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云(1 / 1)

来自北方的低沉嘶吼不知从何时起回荡于幻世大陆广袤的大地,那是比草原上最强壮的狮王更叫人胆寒的低声嘶吼,就像歇斯底里的复仇者突然在仇人面前沉默下来。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吧,酝酿着更可怕的、更疯狂的事情,让人深深无力到绝望哀嚎的恐怖,比狂风暴雨更加凶恶,凶恶到沉默。

这片幻世大陆曾经也是他们的天下,他们也同其他种族有着璀璨且值得自夸的文明,他们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与高贵信仰……那个时候,他们的科技如同侏儒一般精密,他们的祭师比魔法师更具威能,他们的战士无所畏惧,他们的军队所向披靡,他们的神灵为全大陆所敬畏……

然而,他们还是退出了历史的大舞台。

原因?这个已经被遗忘,更令人遗憾的是,唯一传承下来并不是文明或高贵,而是仇恨。

刻骨铭心的仇恨随着血脉流传下来,比诅咒更歹毒,没有任何人能逃脱这仇恨,因为整个世界都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失败者!

狩猎的时候,手里粗糙的硬木武器提醒他们落魄;喝水的时候,满是茧子的手掌提醒他们贫穷;甚至睡觉的时候,耳边蚊虫振翅的声响都让人心烦意乱——“失败者!可笑的种族!无力的种族!”

“啊啊啊啊啊!吼!”多少兽人在梦中惊醒,怒吼着想撕碎这看不见的无尽噩梦。

人类占据了最肥美的土地,长河平原、鲜花平原甚至中央平原这幻世大陆的三座粮仓都一一落入人族的嘴里。那些可恶的人类在平原上摆起卑劣者的宴席邀请天下,大吃大喝,他们手舞足蹈着把自己推向深渊。

那些自诩优雅的精灵小肚鸡肠地落井下石,使精灵森林一再扩张。

矮人族、地精族、侏儒族都起来分一杯羹,瓜分原本属于兽人的土地,他们兴高采烈地举手,喧宾夺主,把兽人赶入蛮荒的北方。

这片不毛之地在挣扎中被兽人榨压了千年,终于流尽了最后的ru汁,正被沙漠日渐侵蚀。兽人卧薪尝胆早已忘记了年岁却把仇恨铭刻进骨子里,只要新一代的兽王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能用狩猎的硬木武器痛饮仇人的鲜血——谁是仇敌?谁都是仇敌!

那些掠夺我们的啊,我们要举手报复;那些落井下石的啊,我们要叫他们尝遍后悔;那些冷眼旁观的啊,也不能幸灾乐祸了,我们要打磨世界的棱角!

这个时代,是属于兽人的时代!舍我其谁!

磨牙吮血百年时间,再次继续了足够的力量,他们有理由相信胜利的到来。

兽人们在兽王秘密征兵令下趁夜色出发,不需要军队催促,流淌在血管里的仇恨使得这种狂热变得刻不容缓。他们舔着干裂的唇角,没有丝毫胆怯,带着一往无前的狂热一头钻进夜幕,提着狩猎的武器奔赴军队。

三三两两的年轻兽人战士汇集在旷野上,和陌生人背靠背应付恶劣的环境,汇集成更大的队伍……

整个种族在沉默中变得格外团结,零零散散的部落凝聚成一块铁板,即使前一天还摩擦不断的部落也能默契地停下战火,把部落里最强壮的战士送上军队。

是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

这样的办法,哈,简直就是元首阁下的作风呀!

即使跨越了时空,这样饮鸩止渴的办法还是毫无障碍地流传过来。

现世中发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轴心国的元首阁下为了转移国内尖锐矛盾,毫不犹豫对邻国下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成功了……

同理,别看兽人现在大张旗鼓的征兵,事实上也是想通过这种对外战争手段转移内部几乎不可调解的矛盾。

被赶入北方蛮荒之地后,兽人王国国库一直保持空亏状态,治下各部落的酋长为了部落的生存不得不对同胞下手。说好听点叫做摩擦不断,说难听点就是内乱不停!要知道,饿疯的兽人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手上有粮食,他们就敢露出獠牙——王族也不免被打劫。

近年,北方荒漠更是被挖掘干净,自然资源呈负值,已经养活不了繁殖能力较高的兽人,种族内部的斗争已经到了足以导致灭族的程度了。每个年幼的兽人永远处于嗷嗷“待”哺阶段,现在的瘦弱不堪的兽人战士完全看不出史书上记载的强壮身姿。兽人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那么——战争吧!

我们开战就好了!

我们只要趁着妖族和人族交战的时候,杀过天堑要塞,一路南下,攻城掠地。这样的大好时机没理由错过啊!

那里有大片的麦田,我们的!那里有肥美的牛羊,我们的!那里有黄金还有异族美女,都是我们的!我族的复兴,近在咫尺!复仇,指日可待!

我们只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未来,更何况,那些本来就是我们的所有物,我们只是取回自己的领土而已。

我们没有错,不论是复仇还是生存,我们都是正确的!我们,就是正义!

兽人的高层快速敲定方案,趁着人族对妖族交战,无暇他顾之际,一举兴兵南下,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与荣耀。

战争,势在必行!

悲剧中的喜剧。他们看起来似乎不用为仇恨战争买单,弹冠相庆,战争的胜利唾手可得。隐藏于仇恨借口下的险恶用心,即使这个借口也让人恶心到反胃——可是他们毫不自知。

“诸君,武运隆昌!”年轻的兽王带着不符年龄的沉稳与野心,给充当会议厅的帐篷留下一个阴暗而雄壮的背影,低沉而带着磁性的祝福语飘回帐篷,“一切为了兽人的荣耀!”

至于这句话为什么低沉而充满落寞担忧,谁知道呢?谁在乎呢?

“一切为了兽人的荣耀!”高声的回答穿透了厚厚的帐篷,直达云霄。

他们只要胜利,漂漂亮亮地复仇。

哈,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口号啊!可是,谁又知道它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仇恨延续,谁又知道是多少血与泪被这句荣耀风轻云淡地掩埋。

至于兽人族的玩家,嗯,那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恶劣的环境让这群在现代“娇生惯养”的玩家苦不堪言,一张嘴说好就是满口沙的环境,被NPC抢怪的日子,有钱都买不到食物硬生生饿死在城市里的可怕遭遇……他们实在受够了。

但删号重练这种事,他们又舍不得,兽人族的天赋被动技能实在让人眼馋,非战斗状态加速恢复HP和MP的坚韧技能可以省下一大笔的药水钱;魔抗属性加成让他们可以在魔法师面前活蹦乱跳;甚至运气不错还能获得一个短时间内属性暴增的狂暴主动技能!

这也是唯一能够留住玩家的亮点了,即使兽人族玩家总是在减少,但还是有不少玩家坚定地留在兽人族——“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这样安慰自己。

事实上,最近他们看到了希望。

对异族战争正在备战!

“你看吧,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他们手舞足蹈的同时不忘积极领取有关任务。“我吃够了这该死的沙狍狸子肉!就像肥皂一样!该死的!你看看,这还有几率食物中毒!”

真正让这群唯利是图的玩家们动起来的是令一则消息——“神”许诺的愿望降临到兽人族了!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

嘿!你瞧瞧这面包!这是沙狍狸子肉能做出来的吗!哈哈,还有这米粥,这宽面……我要吃一碗倒一碗!

兽人族的玩家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因为一点异族的食物而兴奋不已。其中不乏有一些人在现实还是小有资产的富二代。

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这该死的北方荒漠确实折磨人……呸呸,你要尝尝沙子的味道吗?

兽人族求的三个愿望是什么还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一个和食物有关!

“神”,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至于有多少人心怀感激?呵呵呵,开什么玩笑?

现世当年的元首阁下没能等到这个无所不能的“神”,不得不发动战争,最终还是兵败饮恨,未能完成全球霸业。但这个世界的兽王受到了眷顾,近乎万能的许愿已经缓和了王国内部的资源矛盾,他们现在只需要记挂着仇敌的脑袋就好。

为什么要战争呢?报仇?报仇为什么要战争?战争为什么能报仇?

仇恨从千年前来,亦或者更古老的仇恨。但为什么一定要报复?杀戮就能报仇吗?

仇恨引导战争,战争制造仇恨。所以说,仇恨这种东西比病毒更容易传播呀。

没人在乎这个问题,没人探索这个答案。因为他们听从血肉的怂恿,他们要的不只是如释重负的愉悦,更多的是报仇的快|感,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快意,即使明知道是错误也不在乎——只要能发泄愤怒和仇恨就好。

死亡?不不不,死亡不能终结仇恨。在属血气的仇恨里,生命是虚空,死亡也是虚空。意义不能做准绳,因为意义也成了虚妄。yu望是虚空,因为它永远无法被满足。战争就是它膨大的结果。

故此,妖族举起刀剑起来征战,依仗着神灵的三个愿望起来掠夺。现在兽人也举手推开战争的门,登上这失控的战车大大咧咧地奔上毁灭的道路,并且毫无顾忌地载上更多乘客。

超速,超载。差不多就是这意思。令人担忧的是,身为司机的“神”似乎并没有危机意识,甚至还为此鼓掌嬉笑。唔,好吧,这辆失控的车子只是“神”手里的遥控车。

多么可悲呀。

这战火纷飞的仇恨世界里,不论它最终走向统一还是毁灭,对于永恒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可笑,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微不足道的战争,微不足道的和平,立于永恒都不过是愚妄虚空。

“神”在心血来潮间许诺三个愿望搅动世界,现在为自己带来些许乐趣,等这因果了结,或许“神”也将吝啬于会心一笑吧,毕竟永恒啊,永恒的本身就是难以揣摩的伟大呀!

或生或死,或尊荣或卑微,或富足或贫穷……这一切的一切在永恒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没有什么值得夸耀,没有什么需要回首。

那么,和这伟大对话吧!

月之痕一直做这件愚蠢而聪慧的事情,并且乐此不疲。在军团长的引导下,月之痕矢志不渝地游走在这战车周围,即便他们清楚地知晓这事的愚妄可笑。

但是……

“那又如何。”军团长大人微笑着回答着大长老,大长老娇艳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惊讶的表情,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军团长的回答不曾改变,也不会改变。

“这是我们最后的尊严啦。如果连信仰都一文不值,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神灵为之侧目的东西。”恶魔大人倚在沙发上,俊秀的面庞上竟然露出哀婉而伤感的神情,与以往的意气风发比起来,现在的恶魔大人看起来格外的脆弱,好似随时都会消逝在细碎的阳光里。静谧得像一个精美的人偶,但时刻都在流逝活力。

“嗯嗯。我在这里。”大长老很是贴心地送上温柔,一手揽住军团长,揽进自己的怀里,用世界尽量的真实安慰军团长逐步跌向虚空的灵魂。

“谢谢。”恶魔大人惨笑着,轻拥着眼前温柔的人。

这事早已立定——忤逆神灵的,必将跌入虚空。

这也是最终恐惧。

人类有一种毕竟普遍的遗传病,色盲。色盲患者失去一种或多种颜色的辨别能力,但是在第一个人发现色盲病症之前,每个色盲患者都认为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按照这样的逻辑,我们是不是也是患有类似的病症呢?我们看见的世界,我们听到的消息,我们闻到的味道……是不是和别人一样呢?

我们看见是蓝色,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和我们看见的相同的“蓝色”?我们听见的音乐,是不是和别人听见的音乐相同?别人说的话、写的字,进入我们的大脑是不是不曾改变?

另外,我们在谈论色盲症的的时候,还清楚地知晓另一件事情——这个世界本身是没有颜色的!

颜色是通过眼、脑和我们的生活经验所产生的一种对光的视觉效应,我们肉眼所见到的光线,是由波长范围很窄的电磁波产生的,不同波长的电磁波表现为不同的颜色,对色彩的辨认是肉眼受到电磁波辐射能刺激后所引起的一种视觉神经的感觉。

是眼睛和大脑在欺骗我们吗?

我们看到的,还是真实吗?

还有一件事情,众所周知,犬类生物所看见的世界是颠倒的。那为什么经过大脑处理后的视觉,人类眼中的世界不仅色彩缤纷又是与视网膜上的呈像相反?

这样看来,我们感知的世界是真实的吗?犬类与人类的视角对比,犬类遗失了正像的世界,色盲患者与正常人对比遗失了颜色……

同样的道理,自诩正常人类,我们是不是在先天上就遗失了什么?因为大家都遗失了,就把这种“遗失”当做正常。亦或者,色盲患者或者其他动物所见的世界更接近与真实?

按照这个逻辑继续推敲,我们所感知的世界有可能是存在误差的,那么,我们的智慧与信仰呢?装载我们尊严的智慧与信仰是不是也被这世界所玩弄呢?我们还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们还是独立的意识体吗?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实欤?虚欤?

我现在的想法是真正出于自己的智慧吗?是我真实的思考吗?你看到的文字是我的言语吗?是和我表达的疑问相同吗?

还是说,这些都是出于“神”呢?

是“神”借我的口说这话吗?是“神”想让你领悟着奥秘吗……

这么说的话,那我的思考、我的智慧、我的信仰甚至世界的万物……一切的一切都是虚的。

“你得坚固信心,展现你对信仰的忠诚。你是军团长,月之痕的军团长,就算为了我们,你可不许辜负。”大长老嘴角噙着淡笑,清澈的眼眸直视恶魔大人的双眼,纤细的拇指拂平他惨笑的弧度。她知晓怎么安慰眼前的孩子,身为忤逆神灵的人,月之痕每个人都有这样默契的觉悟——必将落入虚空。

只是军团长更加深谋远虑,他看见的虚空更是深远恐怖,更加令人绝望——你凝视深渊,深渊必将回应凝视!

月之痕的成员深知这事,行于虚空,言于虚空,智慧虚空,知识虚空,尊严虚空,死亡是虚空,生命也是虚空……每个人都承受着这样的恐惧,日夜煎熬。好在他们并不是脆弱的人,他们寻求着信仰的希望,来自灵魂的真实。

“我……敬畏这世界。”天问抬起头直视仙音,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倔强地盯着面前魅力非凡的美人,神色恢复往日运筹帷幄的自信与淡然,带着淡淡的微笑,“故此,百无禁忌。”

很矛盾的一句话,但是却完美地诠释了月之痕苦苦追寻的信仰。

即使是至高者端坐于高天,即使大意志不可琢磨,即使这世界满是虚假与丑陋……

但是——那又如何!

“说得好。”大长老拍拍军团长光滑的脸颊,心满意足地坐回沙发上,又慵懒地斜斜依在军团长肩头,像小猫一样眯起眼。“那么,我的军团长大人,有下一步计划吗?”

“当然,”恶魔大人恢复一贯的潇洒,惬意地把右手搭在天使小姐的腰间,轻轻揽过来,肆无忌惮地占便宜,“兽人族开始不安分了,不过当前要紧的是先铲除冥火教。”

仙音对天问在自己腰间作怪的手倒是没什么抗拒,扭扭水蛇般的纤细腰肢便消停下来:“听你的。”

我们并非热忱于血肉的战争,只是我们寻求信仰。

PS:高三狗终于放假啦!小丑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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