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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兴师问罪(1 / 1)

天问看着崩塌得七零八落的山谷,表情比深秋与初冬交替时的寒风还要冰冷,令人胆寒。

黑色的泥土包裹着形状无规则的石块,树木尚且青翠的树叶还在泥土的腥味中露出些许枝干,招摇着模糊的存在感。

凋零。

“我们走吧,”军团长的睫毛被夕阳最后的余晖压得微微下沉,薄暮昏沉,“闹剧收场了。”

恐惧使徒收起晦暗的匕首,若有若无地看了崩塌的山谷一眼,咂咂嘴:“真是让人扫兴,无聊的闹剧,无趣的小丑。”

天使背后的光明羽翼微微垂下来,显得有些低落,圣剑的光芒尽数收敛。她伸手从背后轻轻抱住恶魔:“你总是收拾场地的人,真是不公平。红衣服,过两天我再做一件吧,好吗?”

天问偏偏脑袋,露出纯澈而失落的淡笑,感受着温暖的怀抱:“不是我,是我们。”

月之痕的影子被夕阳最后的余晖拉得好长,在某处重叠,共鸣,互相****,低鸣着难以启齿的柔弱。

夕阳很快被完全收敛,月之痕风轻云淡地走在前面,不急不缓,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噗!”薄薄的夜色被短促的声音打破,被掩埋的山谷泥土表面,一只带着泥土的手掌突兀而笔直地伸出来。

未亡人,赎罪的时候到了,为这个走向崩溃的世界。

仿佛牵动了什么怪兽的长须,当第一个未亡人带着新鲜的血迹撕开松软的土地后,无数的未亡人紧随其后撕开大地,茫然地对着微暗的四周环顾,接着一步一个脚印地跟随灵魂的引导,走向月之痕,跟随亡灵法师。

越来越多的未亡人走出来,沿着被前一个未亡人撕开的通道,钻出土地,茫然无措地跟随着,寻找自我,全新的自我。踏着薄薄的惨淡月光迎接自己另一种新生,遗忘着自己已然失去的过往。

月之痕沉默不语,对着身后的动静不闻不问,低头跟随着军团长。他们未必知道这是哪个方向,不知道前方是怎样的地方。或许是为了逃跑,逃离这残杀的屠宰场。也许是为了散步,吹去鼻尖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重要,月之痕只需要是月之痕就够了。

天问低头看见昂什纳多把月光隔绝于灰蒙蒙的表面,左手仿佛被禁锢于黑暗。右手上的两枚戒指和他一样沉默,灰色的叹息之戒一如既往淡漠,无动于衷,灰色的戒指对清冷的月光既不抗拒也不欢迎。莉米尔奶奶赠予的戒指还是那样安详,平静而带着清澈,蓝色的宝石折射着些许的月光,显得神秘而宽容。

他抬手轻吻过两枚戒指,感受着如出一辙又全然不同的体验。

“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荣耀,”天问抬起头,他能够感受到背后密密麻麻的视线,交织在他身上,那是未亡人在渴求。“每个人同等卑微,不是吗?”

“月光啊,”天问张开双手,仿佛敞开怀抱,尽情邀请月光,“我说,洁净了!”

月神的神迹就铺张开,毫不吝啬地赐给这些被世界抛弃的未亡人,洁净骑兵,也洁净法师,洁净卫士,也洁净坐骑。他们如同生前一般耀眼,昂首挺胸,月光在他们涣散的瞳孔流转。

“朋友们,”天问在月光下缓缓张开黑色的羽翼,魔力把他的空灵嗓音荡漾出去,好似月下神秘精灵在歌唱着远古赞美的歌。未亡人看着他,月之痕也看着他。“如果复仇不是为了纠错,那将毫无意义。现在,是我们的时间!”

“呼啊!”将近九万的未亡人从尚且温润的声带中挤出模糊而整齐的声音,通过精神网络,理解主人的意思再简单不过。

“我要你们的荣耀再次升起,如同星辰。”天问眼底流动着皎洁的月光,兜帽也无法遮掩他的美貌,那是人格气质的魅力。

死亡,如此突然。还没有准备好就被瞬间剥夺,离逝得猝不及防,连告别的机会和挽留的权利都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天问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在月光下是那样清晰,月光在缓缓流转,仿佛世界最伤感的道理就握在他手中。

生命如此脆弱。

未亡人被召唤回了亡灵空间,陷入黑暗的沉睡中。

“现在?”天使淡笑着,月光洒满她姣好的面容。仰着面,仿佛朝拜着悬空的军团长,敬虔而温柔。

天问平摊了双手,一个圆形的复杂魔法阵在眉心一闪而逝,莹白的颜色是浓郁凝聚的月光。黑色的羽翼在渐渐散落,高挑纤细的身材也在鼓荡的神秘斗篷中缓缓落下:“谁流无辜人的血,谁就要同样流血。谁使人受辱,谁就同样受辱。”

事情再明朗不过。

大陆组织或许把天问视为眼中钉,但决不至于在这种时间明目张胆派遣部队动手,更何况还是动用密码法师部队斩杀一个无关紧要的部队。不仅无法杀死天问,还难免有损失最精锐的法师部队。只要脑袋没被比蒙巨兽踩过,都知道这种时候承受月之痕的报复是幻世大陆无法承受的代价。

那么,很容易可以推理得到——大陆组织被渗透了,而且是高层被渗透了!

恶魔的手段比天问预计中更要高明。

“走吧,我们走吧。他们看见红衣,就知道我们来了。”天问环视自己的伙伴们。

“累了吗?”乌星语气有些低沉,神色间带着哀怜和愁绪。

“累了呀,”倾语的白衣在月光下愈加显得圣洁,带着惹人怜惜的神色,“但这不是我们沉默的理由。我们是月之痕,不是吗?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就是现在?”绯抬起眼皮,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流淌着柔和的月光,妖娆的身姿半掩藏于暗夜,另一半在月光下如同妖精,最勾人心魄的妖精。

“嗯,刻不容缓。”天问说着话,已经握起传送卷轴。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我的命运。他们在演着自己的命运,本就是亵渎。而我们,主导自己的命运。这种东西,本就应该被双拳砸碎,然后攥在手里,就算满手鲜血也能笑得畅快淋漓。

“现在,兴师问罪的时候到了!”

月之痕齐齐站在传送阵上,冷冷地站在那里。灯火通明的街道,并没有任何灯光能够照亮他们藏在阴影中的脸,就像他们的情绪一般深不可测,令人惊骇。

“什么人?!”守卫们握着长剑围上来,但通过颤动的剑锋不难察觉他们的惊恐。

“月之痕。”天问的声音从神秘斗篷的兜帽下传出来,恐惧魔力迫使这些守卫颤抖地站立在原地,陷入恐惧不可自拔。

月之痕在灯火通明的阴影下前行,巡逻队的银甲士兵惊异地看着这群人,似乎看得不真切,面面相觑,似乎看见了无数鬼魂不知所措。

天堑要塞作为幻世联盟最主要的临时驻地,现在无疑在最安全又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这里的魅魔披着人皮混迹于军官的交际圈,套取着重要的情报,抹杀有潜力的天才人物。外面巴卡尔的魔龙军团和无数恶魔在虎视眈眈,随时都准备吞灭天堑要塞。但同时戒备最森严的天堑要塞也有和巴卡尔大军对峙的资本,各族的精锐大军驻扎于此,成为抗击恶魔的第一线,拥有最值得信赖的防御系统。厚实的附魔城墙,高耸的法师塔,幽邃的魔晶大炮,安置着床弩的箭塔……

“什么人?!”戒备于会议大门的卫士不能对迎面走来的月之痕视而不见,硬着头皮握起长枪,厉声喝问。“会议重地,速速离开!”

“通报,月之痕。”天问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月之痕的众人在他身后冷冷站立。

守卫颤惊着后退,仿佛在退避洪荒猛兽,没人能在月之痕面前站立得住。惨白着脸色,跌跌撞撞跑进会议大楼通报,剩下握着长枪戒备的卫士只感觉头皮发麻,似乎被巨龙盯上的感觉,第一次发觉死亡如此可怕。

月之痕就冷冷的站在那里,可是散发出来的寒意却使街道的灯火辉煌都变得黯淡,沉默,沉默到窒息。即使不明真相的巡逻队伍都觉得分外寒冷,情不自禁离开这里,逃离这是非之地。

“是月之痕吗?快进来吧。”一位身穿白色法袍的老者走出来,满脸热切的表情。

虚与委蛇,让人作呕。

天问眼目下垂,遮掩自己厌恶的情绪,遮掩自己对世界的厌恶。月之痕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入。

外面的世界恢复若无其事的灯火通明,戒备着恶魔。里面的会议室却陷入诡异的晦暗,每个人都不由自主鼓动体内的能量,试图驱散缭绕在全身的难受感觉。

压抑得难以喘息。

大陆各个组织的领导人都表情严肃地看着月之痕,这个怪异的家族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估了。这样不稳定的因素是他们极其不喜的,更糟糕的是这个家族似乎永远看不到极限。

“咳,月之痕,你们有什么事吗?”安德烈假咳一声打开话题。

天问斜斜看了身旁华美长袍的安德烈一眼,并不言语。兜帽下的锐利眼神却让在场参加会议的成员都情不自禁向后挪挪身子。

锐利,如同神器脱出剑鞘时的寒芒暴闪。那是真正如同剑一般的眼神。即使没人看到兜帽下天问的眼睛。

“你们应当知晓,我们的来意。”乌星淡漠着表情开口,即使在座的议员中也有狩猎者协会的成员,即使他的导师也赫然在座。没有任何放下态度,冷峻生硬,冰冷而严肃。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些误会。”海里克斯从会议圆桌旁站起来,摊开双手大声说道。

“是的,误会很深。”天问淡淡瞥了海里克斯一眼,兜帽下的风轻云淡却让在座者心寒,不详的预感像病毒一般疯狂播撒开。

“我,月之痕?天问所率领的军队完美完成解围任务,成功营救地底世界盟友四百万人以上。我军十万人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牺牲各族精锐战士五万人。”天问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既没有哀悼,也没有邀功,只是平淡,平淡而冰冷。

“部队剩余三万人,其中两万人全军覆没。”天问说到这里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全场,看到他们那幸灾乐祸又局促不安,偏偏还要装出震惊的表情。

虚伪,丑恶,无耻。

天问眼目低垂下来,默默为这个时代哀叹。

“顺带一提,”天问风轻云淡的一句话瞬间把在座参议员的心提到嗓子眼。“来自各族的法师部队也全军覆没。”

安静,沉默。诺大的会议室坐满各族的代表,有人族、妖族、精灵、矮人、黑血兽人、地底龙族、灰铁矮人,所有代表们面面相觑,就是没人回应天问的话。

这是政治。

“现在我手里握着一份重要情报,我说的是重要情报。”天问淡淡道。

果不其然,代表们纷纷坐不住了,开始躁动起来。

“月之痕是解救我黑血兽人战士的恩人,是我黑血兽人一族承认的朋友,我在此希望联盟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政治,利益至上。

“妖族帝国对联盟的决议表示质疑,这件事情并没有告知我们,希望幻世大陆各大组织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

没有统治者希望第三方跳过自己的头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能调动自己的军队,而且是最精锐的法师秘密部队!更糟糕的是,听月之痕的说法,这帝国全力培养的秘密部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全丢到水里连泡都没冒一个!

各族代表开始陆陆续续站起来,对大陆组织施压。

海里克斯站在那里满头大汗,却无言以对。神官袍紧贴着他魁梧的身材,显得有些迷茫无助。他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到底是大陆组织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

“诸位,请冷静,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安德烈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虚压手掌。

绯看了安德烈一眼,又看看天问,便开口道:“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大陆组织内部遭到渗透,而且是决策层遭到渗透。也就是说,联盟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恶魔眼里。”

“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天问冷声道,恐怖魔力和死亡魔力混杂在一起,震荡过全场。

“天问议员,请注意你的行为!”弗雷明皱皱眉头,有些不悦。

“请认清现在的状况,弗雷明议长。”天问毫不示弱,平平淡淡地回答道。

安德烈摊手道:“你有什么证据吗,天问?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

“如果你们坚持需要证据的话,那实在愚蠢不过。”乌星毫不客气,面露讥讽的神色,对于德高望重的安德烈冕下并没有丝毫放尊重的意思,对于月之痕而言,身份和地位完全不会放下眼里,“不是月之痕需要证明什么,只是你们信不信的问题。月之痕也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请你们认清这一点。”

“咳。”安德烈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和这些小家伙玩手段实在难受,这些小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甘道夫站出来打圆场:“好吧,月之痕的诸位,请你们继续吧。我们也希望解决问题。”

天问的眼神淡淡扫过全场,翻手取出一支长仗。那是在他遭到刺杀时,阴影之地刺客死后暴落的,用以伪装成娜西的长仗。

“我接到天灾会议的消息前往永歌要塞营救盟友,不过很遗憾,迎接我的是联盟的叛徒。”天问讲到这里再次看过全场所有人的表情,或隐忍,或克制,或沉思,或假装震惊。

天问心里感到悲哀,为这个凋零的时代而悲哀。

“阴影之地的背叛者,审判庭的背叛者,贤者会议的背叛者已经被我击杀。”现在还不是和幻世联盟撕破脸皮的时候,必然有一些人要在死后承受着无妄的骂名,这就是政治。很无奈吧,但如果他们的刺杀成功了呢?他们就算消灭大恶魔的英雄,为世人所追捧,成为这个时代的精神领袖。

这就是他们的选择,他们的命运。

“天灾会议、贤者会议、阴影之地、审判庭。”绯抬起头,淡漠的眼神让空气一冷。

“呵呵呵,恐惧使徒,你的成长让我刮目相看。”一个阴鸷而飘忽的声音响起。阴影之地的负责人似乎看不惯月之痕的嚣张。

绯并不言语,只是冷淡地站在那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天鹅一般的高贵却不言而喻。

“各位代表,怎么解释?”仙音的眼神冷冽而锐利,又带着月之痕独有的淡漠和从容。

“咳。”安德烈干咳一声并没有说活。

各大组织或许在思考当场和月之痕撕破脸皮的代价和成功率,各大种族代表或许在考虑支持月之痕还是支持大陆组织的收益。

可悲的政治。

毁灭的长剑已经架在你们脖子上了,蠢货!

“诸位不打算说吗?那好,我来说吧。”天问从容淡定地开口,虚幻飘渺的嗓音听不出喜怒。“首先是永歌要塞的背叛者刺杀,或许我可以理解为月之痕对于联盟还是有些作用的,作为投名状还有些份量,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也就不多说了,天灾会议、审判庭和阴影之地、贤者会议被渗透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能够调动终审级执行官、预备贤者、金牌刺客,渗透天灾会议的情报系统并且获取可以直接调动亡灵的魔法仗,很明显,这不是一个地位普通的成员能够办到的事情。也就是说——我们中间坐着一个叛徒。”

全场参议员面面相觑,带着戒备和伪装的良善,他们互相看着,仿佛遮羞布被扯去,互相不认识。

“其次,我所率领的军队受到的伏击,那支军队是各族的魔法师精锐,人族、妖族、精灵族、矮人族、兽人族。如果说这是联盟共同决定要制裁我,那么我也没话讲,不过我看在场诸位似乎并不知晓这件事。”

“师!”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慌慌张张的脚步有些仓促。入眼的是米希尔的金发,在灯光下有些晃眼,眼角的血丝证明他这几天过得并不如意。

嗯哼,时机恰好。

“月之痕军团长问候米希尔殿下。”天问在兜帽下露出微妙的表情,他观察到的结果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一环套一环。你们,就这样迫不及待杀死我吗?

“米希尔殿下,您知道您的法师部队现在在哪里吗?”天问眼底闪烁着不为人知的决然,兜帽外却只有风轻云淡的从容。

米希尔眉头轻蹙,如同将怒的黄金狮子,低沉地嘶吼着,看向站立致敬的大陆组织代表:“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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