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了朝,夏侯熠轩去昶瑞宫给尹凤晴请安。
尹凤晴瞄了瞄他身后,“王爷没跟你一起过来?”
“皇弟他今日没上早朝,朕便独自过来了。”夏侯熠轩回答道。
尹凤晴笑了笑,夏侯熠辰是她不召见便不会主动过来,倒也不奇怪,“可是有事?”
夏侯熠轩在位置上坐下,“皇弟的个性母后又不是不知道,他行事向来肆意不羁,自在散漫惯了,随他去吧。”
“朝廷大事,关乎社稷百姓,他怎能随意而为,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你这个做皇兄的,即便要纵容他也要分清利弊才是。”尹凤晴微微叹息一声,颇为无奈。
夏侯熠轩耐心的听着尹凤晴的话,恭敬的说道:“母后教训的是。”
“你们两兄弟真是没一个让哀家省心的。开年又该是三年一度选秀的日子,那些要参加选秀的秀女名单想必已经递上来了吧?”
“递上来了,只是朕这几日国事繁忙,还未来得及看。”
尹凤晴不满的看他一眼,“国不可一日无后,皇上忙于国事,也得将此事放在心上。”
“朕明白。”夏侯熠轩点点头,算是答应。
见他神色有些疲惫,尹凤晴关切道:“皇上看上去神色不佳,国事繁忙之余也得注重身子才是,最近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吏部尚书林大人最近抱病在家,他的位置暂时未寻得合适的替代人选,朕不免要操心些。”夏侯熠轩微微叹息一声,神色凝重。
尹凤晴颇感诧异,慢声道:“前些日子听闻林大人官风不正被御史台弹劾,此事解决得如何了?”
夏侯熠轩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闷声道:“关于在金祥瑞客栈传出的闹剧,林大人声称是误会。但无风不起浪,朕将他革职回家闭门思过,命御史台的人彻查事实再做定论,最后也没查出他有不轨之举,便将他官复原职了。”
尹凤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李大人一直是朝中重臣,为官多年做出不少卓越的政绩,颇有威望。此番想必是受了委屈刻意装病找个台阶下,皇上要笼络人心不如打赏林府,以示皇恩浩荡。”
“母后说得极是,朕早已命人打赏下去了。只是听闻最近林大人是真生病了。朕要体恤臣子,自然不能让他抱病上朝。”
“这样。”尹凤晴缓缓点了点头,心头有了计较,“科举选拔还不到时间,一时也无法招揽人才。哀家看太师门生众多,不如先请太师替皇上举荐几个适合的人才。一来为朝廷培养更多的栋梁之才,二来也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母后言之有理,朕会考虑的。”夏侯熠轩和煦的面容舒展开来,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林府的庄子地处西南面连虎山的山顶上,名叫朝花夕拾苑。这里地势高视野广,依山傍水,环境秀美,居高临下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是个休闲散心的好地方。林澜海公务繁忙鲜少来此,只有吴氏每年会带着林清月过来小住时日。
此番林澜海大病初愈难得抽出时间散心,未免下人怠慢,吴氏先派人去庄上通知管事让他们做好准备,随后才安排管家带着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护送他出发。
目送着车队远去,吴氏幽幽叹了口气。老爷的病是好了,接下来也该着手料理林晓攸那个贱人的事了。茶庄和客栈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个哑巴亏无论如何她都吞不下去。思虑间一个主意浮上心头,回屋快速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娘家哥哥吴敬仁的府上,让他务必按信上所安排的计划行事。
她一心忙着对付林晓攸,却不知林府驱邪的事已经被杨夫人在贵妇圈中传扬开来。
好久没有这般闲暇了,林澜海坐在马车内,不时透过车窗欣赏着外面的景色,心情难得开怀。马车一路顺畅无阻,当走到山脚下时,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女子尖锐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向他们的方向传来,很快就看见一个抱着包袱的年轻女子哭喊着狼狈的往这边跑,她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拿刀的山贼。
“小美人站住,快别跑,乖乖跟我回去做老子的压寨夫人。”为首的山贼骑在马上,流里流气的笑道。
这女子怎么有点熟悉?管家挥挥手停下前行的队伍,随行的护卫面色凝重,全部抽出佩剑一副森严戒备的状态。
“出什么事了?”林澜海听得动静沉声问道。
旁边的护卫回禀道:“回大人的话,前面一拨山贼在追一个年轻女子,他们正往这边而来。”
林澜海皱了皱眉,这帮山贼真是大胆,竟敢在连虎山下作乱,活的不耐烦了。“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十多个左右。”
“十多个。”林澜海沉默片刻,他此番出行带的护卫并不多,不过二十来人,但每个人都是高手,双方若真是对上,收拾几个山贼还是绰绰有余。“吩咐下去,待会儿若是这帮山贼敢生事,就地解决了。”区区山贼还敢在他的地盘上横行,此患不除定会威胁他庄上的安危。
“救命啊,救命啊,各位大哥救救我。”这女子正是一早拿着银子从王府离开的白容。她想着林晓攸既然有心放了她一马,必然是不会害她的,便听从她的话从西南方离开,谁知半路上却遇到这群山贼。路上人烟稀少她无从求救,只能拼命逃跑,此刻看见前方的车队人马就像看见了救星,凄厉哭喊着向她们跑去。
逃命的关键,她跑得非常急迫,完全是不管不顾,让前面阻拦的管家和侍卫都不禁被吓了一跳。就在他们惊吓发愣的瞬间,她已经冲到林澜海的马车旁边,她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小脸惨白。
因为她的出现,冲撞自家老爷不说还招来一群山贼,管家想到这些心头非常恼怒。“哪里来的臭丫头,还不快离开。”他厉声呵斥着从前面走过来,当近距离看清楚白容的模样时,立即惊呆了。
这会儿后面的山贼已经追了过来,看了看戒备森严的护卫和车队,他们面无惧色,最前面领头的山贼用刀指了指白容,“老子今天心情好,劫色不劫财,你们识趣点把那小美人乖乖交给本大爷,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白容惶恐的抬起头,突然跪在马车前,对车内的林澜海乞求道:“恩人,求求你救救小女子。不管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小女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说完她咚咚磕了几个头,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绝不能落入山贼的手里,不然一辈子就完了。
太……太像了,彦夫人,她……她是鬼么?管家惊得半响没说出话来。护卫们不认识彦夫人很正常,他身为林府几十年的管家,自然认识。这会儿他急急回过神,对护卫挥挥手道:“还不快把她拉开。”这个女子若是被老爷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夫人把老爷交给他照顾,要是半路在杀出第二个彦夫人,他就不会有后半生了。
“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恩人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我。”白容连连挣扎,哭的梨花带雨。
领头的山贼见状哈哈大笑,“算你们识相,本大爷今天就放过你们。不过,下次在让我遇见就得留下买路财了。”
“慢着,放开那位姑娘。”林澜海忽然出声道。
白容听得眼睛一亮,急忙挣开护卫的手,“叫你们放开,没听见了吗?”
糟了,管家面色微变,瞪了一眼白容,上前询问道:“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林澜海掀起车窗的帘子,探头说道:“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你去告诉他们,人今天老爷我还就救下了,他们要敢硬抢,小心他们的人头。”说完他目光不经意的往白容身上扫视一眼,本想放下车帘回到车内,陡然目光一紧,再次抬眼望去,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卉容?”
果然被发现了,管家暗叫不好。
白容站在原地披头散发衣裙凌乱,此刻苍白的小脸挂着泪痕面无人色,弱小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刚刚惊魂的一幕让她甚是不安,白容自负貌美,从小心思就深沉,知道怎么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当发觉林澜海在看她时,无辜的眸子闪动着慌张的神色,急忙低下了头。
这般的小心翼翼,看的林澜海心头一软,又是惊又是喜,快速下车上前问道:“卉容,你没事吧?”
卉容?白容心中微微诧异,想起在王府时王妃看见她也是这样一种眼神,如今出来了还有人会认错她。不过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可是她脱身的好机会。想到此处,她故作茫然的摇摇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多谢恩公,小女子没事。”
管家在一旁干着急,提醒道:“老爷,你认错人了,她,她不是彦夫人。”
“闭嘴。”林澜海微怒,眼前的人简直跟卉容一模一样,不是她又会是谁。他一把拉过白容的手,柔声道:“卉容,我们,我们回家吧。”
白容面色一红,欲拒还迎的抽出手,为难的侧过头小声说道:“恩公,你的确认错人了。我,小女子不是卉容,我叫白容。”现在她不能表现的太迫切主动,不然被他察觉出来,一切就功败垂成了。她一边说一边拿眼角的余光打探林澜海。见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脸颊轮廓分明,饱满的额头,挺立的鼻梁,也算英俊。尤其身上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比起那些不知轻重的年轻公子哥更多了几分男人味。只是可惜,他要换做是个有权有势的朝廷官员,她倒是可以考虑以身相许。可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她是希望他救她,但不会巴巴凑上去的。
林澜海摇摇头,紧紧盯着她的脸喃喃道:“说什么傻话呢卉容,跟我回家吧。”
这边你侬我侬,那边的山贼早已等的不耐烦了。本以为他们会乖乖把人交出来,谁知道从车里下来一个人,不仅不交人反而开始跟他抢人,不由大怒,骂道:“哪里来的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敢跟本大爷抢人。”
“放肆,区区小山贼竟敢如此嚣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管家面色不善,眸中闪现森然的冷意,如同利剑般直视领头的山贼。
“哈哈哈,兄弟们竖起耳朵听听他们要亮身份了。”领头的山贼仰头大笑一阵,突然恶狠狠的骂道:“你才放屁,本大爷管你是谁,乖乖把美人给我交出来,饶你们一条狗命。”话落,其余的山贼纷纷跟着大笑起哄。
“大胆山贼,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家老爷乃吏部尚书林大人。识趣的,你们马上离开,对于你们的无礼,林大人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后果自负。”
吏部尚书?听到管家的话,白容面色呆呆的,心底早已欢喜开了。连老天爷都在帮她,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没想到眼前的人真是有身份的大人物。
“大哥,我们怎么办?”跟随的山贼小声问道。他们打家劫舍的都是普通人,谁敢跟朝廷官员过不去。
“滚。”领头的山贼一巴掌拍开他,拉了拉手中缰绳,怒气冲天的吼道:“吏部尚书算什么,本大爷还是天王老子呢!”他不屑的语气完全不将林澜海放在眼里,说着目光转向白容,色光闪闪,“小美人,你是自己过来,还是等我把他们都杀了,在将你抢过来?”
白容吓得身子一缩,颤颤的就要往林澜海身后躲去。林澜海见状,长臂一揽,将她拥进怀里,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说着,回头吩咐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帮山贼解决了。本大人今天要为民除害,省的他们到处祸害别人。”
随着他的话语,护卫们纷纷上前,护在马车前面,满身肃杀之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之人。
知道他是动真格的了,旁边的山贼急了,纷纷劝道:“大哥,我们撤吧。贼不跟官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是啊,大哥,我们先撤吧。”
领头的山贼不甘的看了看白容,大声说道:“哼,算你们狠。”放下话,带着一干山贼快速逃了。
忙活半天竟是一帮软骨头,还没动手就被吓跑了。护卫们不屑的笑了,算他们好运逃得快,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好了好了,山贼都跑了。”林澜海安慰的说道。
白容闻言从他怀里出来,原本苍白的小脸爬起一抹红晕。急退开两步,俯身行礼道:“白容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喏喏的声音煞是好听,“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林澜海刚想伸手扶她,白容连退了几步。“我……”话还没说完,只觉脚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卉容。”林澜海急急上前接住她,一看人已经晕了过去。“快快,太医,让太医给她看看。”把她抱上马车,林澜海吩咐让随行的太医给她治疗,确定无碍之后才启程回庄上。
“真是个会演戏的人。”不远处的大树上,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并肩而坐,两人喜笑盈盈的神色,可见看戏的心情有多美妙。“不准备派人看着提点她?”林晓攸摇晃着双腿,裙摆在空中飞舞。
“放心,她不敢出去胡说的。至于人选也准备好了,林澜海肯定会从外面买一批丫鬟下人来服侍她,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提点她该怎么做。”夏侯熠辰幽幽笑道。
“我们刻意放走她,她可并不知道我们的安排。你怎么就能肯定她选中的丫鬟下人正是你安排的人?”林晓攸疑惑的问道。
“林澜海买进府的丫鬟下人都会是我的人,随便她怎么选都跑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虽然是帮她的忙,可林晓攸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夏侯熠辰真是一只腹黑又狡猾的狐狸。“嗯,反正,为了她的荣华富贵,她要揪住林澜海的心,一言一行的生活习惯和喜好就必须模仿娘亲,而且还得装作是不经意中跟娘亲相似。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敢也不能告诉林澜海实情。”
夏侯熠辰点点头,“所以,我们吃定她了。”
“今天没去上朝,你说熠轩哥哥会不会罚你俸禄啊?”想到林府未来鸡飞狗跳的生活,林晓攸心情好,转眼,就开始打趣身边的某人。
夏侯熠辰嘴角微扬,神采奕奕光芒耀眼,“要是罚了呢?”
林晓攸眼珠一转,仰头想了想,皱着小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嗯,那就只有每天喝稀粥配馒头,节衣缩食的过日子了。”
“为何?”夏侯熠辰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解,他又不靠那点银子养活,罚与不罚有什么关系。说起来,皇兄的国库他没少贡献,名义上领俸禄,说白了就是右手出左手进,用的还是自己的银子。
“因为本小姐是寄人篱下啊。你这个主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我这个外人就更不用说了。”
夏侯熠辰愣了愣神,随即妖孽的笑出声,“什么主人外人。你是我的王妃,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过苦日子。再说那点俸禄本王都看不上眼,放心,即便真有过苦日子的一天,也有我陪着你共苦,但是苦的那个人只会是我。”
“是吗?那同甘呢?”林晓攸笑问道。
“同甘也罢,共苦也罢。只要是你需要的,都不是问题。”夏侯熠辰漆黑的眸子满是笑意,不知何时泛起些许温柔
林晓攸被他温柔的目光和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慌乱,不过演戏何必当真。她故意凑近朝他哼一声,“我倒是忘了,王爷不仅是王爷,还是‘天下第一庄’的幕后主人,难怪有恃无恐。别装模作样了,走吧。”她迫切的想掩饰自己的尴尬,习惯性的以为在地上。结果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感觉人一滑就噌噌噌的往下掉。
“啊。”林晓攸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还没见夏侯熠辰怎么动作,她已经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
“说你是笨蛋还不承认?”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间,夏侯熠辰灿然一笑,他肆意张扬的笑容带着些许戏谑,如妖如幻引人沉醉。
还不是因为他,林晓攸在心底腹诽一阵却不敢真说出来。不然以他那种坏透的恶劣性子,必定会找机会报复回来不可,自己在一边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