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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宛若天国(十)(1 / 1)

恶魔大人运用火龙术喷射爆炎术的惊艳毫无疑问撕开了最后一点克制。整个约徳大教堂如同醉汉一般歇斯底里起来,摆出撒酒疯的狂暴姿态,摇晃、跌撞,仇恨盈溢。

天问示意宴席开局后,月之痕纷纷入席。混乱变得更加混乱。

失去首领而乱成一锅粥的和风家族和毫无纪律的怒血工会像一群乱哄哄的苍蝇,只会抱头鼠窜,你推我搡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恶魔的酒宴。

牛魔王却是独木难支,根本照顾不过来,尽力组织的一点点战斗力很快就被冲散,难以建树。

新教这边定心守好防线,咬牙死死缩在角落,在五位大主教轮流加持圣光各种祝福下一时倒是不显疲态。

当然,在月之痕没心没肺地入席之后一切都变了——雪上加霜。

铺天盖地的金光灿灿,那是倾语的灵力,小狐狸菲黎圈在她脖子上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或者说弹药。她站在高高的彩窗窗台上,肆意倾泻着狂风暴雨。她带了无穷无尽的哀嚎惨叫,不论是玩家还是新教成员唯恐避之而不及。

同样疯狂的火力输出就是乌星了,相较于倾语金光璀璨的灵力攻击,乌星要低调得多。但低调并不意味着低效率,锐利而纤细短小的弩箭箭支在黑暗里穿行,悄无声息地离开箭弩,悄无声息地穿行,悄无声息地……夺走生命。俊逸的风围绕在乌星周身,由于地势没有窗台那样遥不可及,乌星还是遭受到不少攻击的,但这不可视的风却支持着他在矮柱顶上飘逸地腾挪移动,来回跳跃闪避,甚至还游刃有余,在闪避时还能保持稳定的输出。

绯的身影更加飘忽,至少到目前为止能证明她可怕战绩的只有莫名其妙却此起彼伏的惨叫。

亡灵法师调动起亡灵们开始加入盛宴,恶狠狠地一头扎进混乱的人群,生生撕开一道血腥的道路。

唯有仙音一言不发地立在倾语身边,手持着圣光流动的长剑却并没有丝毫参加战斗的意思。

“若是只有一人远离,就是进天堂的人,我希望也是我。”圣骑士齐声的低沉祷告声穿过约徳大教堂,仿佛暗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意味。

这样的呢喃终于是挑动了新教的神经,不可理喻的怒火从四面八方涌向大主教的头脑。那些圣骑士不同寻常的祈祷词让他们心烦意乱,隐隐不安。他不希望这时候任何事情超出自己的计划,即使它无关痛痒。同时懊恼于月之痕的无礼,想到那个亡灵法师对圣骑士的庇护态度,这无疑给了大主教一个不错的借口——迁怒。恼火冲上大主教的头脑,他抬抬下巴示意武士向正在低头祈祷圣骑士移动。

无缘无故的怒火,谁知道呢?是不是残留的些许正直的念头被圣骑士的祈祷词拨动呢?是不是感到迷惘无措呢?是不是被空具礼仪的虔诚包裹着的、日渐麻木的心正在接受敲打呢?

“我把混乱的酒杯递给你们,你们是用忿怒向我回敬吗?”天问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立即调动亡灵们去阻挡新教的行动。他真的动怒了,不准备给他们处处留生机了。

苦心孤诣给他们留各种生路真是浪费我感情!妄图这些顽梗的人回心转意,我实在是天真愚蠢!“暴徒!远离我的无辜人!”

“亡灵法师!亵渎者!终将受审!”大主教高声回应着恶魔,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向圣骑士伸出刀剑似乎只是为了清除邪恶的亡灵法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新教成功了,成功惹动了恶魔。本来一直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恶魔终于被拉入了这个纷乱的世界,裹挟着愤怒降临于这个世界。

“你应为此蒙羞!”恶魔大人无视大主教的说法,无非是利用亡灵法师在大陆上素来糟糕的形象进行诋毁。他不屑于争辩这些问题,他关注的是眼前的圣骑士还有月之痕。

新教无疑是触碰了恶魔大人的底线。

“克莱德!我右手边的举杯者!把我愤怒的杯递给他们,让他们尝尝自己酿的酒!”亡灵法师把权杖“咚”的一声敲击在地面上,呼喊着亡灵,“帝恩斯!我左手边的开门人,把死亡的门推开!我这样说,这门开了要长久才能关!”

克莱德和帝恩斯接到命令,瞬间飞扑而出,在黑暗的环境里迅速穿行,别人眼里的视觉阻碍反而成了亡灵最佳的披风。他人眼里能看到的只有一闪而过的幽蓝色灵魂之火,带来更大的恐慌。

大主教已经隐隐觉得不妥,刚刚真是气昏了头脑,这种情况根本不适合什么异端审判呀!特别是亡灵法师的那番发言更是让他觉得不安。旁边的四位同僚也对他目光不善起来。但这时候已经箭在弦上,容不得他后悔或者认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祈祷吧,祈祷那个亡灵法师只是外强中干吧。

“啊!”来自新教的第一声惨叫宣告了大主教的祈祷破产。那样凄厉又绝望的哀嚎让新教全体成员都不由得心头一跳,不安的情绪甚至让大主教失败了一个祝福魔法,巨大的魔法反噬力量使他仓促间喉咙涌出一口鲜血,碍于场面不得不强装无恙,咽下去。

但也没人关注自己的大主教是否外强中干,新教的武士已然自顾不暇。暗暗怨恨大主教节外生枝,然后全神贯注防备神出鬼没的亡灵。

‘只要死守着不就好了吗?外面的弟兄不是就要进来了吗?为什么还要招惹这个来路不明的法师呢?嚼蛋壳的!这些就是亡灵吗?’

“门要开了!”帝恩斯的意念传遍整个约徳大教堂,甚至新教布置在外面的战斗人员也都接收到这如同邀请一般的意念。

在外面新教势力迷惑不解时,隐隐从内殿传来的惨叫更是让他们不安。只能加紧节奏攻击外殿负隅抵抗的玩家们。

‘我真蠢!’大主教满面羞愧赤红,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自己的莽撞和愚蠢。他现在才认清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月之痕家族有多么可怕——至少比后面那上万人的降临者团体更危险!亡灵法师虽然只是对亡灵发出指令,但月之痕怎么可能对此坐视不理?纷纷调转矛头,死亡顷刻而至。

大主教为自己的错误断绝而悔恨不已,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甚至连圣骑士的祈祷都没能打断。

“闭着你的眼睛,圣骑士!”恶魔大人冷冷命令道,“免得你的刀剑流同胞的血。”

“所以你就屠戮我的同胞吗?”圣骑士队长却突然站了起来,双眼怒瞪着讲义台上的亡灵法师,质问他的动机。

圣骑士们紧张地站起来,伸手摸向身边的武器,准备随时殉道。

“正确。”恶魔大人仿佛没看见圣骑士队长的愤怒,冷冷地丢出残酷的答案。“你才知晓吗?你以为刚刚的祷告词是在说什么?嗯?”

“刚刚……”圣骑士队长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哽在喉咙,接着失魂落魄地松开握着巨剑的手甲,颓然跌坐回长椅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我宁愿相信你是杀人如麻的恶魔!”

“没错,我就是。”天问冷笑着回答,一边调动着更多亡灵支援克莱德和帝恩斯,竖立起圣骑士和外界的隔离带。“继续祈祷吧,免得自取其辱。”

圣骑士担忧地看着身后的猛烈攻击,旋即咬牙继续祷告。“若是必有一人负轭,就是进地狱的人,我希望是我。若是只有一人远离,就是进天堂的人,我希望也是我!”

祈祷者领悟了多少,那就见仁见智了。

至于新教这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全然看不出五分钟前意气风发胜利在望的模样。漫天的灵力攻击、裹挟在密集金光里的短小箭矢,还有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死前哀嚎让人傻傻分不清人数的恐怖刺客以及在黑暗环境下强得没谱的亡灵。不得不说,这简直就是噩梦!

鲜血从残肢中喷溅出来,温热,粘稠,最后无力地落在地上,脸上,还有亡灵身上。滴滴答答,仿佛小雨透过约徳大教堂的弧形穹顶落进来。

“咔嚓”许久不见的闪电猛然划破天空,骤然亮起的惨白电光把约徳大教堂内部映得分为清晰也分外恐怖。彩窗窗台上居高临下的、圣像柱上的、讲义台上的……月之痕!都是月之痕!

‘或许……我撑不到胜利了。’一位新教武士满口苦涩,身躯和精神同样疲惫让他已经无力再战。血珠从他的胡子上滑落,深凹的眼眶下目光深邃而哀伤。‘请宽恕我吧,圣光!’

惨叫哀嚎在耳边如同单曲循环,一味低吟浅唱着痛苦和憎恨。

新教局势岌岌可危,月之痕的攻击向来不讲情面。战士成片成片地倒下,随行的牧师束手无策,甚至大主教也只能黯然散去手里刚亮起的圣光,悲天悯人地表示哀痛,然后继续焦躁不安地反复跺脚,思考对策。

‘捏住他的软肋,’站在前排的大主教用眼神示意同僚掩护,‘然后毫不客气地捏碎!’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把天问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只要解决他,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牛魔王的想法和暴君出奇的一致——干掉亡灵法师,整合队伍,杀出重围,赢得人心和任务。

好吧,以上前提都是成功击杀亡灵法师……但众所周知,那个恶魔的能力简直无法无天!

此题无解呀!

于此同时,悬空大厅上的战斗也不曾停止。

塞纳琉斯气喘吁吁地盯着那个正在逼近的人影,甩甩脑袋,试图把眼角的汗水和脑袋因撞击产生的耳鸣一同甩掉。手中的剑似乎比刚开始的时候更沉了,有些难以把持——时间将尽。

“阿尔·米希尔,告诉我王冠的重量。”这是塞纳琉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似乎有些执着于答案,亦或者是执着于米希尔的答案。

“我不知道。”米希尔步步紧逼,他的声音低沉而雄厚,如同狮子的呼吸。原本束扎起来的金发抖落,散披在脑海,随着步伐抖动。“但我知道你的重量——一个自称为王的人,嗯哼,被单手撩翻的王?”

“不,我说过,你这次无法击倒我。”塞纳琉斯毫不在意米希尔的嘲讽,杖剑从灰尘里站起来,把口腔里的鲜血混着唾液吐到一边去。“说说看吧,王冠的重量。”

“不可理喻。”米希尔眼神森冷,提剑冲上去。两柄巨剑在黑暗中交织碰撞出的火花随起随灭,很快以塞纳琉斯被再次踹飞结束回合。

“咳咳……不可理喻的是你呀,米希尔……咳咳咳咳。”

塞纳琉斯神经质而又固执的表现让米希尔心烦意乱,甚至忘记自己到底为什么在这悬空大厅上等待这个家伙——决一死战?米希尔相信塞纳琉斯绝不是自己的一招之敌。

“无理取闹!”米希尔冷声呵斥。

塞纳琉斯却显得异常失望,似乎米希尔不尽人意。“或许,这就是你没能成为王的原因。到底是谁在辱没阿尔法的荣耀?”

“赶快闭嘴!趁着我还没怒火中烧!”

“你已经怒火中烧了。”

“闭嘴!你这蠢货!”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来,试着说说看,王冠的重量。”

“……一次次克制怒火,没完没了,得寸进尺。”米希尔沉默了许久开始呢喃自语一般低声说话,“这仇恨,我已经饱足!”

塞纳琉斯诧异地看向米希尔:“你说仇恨?”

“看不出来吧?”米希尔嘴角扯出冷笑,即使塞纳琉斯看不见。

塞纳琉斯沉默许久,看样子是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一时无言以对。

“在黑暗中,吞咽仇恨。应天城,妖族新域,总督府,呵,妖族帝国第一执政……”米希尔说话间斜眼看了看彩窗窗台上的两道身影,他止了话。虽然看不清圣光包裹下的两道人影到底是谁,但并不妨碍米希尔直觉上的敏锐——会出事,言多必失。

“原来如此……”塞纳琉斯呢喃道,下文却没了声音。

……

内殿的亡灵和新教武士僵持不下,外殿的玩家也和新教战斗胶着。

“咔嚓”一个骷髅兵被武士踹断了肋骨倒飞出战斗圈,摔在地上折断了脊柱,头颅里的幽蓝冷光渐渐熄灭。食尸鬼很快补上了骷髅兵的位置,利爪硬生生贯穿了武士的右肩盔甲的缝隙,撕裂出血花,在惨叫痛呼中贯穿了武士的脖子。

战斗和混乱,到处都在上演。

“约徳大教堂,圣光的子民从此不再以它为荣,谁见到它都惊骇摇头,转身离开。就是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别人看见废墟,就知道月之痕曾在这里招待过你们。至于你们的尸体要么在别处倒下,要么尽归天上的飞禽和地面的野兽。没人顾惜你们身前的尊荣,因为这些我要尽皆剥夺。”恶魔大人的喃喃自语透过小喇叭覆盖了整个约徳大教堂,犹如魔音缭绕。

天问看看自己的手掌,即使透过黑暗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手掌上细密的掌纹,仿佛世界的真理就像这些纹路一样——晦涩、深奥、紊乱,毫无意义又尽在每个人掌中。

恶魔大人抬起头,他看见大主教捧起一道巨大的圣光。天问认得这个历史书上记载了不止一次的强大魔法,圣光洪流。论强度,它不及禁咒光明神的审判。论操作性,它不及圣光惩击。但若是说历史上哪个圣光神术立功最多,无疑就属圣光洪流。标志性的神术,似乎历史上记载着的,圣光洪流攻击的目标无一不是无恶不作的凶暴之徒——当然,现在也不例外。恶魔无愧凶残之名。

“受死吧!恶魔!”大主教觉得自己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甚至只要一击必杀,之前来自同僚和属下的不满都会转化为自己英明神武的美名!而按照计划中新教成立后五人分割掌权的局势也很可能因此变成自己一家独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一片火热。“滚回地狱去!”

新教武士迅速把大主教层层保护起来,以掩护大主教完成屠魔壮举。

剩下四个大主教不由得感到懊悔,这么好的机会,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这个老东西!

七级神术,圣光洪流。这是目前绯天问绝对无法正面抵抗的强悍力量。

但是,那又如何呢?

面对越来越刺眼的圣光,天问只是淡淡闭上眼睛,抬手亲吻左手上的叹息之戒,如同吻别情人那般温柔。“我自然会死,不过——时候未到!”

“噗!”就像突然停电一般,刺眼到极致的电灯泡突然泯灭,所有把目光聚集过去的人不由得摇头晃脑尝试找回暂时丢失的视觉。

“咳咳……噗……”大主教瞳孔微微放大,他感受到胸前衣襟被浸湿,手上似乎不大对劲。血,是血,是血浸湿了衣襟。怎么回事?谁死了?不,是我的血?我怎么了?怎么吐血了?“咳咳……”

血渣子从嘴里喷出,白色的胡子被染得异常可怕,红色与白色互相映衬,显得触目惊心。他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不吐不快的郁闷让他感觉胸口闷得慌,好像一口气憋在肺里……简直要爆炸。

“轰!”整个约徳大教堂再次摇晃,更加猛烈的摇晃。

爆炸,突如其来的爆炸,猝不及防。以大主教为中心,亮光猛然扩散开。那是圣光洪流的雏形,即使只是雏形也不容小觑。新教武士从不防备的身后传来的爆炸让他们几近全军覆没,只有站得比较远的三两个武士幸存下来。许多玩家也受到波及,带起一片白光混进圣光洪流的光亮里,泛起涟漪。

反噬,魔法反噬。就算圣光法术被称为神术也不能脱离魔法本质,既然还属于魔法,那就在恐惧术的克制范围内。就像亡灵法师前辈们的笔记中所写的,恐惧术就是这样一种能够改写史诗的法术,即使它只是区区四级魔法水平难度的法术。

恐惧术即可以作用于单体,也可以作用于范围,一个音节,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可能连眼神都没有,恐惧术就能悄无声息地发动,猝不及防之下就算是大陆公认的强者也要殒命!

大主教身为教廷高层,虽然偏向于治疗祝福方面,但也是幻世大陆的高端战斗力。而现在的事实就是这个比恶魔大人强大许多的大主教被风轻云淡地埋葬了,就埋骨于这约徳大教堂……唔,或许埋骨这个词用得不当,毕竟已经尸骨无存了。

如果大主教算是反派,那恶魔大人现在也可以被写进吟唱诗里。当然,恶魔大人的名字更多是被赏金猎人反复咀嚼。

亡灵早在爆炸前被亡灵法师调回圣骑士身边缩成一堵墙,不仅圣骑士安然无恙,连亡灵的损失也可以忽略不计。

爆炸使得内殿的新教一下变得异常难堪,不足十人的武士还背靠着背和亡灵僵持,四个大主教依仗着雄厚的魔力储备硬生生存活下来却也狼狈不堪,面对亡灵的攻击也只能苟延残喘,甚至只要一个黄金阶的亡灵出手就能让他们步入死亡。

“圣光啊!宽恕我吧!”一个伤痕累累的武士无力地放弃了抵抗,把长剑刺入地板跌坐在长椅上放声做死前最后的祈祷,闭目等待死亡。“愿你洗净我的罪恶!”

他身后的亡灵似乎迟疑了一下,竟然直接越过他,追杀向孤立无援的大主教。

“我还活着?”

“若刀剑必流无辜的血,我希望是我的血。若天下财富必归于一人,我希望也是我。”回应他的,只有圣骑士的齐声祈祷。

“啊!该死!可恶的亡灵法师!我诅咒你!”又一个大主教殒命,被凯恩将军刺穿了胸膛,无力地散去圣光倒在血泊中,像渴水的金鱼一样无力地张嘴试图喘息。

剩下三个负隅顽抗的大主教不由得感到穷途末路的悲哀,终于开始反省自己的贪婪和愚蠢。

恶魔愤怒的酒杯呀,真的浇到头顶了!就是自己酿的酒,叫自己迷醉。

“为了新教!”又是一位大主教殒命,似乎想让自己的死亡看上去“体面”,他的死前悲鸣学习了某位英雄。

“真是难看。”恶魔冷眼看着倒下的尸体,他替那位被模仿的历史英雄感到悲哀,难道言明心志与信仰的话是为了虚荣吗?更何况这出于贪婪的新教一点儿也不体面!

殷红铺满了内殿,与铁锈如出一辙的味道刺鼻到麻木。这里成为了死亡的主场,哀嚎的盛宴。

“你会下地狱的!恶魔!”

“本应如此。”

又是一个大主教画上了人生句号。

“就剩你了。”天问看向场中仅存的一位大主教,满眼都是漠然。

“是呀,就剩我了。”他喘口气丢下了法杖,依着矮柱坐下,坐在鲜血里。“你很强,恶魔。”

“不,我很弱,弱得无法战胜任何人。”天问摇摇头,冷峻地回答却出乎大主教的意料。他的语调平缓得没有起伏,仿佛陈述着事实。“……也无法拯救任何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恶魔。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愿意帮助圣骑士而不是新教?”

“信仰的心和虔诚的灵魂,”天问说到这里又看看彩窗窗台上的倾语和仙音,圣像住上的乌星,隐匿在黑暗里的绯。他目光柔和下来,声音变得异常轻柔,“……还有自由和爱。”

“我们同样有信仰!”大主教不由得叫起来。

“我说的不只是宗教信仰。”恶魔大人冷冷的回答。好像刚刚的温柔只是错觉。“你的信仰?呵,你不是向来相信权力和力量吗?”

说话间,外殿的玩家已经被逼进内殿了,站在讲义台上甚至能看见黑暗中外殿的混乱。“就像他们一样。”

“我……”大主教张张嘴,似乎还想辩解什么,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嘴。

“时间不多了。”天问抬头看看头顶上约徳大教堂弧形的穹顶,那里的壁画和小巧的雕塑因为爆炎术和圣光洪流的震动有些剥落了。“入席的人,在结束之前都不能离开。”

“咔哒”一块碎石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被骚乱的玩家声音掩盖。

“咔哒咔哒……”越来越多的小石块掉落下来。

“那是什么?”大主教无力地抬起头,他瞪大眼睛,勉强看见了穹顶,正在剥落的弧形穹顶,仿佛有什么要出来。

“是门,开门人开了门,让生者进去。”天问絮絮叨叨地回答,一边把亡灵们再次收束到圣骑士身边。“把生者驱赶进去。”

“愿圣光在我背后,我身处黑暗愿圣光也不要顾惜,愿圣光得以照亮更多的人,就是在我背后的人。进地狱的不是他们,遭人背叛的不是他们,死亡的不是他们,遭受嫉妒的不是他们……”

“碰!”伴随着一声巨响,所有人不由得抬起头颅,看向那个弧形穹顶,已经裂开一道巨大裂缝的穹顶。

天呐!那是什么?!

巨大!狂暴!

“比蒙食尸鬼,作为亡灵它还很幼小。”毫无诚意的介绍,被剥落石块的落地声掩盖过去。每个人都透过裂缝看到了天空,看到了……绝望!

“不!”大主教却要首先面对崩落的石块,魔力匮乏的窘境让他缩手缩脚。挤出最后一点魔力爆发出一道笔直的圣光冲击直直向露出半边脑袋的比蒙食尸鬼,当然,只是巧合,他只不过向消灭崩落下来的石块,不希望堂堂大主教死于这样难堪的境地。

悬空大厅上。

米希尔和塞纳琉斯的战斗似乎让米希尔感到无趣至极:“毫无意义!”

“王冠,重几何?”塞纳琉斯偏执成狂地重复着。晃悠悠地站起来,满头金发都是灰尘,嘴角的鲜血和脸颊的红肿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穹顶猛然碎裂和内殿传来的惊呼也不能让他动摇。

“真是让人恼火!”米希尔冷哼道。

这是,米希尔却看到塞纳琉斯突然奔跑起来,迎着自己奔跑过来。

他要干什么?

米希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塞纳琉斯奔跑,然后在自己面前起跳。米希尔听见自己背后有物体飞来,大致是一块不小的石头,自己躲过去简直轻而易举,这家伙该不是为了争口气想替自己挡下石头吧?就像自己为他挑飞长剑?

跳到身后吗?愚蠢!这样的袭击早已在圣骑士训练营演习过无数次,只需要收剑,然后仗着圣骑士巨剑比一般武器长,回刺!

“噗”直到手中巨剑传回的入肉触感到达大脑,米希尔才惊醒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巨剑贯穿铠甲,切开皮肤,斩破内脏和肌肉……

他瞪大眼睛,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极为清晰的影子。

影子的世界里,自己和塞纳琉斯的影子重合,自己的巨剑成为短短的、残忍的桥梁。

为什么有影子?这黑暗的约徳大教堂为什么会有影子啊!

是圣光,一道圣光形成的直线贯穿了石头,也贯穿了塞纳琉斯的半边身体。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了他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米希尔感觉自己连转身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冷却的圣光中渐渐回归黑暗。眼角泛酸。

为什么……就算如此……为什么我要替这个叛徒感到悲伤啊!

“咳……是你赢了,米希尔……咳咳……”塞纳琉斯一眼也不看贯穿自己胸膛的巨剑,压抑着咳血,每次咳血都带着破碎的内脏,带着让他的生命力快速流失。他颤巍巍的抬起手臂,原本简单的动作在铠甲和伤痛的双重压迫下变得异常困难。

塞纳琉斯看着背对自己的米希尔,摘下了自己头上沾满灰尘的王冠:“王冠物归原主……谨慎、谦卑……唔,咳……怜爱、倾听、决断、坚强……咳咳咳,噗……唔……守护和博爱。”

王冠终于落在米希尔的头上,就像一个笑话,又更像悲剧。米希尔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保持回身刺击的姿势,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溢出眼眶,他不知道自己在愤怒还是悲伤。

“王冠的重量……咳咳……米希尔……哥哥应当知晓。哇……咳咳咳……用灵魂去称量……”塞纳琉斯看着米希尔的背影终于换回用哥哥的称呼,“这是阿尔法的荣耀并诅咒。”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这样跟我说话!我不许你死!”米希尔终于转过身,泪流满面地朝塞纳琉斯咆哮,手中治疗的圣光涌进塞纳琉斯的胸膛。“你不是说不会被我击倒吗?来呀!与我再战!”

“你哭了,哥哥。”塞纳琉斯苍白的微笑深深地刺痛了米希尔。

“闭嘴!”米希尔只是一味地鼓动体内的圣光力量。

“你听我说。我以阿尔法的名义诅咒你!”塞纳琉斯回光返照,脸色在圣光下变得奇怪,仿佛下一刻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我诅咒你永承伤痛,因你不死。我诅咒你见证万世悲伤,因你永生!”

“胡说八道!给我活下去!莉亚迪还要见你!”

“她已经……见到了。”塞纳琉斯含着笑,把手搭在贯穿自己胸膛的巨剑上,流淌自己鲜血的巨剑很是沉重,“你的剑若不流无辜人的血就必不至折断。”

“咳咳……我的兄妹啊!休要忘记阿尔法的荣耀和诅咒!”塞纳琉斯蓦然抬起头,看见比蒙食尸鬼的半边脑袋,“阿尔法!阿尔法!”

塞纳琉斯倒下了,圣骑士那半吊子的圣光愈合根本无法治愈这样严重的伤势。米希尔这才看见莉亚迪从矮柱后面泣不成声地趔趄走来,一路的泪水溅开灰尘。

而内殿的讲义台上,恶魔大人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漆黑一片的悬空大厅,良久才挪回目光。

“……愿我的剑只为公义而战!”

“你还不肯现身吗?你要看着高贵的灵魂白白流血吗?”恶魔大人突然高呼起来,声音里面似乎含着恼怒,“你要冷眼看到几时呢?我知道你在这里的!为什么掩面不顾呢?快快出来,莫要使你的名蒙羞!”

谁也不懂恶魔大人的胡言乱语。

“叮!”一声脆响,然后是满目圣光。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甚至外殿的混乱都停歇不少。

圣光以恶魔大人背后坑坑洼洼的墙壁为中心扩散开,扩散在整个约徳大教堂,仿佛覆盖了所有人。

“叮叮!”来自难以言明的声音呼唤,似乎有什么要出来。圣光涟漪的荡漾开,在整个空间荡漾。

“圣哉!圣光之名!圣哉!光明神之名!”一道雄厚有力声音横贯全场。仿佛有圣光铺路,一匹浑身泛着圣光的雪白战马践踏着虚空从圣光里跑出来,它载着一位纯白的高大骑士在半空中奔跑。翱翔于约徳大教堂,点亮了着黑暗的空间。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许久未动的仙音,迅速完成二段变身,一脸戒备地盯着莫名其妙出现的神秘骑士,隐隐用翅膀把倾语挡在身后。

在天问的操控下,比蒙食尸鬼猛然跳入缝隙,带着外界的些许雨滴轰然落地,然后傻愣愣地里在天问身前。

“亡灵法师,恶魔。”骑士声音雄厚有力,透过密密的头盔投来一个深刻的视线,仿佛有罪之人都会在着注视下消融。“你怎么知晓我的存在。”

“我听见了你的祈祷和呐喊,”天问不知道眼前骑士的姓名,但却知道他的身份,“英灵。”

“很嘹亮吗?”

“振聋发聩”

“但只有你听见了,恶魔——真是悲哀。”骑士坐在悬空的白马背上俯视全场,和天问聊天的语气仿佛就像多年未见的故友。谁能想到一个是亡灵法师兼恶魔,一个是圣骑士兼英灵呢?“为什么只有你领悟了真谛呢?唉……”

英灵,其实是和亡灵是一样的,生命的一种延续形态——永生。

“这里是约徳大教堂,是鲜血淋漓的宴席之所。英灵,你太啰嗦了!”

“好吧,恶魔,这是你的主场。”骑士说话间抽出背后的大盾,是带有沿刃的大盾,显得很特别。“惩戒亦守护!为了圣光!”

英灵大喊一声,驾驭着战马冲进玩家堆里,不论是玩家还是新教成员,见面就是一盾牌的事。

大主教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英灵不是神派来救他的,反而是派来帮助这个亡灵法师的。

“神啊!你抛弃你的奴仆了吗?为什么要这样苦待我呀!”当大主教看到仙音展翼飞翔落到天问身边时,不由得痛呼出声。

亡灵们不管背后一脸见鬼表情的圣骑士们,迅速列阵,在各自安排的高级亡灵带领下跟随比蒙食尸鬼杀向外殿。

隐藏在怒血工会里的天龙家族终于按耐不住了,他们还有任务啊!关乎到接下来家族在兽人地盘上的地位呀,这可是投名状的任务啊!

族长飞龙在天迫不得已命令成员发起进攻,说实话,现在绝不是进攻的好时候。

“该死的亡灵法师!”飞龙在天暗骂一句,调集所有远程火力攻击天问。

很可惜,他们低估了酱油和仙音。

不论是法术攻击还是三两支箭矢,无一越过雷池半步。并没有立功。

但此举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比蒙食尸鬼的注意力让天龙家族吃不消,更不用说头顶上的倾语不知道怎么搞的,硬生生用灵力拟态造出两门炮台!绯和乌星的针对性也是相当强,护短心理和报复心理也是相当可怕。

这样怒血工会的压力一点没少,英灵一声不吭开始屠戮,首当其冲就是他们怒血工会,一次飞翔冲杀就是近百道白光,牵都牵不住。

最外层的新教也开始分崩离析,没有上级的督促,这些大多由佣兵和客卿组成的团队根本没有什么斗志,更没有死志!

“晚了,我说过的,开席之后,谁也不许离开。”天问眼神里满满都是冷漠,在英灵圣光的普照下,他的的兜帽成了约徳大教堂唯一的黑暗。“哭吧,叫吧,然后在死亡里忏悔吧!”

莉亚迪和米希尔的泪水一同滴在塞纳琉斯的身上,滴落在尘埃里。

新教的武士在痛苦中捂着伤口哀嚎,在恐惧尖叫中奔逃。就像他们当初想进来一样想出去。

约徳大教堂荡漾回响着恶魔大人的叹息:“此时此地,宛若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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