处于颠沛流离的状态。
“免得天启者被美色迷惑,月神布下的眼线倒是一手好棋。”冥神在阴冷的神威中冷笑。
罗丝咬着牙,脸色惨白,在神威中动弹不得却倔犟地看向冥神,她激起自己的神威企图与冥神对抗,即使她自己也很清楚,这点反抗在冥神眼里是多么微不足道。
空间急剧扭曲,几乎濒临破碎。
“妾身,自以为并没有犯错!”罗丝倔犟地看向冥神,在如狱神威中苦苦挣扎。她知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天启者选择了坐视不理,她没理由能够从冥神手下逃生。
悲哀,莫大的悲哀。是天启者想要借冥神之手除掉她这个碍眼的存在。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从来都活在阴谋阳谋之下,而且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
天问听到这话,眼帘微微垂了一下,甩手把一整杯略烫口的牛奶尽数泼洒到空中,好巧不巧均匀地散布在两股神权交锋的中心。白色的牛奶在扭曲的空间中铺成水幕,尽数悬浮在空中。
两股神权如同触电一般瞬间收回。
天问一言不发地微微晃动空空如也的玻璃杯,空中悬滞的牛奶受到精神力的引导又汇成一股流进杯中。
滴水不漏!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男人。
“没事,牛奶有点烫,手抖了。”
天问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不诚实地否认了自己行为中额外的意思,从容淡定地喝着被冰凉空气吸收不少热量后温度适中的牛奶。对于身后罗丝投来的复杂目光直接无视。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说话了?”天问单手伸进兜帽的深沉阴影下支着自己的下巴,目光随意地扫视路易导师,“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是这样的。”
“哪样?你和我认识有多久,我的寿命又有多久,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说话的。”冥神显得有些不耐烦,路易导师那雌雄莫辨的声线也夹杂着一些情绪。
天问不禁挑挑眉毛,即使这个小动作没人看得见。一丝丝邪意在他嘴角弥漫开来,那是一种狂放不羁的笑意:“路易导师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辛辛苦苦栽培的学生被月神分身挖去,又轻轻松松安插一个神侍在身边。嗯?感觉学生渐渐离你而去,最后一点点成就感都被败坏了。吃月神的醋吗?”
天问在神秘斗篷的兜帽阴影下笑得像菲黎一样,狡黠而饱满。
路易导师似乎被天问这样的话挑动了某根神经。周身的气息一下子诡异起来,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所以呢?所以你是这么想的了?”路易导师在兜帽下目光如炬地盯着天问,似乎想看透那自己亲手赠予学生的神秘斗篷。
天问笑盈盈地喝了一大口牛奶,伸手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瀑布般的银白长发:“理所应当,导师果然还是很介意吧。”
“真正介意的人是你。”路易又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
“那又如何,我不否认这一点。”天问挂着邪肆的笑意,心魔也常常拿这一点欺负本尊不是吗?“但你自觉得一点也不在乎吗?”
月之痕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不是天启者和冥神,而是天问和路易。
罗丝不能理解,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新神主的侧影,目光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小蜘蛛,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觉得自己欠你什么。”天问又喝了一口牛奶,斜眼看了看局促坐在末位的罗丝,“你的选择,你的实现——如果你不选择反抗,那么谁也不会给你尊重。就这么简单,明白吗?”
天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可以不介意罗丝是月神半塞半送安插到天启者身边的神侍,但不代表他就会欣然接受罗丝,并且珍视为受自己庇佑的人。
这算是一个小考验,如果罗丝在冥神的神威下放弃抵抗的念头,那么就算冥神动手在天问面前抹杀罗丝,天问也照样可以无动于衷。你抛弃尊严,谁都无法给你尊严。很公平,不是吗?至少现在的罗丝还有得选择,而不是在月神的霸道下逆来顺受。
这么看来,天问从某种角度上还能算个好人。
“担心你被这小蜘蛛迷了心智,啧,在凡人中倒也是一副难得的好皮囊。”
“喂!你这语气越来越酸了!”天问对于路易导师入戏太深表示不满,你这戏份是有了,但我的台词没法接啊。能不能替我想想?
路易导师轻笑出声,显得有些诡异的悦耳。兜帽在无风自动,晃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滑落下来:“酸?我愚蠢的学生哟,吃醋是女性的特权,知道吗?”
“我特权你……”天问听到这话瞬间就想怼回去,可是刚刚张口又沉默了。
不只是天问沉默了,仙音也沉默了,乌星也沉默了,绯也沉默了。唯独倾语和罗丝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
不是……这……那什么……是我没睡醒还是我在做梦?
什么鬼啊!没人告诉我路易导师藏着斗篷下的真面目是美得冒泡的美女啊!不对不对,一定是吸血鬼老管家调皮,在牛奶里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这药性有点强,都出现幻觉了。嗯嗯,就是这样!吸血鬼,你阴我,我记住你了!不过这幻觉确实好漂亮哦,啧啧,这脸蛋,这眼神……
不行不行,这都是幻象,都是错觉!我不信!
“你这副表情,足够我收藏很久了。”那个被天问认定为幻象错觉的美人笑眯眯地看着天问。
天问霍然起身,手指直直指向这个如同从幻想中走出来的美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假扮成路易导师!”
“我愚蠢的学生哟,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才是神灵的智慧啊。”
我智慧你一脸好吗?神灵的智慧就是用来恶作剧的吗?你家兄弟姐妹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喂!你这样调皮,你爸妈知道吗?
“……我对神灵的智慧还真是一无所知。”天问颓然坐下。这游戏好难玩。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天问信了,这货还真是冥神。就说这举世无双的逗逼属性,神灵中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呃,月神不算!
就算是接受事实,也不代表就能坦然面对啊!
说好装逼界高冷模范导师的路易呢?说好冥界大主宰的冥神呢?说好雌雄莫辨的老牌亡灵法师呢?说好的一起装逼一起飞呢?
骗人的,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早就该想到,冥神虚影是个逗逼,那么冥神也肯定是个逗逼,毫无疑问,路易导师的本质属性也应该是一个闷骚的逗逼!
这套逻辑推理简直无懈可击好吧!
天问看了看紧贴在自己身侧的倾语,看着她脸上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总觉得一阵蛋疼。当初倾语管路易叫阿姨的时候,天问差点一口老血喷墙,现在想一想,这小萝莉才真是先知先觉啊!
天问又表情复杂地看向暗自得意的路易,默默心想自己心目中路易导师神秘、高冷的形象算是碎成渣了。
冥神的双瞳中流淌着不可名状的色彩,那是法则的具现化表现,放在她那完美无瑕的脸上变成极佳的点缀。脑后的黑色长发及腰,只是很随意地挽起,用夹子夹住,简单却散发出成熟如水蜜桃般的知性美感。
如果说罗丝的容貌是世间真绝色,那么冥神的美貌就完全超脱于世俗的局限。就像是集合了所有智慧对美这个概念的幻想而成就的容颜。
月之痕甩甩脑袋,毫不犹豫往天问的方向又靠了靠,似乎这个女人的容貌要比冥神这个神位更具威胁。一个不好就会把军团长勾跑掉的感觉。
“认识到神灵的智慧了吧。桀桀桀~”路易阴恻恻地怪笑出声。
闭嘴!这样很违和!
“我愚蠢的学生哟,”路易得意地扬起眉头,“既然你求学态度这么好,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一个情报好了。”
“呦呵,现在不自称朕了?”天问难受地只能随便吐嘈发泄内心的崩溃。
“休要胡言乱语,朕会说错话吗!”冥神陛下矢口否认,“这个情报很重要,你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爱说不说。”天问翻个白眼,表示自己不吃这套。
分明就是神明安排好的剧本好吗,你以为换个傲娇的方式表达,我就看不出来了?天真,太天真了。
“愚蠢的学生,这时候就应该要感恩戴德地聆听导师的教诲才是!”
“我就没有这样老不正经的导师。”
路易张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好像又找不到反驳的地方。怎么办,他说得好有道理,但我又好想怼回去,求回答方式,在线等,挺急的。
可是路易终究还是理亏,伸手戴上兜帽,勉强维持一点威严。
“你会感兴趣的,比如说诸神降临。”路易抛出自己所谓的情报,看到天问不为所动。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天问面色肃然。
“又比如说——你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