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关系的原则在于把控距离。”
心魔毫不客气地撕碎了本尊的交际指南,没有丝毫迟疑和惋惜,霸道而独断。而眼前的事实也证明心魔决策的正确性。
‘免得你在我面前泪流满面,痛苦却不知晓原因。’心魔故作冷笑。
费罗城的大门在月之痕面前打开,依然是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但似乎每个角落都铺满花瓣,热烈而快活地欢迎月之痕的到来。
不论是出于对月之痕大杀四方凶名的恐惧,亦或者是对月之痕挽救更多人的感念,费罗城的人民动摇起来,大大动摇连同城卫兵都动摇起来。
军队的长矛绝不指向人民,这一点在民心不定的战争时期更是需要得到坚定的执行。很幸运,费罗城的人们凭借这一点安全打开了城门。
月之痕低着头,走在满是脚印的雪地上,默默无言地行进,沐浴在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饱含情绪的眼神中,抬着棺椁走向传送阵。
而棺椁的玫瑰花丛中,猩红毛绒法袍下的天问又陷入了间歇性的昏迷中。紧闭着双目,对于外界的纷纷扰扰听而不闻,就像安睡在天空。
守城的士兵嗫嚅了嘴唇,握着长矛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反复复。最终还是只能把这当成是长官决策失误的闹剧,再过几分钟,费罗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继续担心着北方的战事。
这仿佛送葬抚柩的殡仪队伍终于是在沉默中离开了费罗城,在传送阵的光华闪过后一切又回到正轨上。
费罗城的骚乱和月之痕的到来好像都是一阵虚无缥缈的幻觉。
是的,月之痕通过费罗城很轻松,但精灵族境地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了,异常排斥外来者的封闭文化再加上不知道从哪来的高傲心理,他们对月之痕不会有任何好感。
迁南镇,月之痕从这里看向永歌森林,嗅着淡淡却清晰的硫磺气味,又低头赶赴向精灵族的城市。
天上太阳的异象使这片土地上积雪开始融化,这时候的湿冷寒意宛如最阴险的毒蛇,不知不觉就从后脚跟咬住人,麻痹到全身的知觉。
冷吗?
绯看了看地上的残血和自己柔软皮靴边缘的水痕,她敢保证,精灵的态度要比这冷得多!
幸运的是,军团长就像是提前预知到这一天的到来。通往精灵族的林间秘道曾经被月之痕踏过一遍,沿途的侦查结界和警戒魔法都是被天问亲手拆毁的。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月之痕压低了影子,宛如幽灵在林间穿行,抬着诡异的花棺在树与树的间隙闪过。
天上的太阳异象在这里很是明显,两颗恍恍惚惚的太阳在把这里的雪映得发亮,又缓缓融化,连同这个世界都消融下去。
“如果真的有神明庇佑,”绯的眼帘低垂下来,就像以前的天问一样,哀婉而温顺,“那请显现。”
亡灵,越来越多的亡灵出现,影影绰绰出现在森林间,悄无声息地追随着队伍。灰色的死气在溢散涌动,仿佛在雪上弥散着诡异雾气。
对于视力出群的精灵游侠而言,这样一群毫不遮掩行迹的人无疑是相当醒目的目标。
如果说精灵游侠发现月之痕的行踪是必然,那么神明把绯的卑微祈愿狠狠掷在地上也成了必然。
在钢丝上漫步轻歌,不代表心态平稳。月之痕现在就像是走钢丝者,只要一点点小刺激,月之痕要么跌坠深渊,要么纵身一跃。
选择,我们的命运,你们的命运。
面对覆满青蔓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笔直箭支,一双双翠蓝色的锐利眼瞳。月之痕抬起头,紧紧攒着手里的玫瑰花茎,无荆棘的花茎却仿佛刺痛了他们,不可见的血渗了出来。
形式非常明朗了。局是神明定的,由路西法一手导演。阿萨罗特的陨落,奥兰德授首,太阳神权易主。紧接着是心魔影响下的天问无法忍受被愚弄的感受,杀戮神权暴动。
现在,都是戏,都是剧本写好的戏。
没有恢复神格的死神自然对杀戮神权无能为力,知道月神才有办法,月之痕就不得不来寻找月神。现在精灵胆敢拿弓箭指向月之痕,显然是得到了月神的启示。
哪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女王庭之行一定充满刁难和针对,虚伪和恶意。
明知如此,月之痕依然来了。如果说尊严高于生命,那么有时候出现凌驾于尊严的东西也情有可原吧?
那我就是被军团长迷得神魂颠倒了,那又怎样?就当是我傻好了。
自暴自弃想法后的疯狂有多可怕,那就只是身处其中的人自己才知晓。
杀意像海啸一般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扑向古老的城墙,哪怕挡在面前的是精灵族引以为傲的要塞也不能令月之痕迟疑。
神明要天启者愤怒,那就要使月之痕疯狂。如果这就是选择的实现,那么我接受!
精灵族最优秀的游侠面对这时候的月之痕也会双手发软,牙齿相击。
军团长陷入昏睡,因此疯狂的月之痕就像挣脱牢笼的猛兽,狂怒和杀意冲垮了理智,情绪的累积失去约束,需要的只是一个发泄的借口——比如说自寻死路的精灵。
‘是我做错了吗?’
‘嗯,你太过忽略他们的感受了。一定程度上被保护确实让人满足,但凡事勿过度。你知道的,我能表达的道理,你也都能懂,不需要我多费口舌。’
对于感情方面,心魔比理论知识丰富的本尊更有发言权。
精灵们的高声警告无法进入月之痕耳朵里,就像在风中消散一般,他们的杀气在升腾,甚至要比天问身上的杀戮神权更有气势压迫感。
“请助我一臂之力,死神。”乌星单手握着手弩,单手牵着玫瑰花的嫩绿藤蔓,“你会的,对吗?”
“举杯者,”克莱德低沉的嗓音从兜帽下传出来,“职责所在。”
白色和红色的玫瑰花在棺椁上交织,收紧。淡淡的乳白色圣光把棺椁和外界完全隔绝,即使在无数箭矢的指向下也没有丝毫波动。
没有人可以阻挡月之痕,没有!
巨大的灵力泰坦从地上站起来,一个个灵力棋子化成的士兵空洞地瞪着城门。死气弥漫中走出帝恩斯和阿尔萨斯骑着梦魇战马,其后是列队整齐的死亡骑士。
一道纤细的流光贯穿空间,乌星的箭矢揭开了战争的序幕。
是的,战争。
哪怕是数个月前经历过妖族入侵战争的老兵,拥有不浅战争经验的游侠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战争胁迫感。
突如其来的战争!
当乌星的箭矢以匪夷所思的力道在实心的城门上洞穿一个不小的破洞后,精灵游侠才迟迟反应过来,在人数不过百的死亡骑士整齐冲锋的轻微地震中苍白了脸色,慌乱地释放箭矢应付。
死亡骑士对头顶上飞来的软弱箭矢不闻不问,一道巨大的圣光斩横扫过天空,声势浩大的箭雨被一扫而空。甚至连带着半边的城垛被整齐地斜斜削断,空中的云层被狂暴的剑气震散。
城垛被干净利落地斜斜切割,猩红就从那里缠绵滴落,浓稠而尖锐。
死亡骑士挥舞着附带死气的骑士巨剑撞在城门上时,城墙头能够站立的精灵寥寥无几,哆嗦着双腿,惊恐地向后奔逃。
恶魔?有必要的话,月之痕比恶魔更可怕——当然,人也一样。
神明不屑于直接控制凡人的思想,而精灵拿武力招待月之痕,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神明,或者是月神需要导演的只是把天启者病危有求于月神的消息告诉精灵就可以了。接下来这一切的选择纯粹来源于精灵,来源于精灵自己的决策。
很遗憾,对于疯狂的月之痕而言,这种选择无异于自寻死路!
讲道理?失去理智还怎么讲道理?
月之痕的强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凡人武力的顶端。你能够想象吗?五个相当于巴卡尔的疯子碾压一整座精灵要塞!
当月之痕踏着破碎的城门板块,花棺轻而易举越过原本属于城门防御结界的地界。
加努阁下一巴掌把传送阵周围的建筑清扫一空,血肉和惨叫在灰尘中宣告精灵最后一搏的刺杀也胎死腹中。
这支抚灵出殡一般诡异的队伍无声无息地迈着恒定的步调走向传送阵。不算大的复杂法阵被死亡骑士团团保护起来。
月之痕在传送阵的光华中离开了,留下克莱德涌动灰气把大部分亡灵召回亡灵空间或亡灵界。然后才在一片哀嚎恸哭中再次启动传送阵,跟随主人的踪迹。
“请止步!”两杆纤细的雕花银枪交织挡在月之痕身前。
一众长老也站在不远处,面**鸷或得意,憎恨或迟疑。
“当当!”
美轮美奂的雕花银枪被截断,所有人只能看到天使面无表情地收剑。至于她是如何拔剑,如何斩断枪头也没人看清。
“萨拉女王,这是你的意志吗?”倾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声音在灵力中叠叠荡荡,似乎挡在面前的一众长老全然不在她眼里。
“诸位来这里做什么呢?”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站出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意。
月之痕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向生命之树所在的方向,那也是女皇萨拉所在的祭司居所的方向。
他们可以无视女皇萨拉的意志,但不得不在乎古道西风的影响——那是军团长的朋友来着吧?
“这是长老院的决议,很抱歉,女王也无权阻止。”萨拉苦笑着从人群里走出来。
“这样吗?”乌星不置可否地呢喃一声,一手已经搭上了手弩。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随时都可能引燃。
“重开会议!”古道西风面色阴沉地站到月之痕面前,大声霸道宣布会议还需要再开一次。很明显,他现在才知道此事关乎到军团长。
即使身为精灵族长老,但他依然被排斥在外,甚至连核心的情报都不能得知。
“你在说什么,西风长老!你无权做出这样的决定!”果不其然,古道西风的想法太过理想,一众长老毫不犹豫站出来反对。
对于文化保守的精灵,哪怕是面临灭族之危也不曾放下他们所矜持的高傲。是的,天问如果死在这次危机中,对于精灵族是个不小的打击,生命之树缺少灌溉肯定难以支撑精灵族在战争期间的消耗。
很可惜,在精灵长老院的衡量标准中,落井下石弄死一个压在全族头顶的恶魔要更有价值。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选择?”古道西风的眼神阴沉下来。他感受到自己胸口迸发的愤怒,那是跟随士师修身养性多年都快要遗忘的感受。
愤怒,击溃一切理智和束缚的愤怒。
“西风长老,请注意你的仪态!”
“看看你自己的嘴脸!”古道西风数年来第一次作怒,一时竟然找不出可以让自己骂个痛快的脏话,“可耻!”
与此同时,无疆家族的公共频道也刷出一道记录:“女王庭集合,师,长老院!”
至于其中的意思能不能使成员们领会,古道西风没心思去考虑,他已经拿出自己的武器准备战斗。
“所以,你们选择了死亡。”天使眼神空洞地抬起头,宣告着这座被罗丝践踏过的美丽城市在不远未来的命运——很可惜,它还无权选择,只能承受月之痕的选择。
弱者被强者掠夺,这没什么不对吧?
“月神,”克莱德的启示非常隐秘,他在幽深的斗篷下低着头,“你的意思。”
时间似乎被停滞了。
这时,天开了,有灵从天上降临。
“天启者啊,入我殿。月亮泉洁净身体,祭司袍遮蔽你……”
启示断断续续,最后终于是难以明白。
不过月之痕却是明白,这一切都是来源于神明的剧本,月神的每一句话都由神明写定。都是为了让月之痕按部就班演下去,顺应剧本,陷入一个又一个更深的圈套。
天又合上。
“月之痕,回去吧!月亮泉根本不足以给你洁净,回去吧。”
是的,月亮泉很少。月亮井在原来的生命之树下本来就不是很富足,月亮泉在生命之树严重缩水后更是几近枯竭。战略资源,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它放在前线也是几近活死人,肉白骨的疗物。
如果天问在此死去,失去灌溉的生命之树,月亮泉的产生也会无限放慢。而如果用这些月亮泉挽救天问,那么生命之树必然不会倒下,那么月亮泉只会越来越多,而不会枯竭。
唯一的原因在于,长老院不希望自己头顶上除了一个吉祥物的女皇,还有一个月之痕!
权力!
如果天问被杀死,或许凶手不是神明,反而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