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影城的事端再次给了吴氏一个打击,如今因为一个匿名的消息,不得不把精力转向连虎山,一路忧心忡忡的往庄上赶。然而,她愁,此刻的白容更愁,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澜海依旧不曾透露过要带她回家的口风。住在这里的这些时日,她早就不着痕迹的把林府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尤其知道林府还有个正主的夫人在,就更加着急了。她是聪明的,她知道此番要是拿不下林澜海,她也就甭想踏进林府的大门。为此,她面上表现的若无其事,但心里早就急的上了火。最最悠哉的恐怕就属林澜海了,美人在侧,又没有国事家事的烦恼,清净自在。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暴风雨的宁静,麻烦此刻正悄悄上门。
这日,白容端着新沏好的茶给林澜海送去,哪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正吩咐管家筹备两日后回府的事,她手一抖险些将茶掉到地上,稍稍稳住心神另派了丫鬟把茶送去,自己谎称不舒服心神不宁的回了屋。她都已经想好了,只要在给她一些时日,她一定会在林澜海心中争取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是,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回去。怎么办?怎么办?她此刻心中七上八下,瞬间千百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思来想去终是下了决心。男人都是善变的主,如果在这样下去,只怕到头来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她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为今之计,唯有以退为进,逼林澜海做出选择。打定主意起身就开始收拾行李,背着包袱去向他辞行。
看着她一副要离开的模样,林澜海先是一怔,随即连旁边的管家也顾不上,忙起身问道:“容儿,好好的你这是背着包袱做什么?”修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倒还真有些舍不得离开,可家事不愁,国事却不能一直耽搁着,朝堂上风云变色不过眨眼的事,在不回去只怕他的位置就会被别人取而代之了。
白容脸色抑郁,犹犹豫豫的说道:“承蒙老爷出手相救,才让我免于落入坏人之手,此番大恩大德白容本该一辈子为奴为婢报答,可我出身卑微,哪有资格服侍在老爷身边。如今老爷要离开了,我一个外人自是不好继续打扰,故而前来告辞,救命之恩我一辈子没齿难忘。”
她语气谦卑却话中有话,让刚刚还暗自窃喜的管家刹那黑了脸。这小祖宗,哪是来辞行的,分明就是以退为进想进林府的门,亏他刚刚还以为她真良心发现要离开。这下坏了,老爷如今脑子发热事事宠着她,他也不能直接将她赶出去,万一得罪了她,以后白容真要是进了门,谁知道她会怎么报复他。可任由事情发展夫人那边更是没法交差,她信任的将老爷交给他照顾,无端钻出这么个女人,其他人便罢了,偏偏还是个长个像彦夫人的女子,这不是撞到她的忌讳上自寻死路。哎,可怜他夹在中间真是两头不是人。
“什么卑微,什么打扰,难道有人说你什么?”林澜海听出些眉头,也不顾管家在场合不合适,忧急的上前拉着她追问。
白容脸色一红,“老爷救了我又收留我在这里修养,我很感激。但这毕竟不是我的家,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总住在这里,闲言碎语自是难免的。”
“容儿,这是本老爷的庄子,是走是留我说了算,你不要怕,谁敢乱嚼舌根直接杖毙。”林澜海安慰道。
听着他狠绝的话语,管家眉头一跳,暗暗叫苦:老爷啊老爷,真是把我害惨了。他弓着身子,话都不敢说悄悄退了下去。眼下他还是赶紧想想,怎么保住这条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怏怏走到大门口,只见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乌云滚滚,灰暗暗的一片压在头顶上,一派暴风雨将至的前兆。正感叹天有不测风云时,蓦然瞧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快速往这边而来。当看清马车上的标志时,他心头咯噔一下,苦涩的补完下句:人有祸兮旦福。等着马车到了面前,他急忙上前迎接,讨好道:“夫人,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吴氏下了马车,扫了他一眼又往里面看了看,并没有急着进去,“老爷呢?”
管家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心虚的说道:“老……老爷在里面。”
“还有谁?”
吴氏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管家惶恐的一下跪在地上,“夫人恕罪,老奴有负夫人信任,老爷救的一个姑娘也在,我们实在是没辙。”
姑娘?吴氏面色一变,还真有不知好歹的贱蹄子敢趁机背着她爬床。“你好大的胆子,说,那个女人给了你多少好处,今日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准备帮她瞒天过海进林府的门。”
“夫人冤枉,您就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啊。”面对吴氏指责的话语,管家急忙辩驳道:“之前老奴一连派了好几个人回去禀报,都一直没等到夫人的回话,老奴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什么?你有派人回来禀报,那我为何从来没收到过你的消息?”吴氏打量着他,似在辨别他话语的真实性。
听见她没收到消息,管家吃惊道:“不应该啊,我前前后后派了三个人回府,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您的回话。”
果然有人搞鬼,不然为何派出去的人都没了踪影,吴氏心知不妙,急道:“你马上从头到尾的把事情说与我。”
管家眉头皱成一团,这件事真是让他无法开口,本来以为派人回去禀报至少不用他撞到刀口上,结果到头来这事还是落在他头上。迫于吴氏的压力,他也不敢推脱,只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禀报给吴氏。
此时此刻,吴氏终于明白那张匿名消息的含义,她沉着脸不容犹豫转头就往里走,她偏就不信邪了,如今还能钻出个一模一样的彦卉容来。
吴氏的事早有下人禀报了林澜海,她仓促的脚步还没走几步,便眼睁睁的看见林澜海携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从垂花门出来。虽然已经做心里准备,可当这刺眼的一幕亲自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惊了一大跳,原本前进的步伐堪堪倒退。
这,就是管家所说的那个白容。她死死盯着白容,脸色苍白。哪里像,这张脸分明跟彦卉容那个贱人一模一样,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不是事先知情,她还真以为是彦卉容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老爷,这便是夫人吧,真美。”白容随着林澜海上前,脸色挂着洋溢的笑容,飞扬的神情已不似起先抑郁,有种反客为主的味道,似乎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吴氏成了客人。
“没错,她便是夫人。”林澜海点点头,眼里的笑意很是温柔,说着又转过头,对吴氏道:“夫人怎么来了,我正打算两日后回府。”
吴氏神色僵硬,强撑起一抹笑容,“老爷来庄上也好些时日了,我不放心便前来看看。”
“你有心了,我很好。这些日子倒是难为容儿了,全靠她细致的照料我。”
容儿,连名字都跟彦卉容那个贱人一样。吴氏此刻,心里既是复杂,又是不屑,很想什么都不顾的一走了之。可残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她付出了多少才有今天,怎么能白白便宜了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贱人。
“老爷说的什么话,您可是我救命恩人,真要算起来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您的恩情。”白容喜笑颜开,娇俏的容颜满是甜蜜。“好了好了,要下雨了,夫人一路辛苦,我们就别站在院子里了,快请夫人进屋休息吧。”
“好,走吧,进屋休息。”林澜海说着拉起白容往回走。
“夫人。”看着吴氏僵在原地神色不对,怜儿伸手要扶她。
吴氏摆了摆手,冷冷道:“罢了,走吧。”明明她才是女主人,可此刻反倒像个多余的外人,这种感觉真是不好。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别说一个女人,就是再来十个女人,她们也不过是群卑贱的妾,永远也越不过她去,
三人回屋坐下,不多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珠哗啦而来。
“月霞,你这次来了也好,我要娶容儿,回府后你准备准备。”
吴氏心中烦闷,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他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忍不住接口道:“纳妾而已老爷想怎么办?”她口气生硬,这些年林府的女人进了一个又一个,谁想过她的感受。其他女人便罢了,偏偏是跟彦卉容如出一辙的白容,这不是明摆着往她心口上插刀,不知情的人就算了,知情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地里看她笑话。
“谁说是纳妾,容儿将会是我的妻。”林澜海回答道。
“你说什么老爷?”平地一惊雷,外面雨声哗啦,吴氏以为自己听错了。纳妾已经够憋屈了,居然一来就要抢她的位置。
“你没听错,我要明媒正娶容儿,我要她做平妻。”林澜海又说了一遍。
“不行,我不同意。”吴氏如炸了毛的鸡,跳起来指着白容吼道:“都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狐狸精,来历不明的勾引人,怎么能让她进府。”
白容身子一抖,眼中浮出泪水,起身跪在地上哽咽道:“夫人息怒,白容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老爷。我不求名分,只求能跟在老爷身边服侍老爷一辈子,求夫人不要赶我走。”
林澜海见状忙上前扶她,“容儿快起来,我是一家之主,一切都我说了算。”
“老爷……”吴氏脸色一黑,气得骂道:“她不过一个卑贱的下作之人,你还想让她凌驾在我头上。”
林澜海护着白容,瞪着吴氏狠狠道:“亏你还是当家主母,就这点气度分量,我还真是高看了你。她是下作之人那你又是什么?我警告你,这件事我不是在给你商量,只是告诉你一声。回去好生筹备,若有一点容儿不满意,我便休了你。”
“休了我。”吴氏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颤颤指着白容厉声道:“为了这个女人,你要休了你的结发妻子,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宠妾灭妻。你以为她是彦卉容,我告诉你,彦卉容已经死透了,死得骨头都不剩一点儿。”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林澜海几乎用尽浑身力气,将吴氏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你在胡言乱语,你信不信马上就给你写休书。”
怜儿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小心的过去扶起她。“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吴氏眼前发黑,捂着肿痛的脸,哭叫道:“林澜海,好你个林澜海。我吴月霞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对我。”
白容在一旁抚着林澜海胸口安慰道:“老爷消消气,夫人说的没错,我出身卑微,能在你身边已经天大的福气,哪还敢肖想什么平妻之位。你不要在跟夫人吵架了,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林府好。”
“滚一边,谁要你假心假意。”吴氏咬牙切齿的骂道。同为女人,她最清楚女人之间的心思。
“吴月霞,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是看在清月的份上,早在你给卉容的那刀,我就想休了你。你在继续撒泼,别怪本老爷翻脸不认人。”林澜海大怒,气的连名带姓的吼了出来,彦卉容的事过去了那么久,他们都默契的闭口不谈,唯有这次因为白容旧事重提。
吴氏顿时慌了神,面无血色,痛苦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原来你一直这么恨我。好吧,既然如此,你干脆就休了我啊。反正我把话撂在这里,林府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家里的破事她都已经烦心透了,如今还要受他的窝囊气,吴氏越想越失控,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不好过,林澜海也别想安宁。即便是休了她,她也不会把自己兢兢业业打理的林府留给他们卿卿我我过日子。
“使不得啊老爷,使不得,夫人跟着你风风雨雨的走过来,真正的患难之妻,你要是休了她那容儿岂不是真成了罪人了。夫人,你也消消气,老爷说的都是气话。”白容焦急的劝道,对比起她的善解人意,越发显得吴氏蛮横不讲理。
“你瞧瞧容儿,在瞧瞧你自己。”林澜海冷哼一声,甩袖在位置上坐下。
她知书达理,她善解人意,他们恩爱情人,反而她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吴氏怒极发笑,“好,既然那么想进林府的门,就让她进好了。不过平妻之位就别想了,只能是妾,贱妾。”
吴氏这招当真狠绝,妾分良妾和贱妾,良妾有机会随时有扶正的可能,而贱妾则是被人踩在脚下一辈子都没有抬头的机会,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与自己相认。
“你……”林澜海正想发作,白容及时制止他,“老爷,你就别说了,夫人能同意我进门容儿已经很高兴了。我说过我不求名分,能跟在老爷身边服侍您就好。”她温柔的声音抚平了林澜海心头的怒火,可是她真的就不在意吗?事实并非如此,白容深知,这个时候她越是不争,越是能赢。吴氏毕竟跟林澜海是几十载的夫妻,就算心中有隔阂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休的。名利她当然喜欢,可眼下她更应该得到的,是林澜海的心,只要他在意她,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来的事。
“容儿,你就是太善良了,与我做妾,太委屈你。”林澜海于心不忍的为她抱屈。
白容摇摇头,笑道:“跟在老爷身边是福气,哪是委屈。”
林澜海颇感欣慰,白了吴氏一眼,冷声道:“罢了,我不想在与你争执,容儿以贵妾的身份进门,他日若是生下儿子在抬为平妻,这是我的底线。”
儿子,平妻,吴氏狰狞的笑了笑,那得她有命生儿子才是。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她狠,收拾了一个彦卉容,她也不介意在多收拾一个白容。“好,不过老爷是有身份的人,都是妾就不必大办了。前些日子朝廷上的风波才过去,想必老爷也不想真弄出些宠妾灭妻的谣言来。”
吴氏冷静下来恢复些理智,说的话一语命重点子上,林澜海虽觉得愧对白容,但在这方面还是以自己前程为重,想了想毫不犹豫的答应。
林澜海是什么样的人,恐怕没人会比她更了解,一旦关乎他地位前程的利益,白容照样靠边站。吴氏冷冷笑了笑,不屑再纠缠,转身离开让她反感的房间。
风还在吹,雨还在下,寒风沁脾,闹剧结束,人冷心更冷。
王府内,林晓攸静静立在窗前,自入了秋,还难得见下这么大的雨,竟是被张叔说中了。她望着外面风云变幻的天气,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是在担心这场风雨会搅乱了明日和师兄骑马的约定,还是焦虑而今出门在外的夏侯熠辰,此刻异样的不安却是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从何而来
“小姐。”屋中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兰雨拿着一件厚实的衣裳不急不缓的向她而来,一边给她披上,一边细语道:“小姐,天气说变就变,寒气重还是快些回屋别吹风了。”说着轻轻上前关上窗,顿时突变的寒风被阻隔在外。
“没事。”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林晓攸此时心神回转才发觉确实有些冷了,拢了拢兰雨给她披的衣裳,倒也不在逞强乖乖回到屋中。
说着话,朵朵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过来,“外边雨真大,只怕一时停不了,王妃身子本来不好,怎的还去吹风。”
林晓攸接过清粥抱在手里,笑道:“这样就不冷了,天气变化,你们今天早点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管了。”
两人遵命退下,林晓攸沉沉吐了口气,下雨天,不平之夜,林府那边的好戏想必是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