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已经想通其间关节,第二日早朝时就痛痛快快答应了乌延国的请婚。
让礼部开始着手准备长公主的嫁妆,同期,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既然请婚成功,那蕊儿殿下自然是要以长公主的身份出嫁的,可是一直并没有正式的册封。
这册封大典还需特别筹备,这些尚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册封长公主的大典上,舒太妃该摆在什么位置呢?
而且五年来,也一直没有将姬繁生的生父正式追封过皇帝的名号。
姬繁生匆匆登基的时候,倒是给了他生父一个嘉义王的封号,可是对于姬繁生来说,毕竟是不成体统的。
细细追究起来,似乎是嘉义王把儿子过继了安烈帝,但天底下没有儿子做了皇帝,却不把生父追封皇帝的道理。
姬繁生是布商出身,他一向最终实利,不重虚名。
可是这已经是洪庆五年的夏天了,皇位坐的稳了之后,其他的想法慢慢就浮了上来。
这每年的太庙祭祀,祭祀的都是一堆故去的先祖,就连薨逝的姜太后的牌位都进了太庙,可是自己生父的牌位却不在里面。
母亲念叨过几次,说泉下难道要去和安烈帝合葬。
这倒是一个大事,母亲一辈子以贞节自居,难道到了泉下,反而要去安烈帝的陵寝里暂居?
不合情理,更不合规矩。
因而,借着这个册封长公主的机会,姬繁生头一次试探地提出了,要给父亲追封皇帝的事情。
事先,他也没有跟衡英商量,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以前只是自己疏忽,现在终于有精力了,是该做起来了。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刚一出口,就遭到了群臣们强烈的反对。
那些老古董们的反对,他本来已经有所准备,可是没想到就连那个礼部新尚书,自己选的制科状元,都对自己的提议持反对意见。
孔与德是读书人做派,引经据典,从《孝经》到《大礼》,都认为皇帝既然继承了安烈帝的大统,自然要尊安烈帝为父亲。
这也是礼义的核心,就是宗法大于血缘。
可是姬繁生不愿意听他啰嗦,只问了一句,“朕是皇帝,为何朕的生父却只能是嘉义王?”
忠臣诺诺,互相看来看去,都不愿意跟皇帝正面辩解。
但皇帝的提议,他们一概反对,不管是给生父追赠皇帝的名号,还是给母亲册封太后。
姬繁生本来想着,不然就绕过生父这个事情,先给母亲册封太后,这样太后的夫君,自然是皇帝,也可以名正言顺。
但大臣们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怎么都不肯应承。
几个来回下来,姬繁生不管说什么,对方都是引经据典,拿祖宗的规矩来压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沮丧之余,他只好退朝休息。
回到观德殿,他还是一口气憋得难受。
不知道这些人的脑袋都是什么做的,说是榆木都是羞辱了榆木。至少榆木还质地坚硬是很好的木材呢。
小德子见皇帝气不顺,也不敢高声,只按平时皇帝最喜欢的样子,奉上了几样小点心,又在一边冲泡了一壶梅子茶。
姬繁生见了梅子茶,却嫌烫,嘱咐小德子丢了冰块进去,这才拿起来喝了两口,说是心里舒服了一些。
“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小德子见皇帝缓过神来,才敢问话。
姬繁生摆了摆手,“不说也罢,都是些让朕生气的蠢材。”
小德子又会意道:“不如陛下去重华殿走走,听说裴淑媛快要生了。”
“是吗?这么快,就到日子了?”
“算起来还有些日子,可是裴淑媛最近总是觉得腹痛,太医说是热气所致,可能就这两天了。
您过去看看,也算是安慰她了。”
皇帝冷冷看了小德子一眼,“你这是收了重华殿什么好处吧,竟这样殷勤起来。”
小德子立即跪下,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这半年来,他的确是往重华宫走动的多了些。
尤其是皇帝出巡的日子,他也没跟着去,反而是留在宫里。
皇帝这一句问责,确实是有点重了。
“陛下,小人不敢,不敢,这是念着重华殿的主子怀着龙裔,这一胎当真要紧,您还是去看看的好。
前朝的事儿我不懂,但有了后嗣,以后总庙里也有人祭祀了。
这才是最大的事儿。”
姬繁生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
遂缓了缓口气,“罢了,起来吧。我就去看看,这是当真就这两天了吗?”
小德子抬起头来,依然是苦着一张脸,“小的哪敢欺瞒,这些都是太医们说的。
别说我不识字,不懂得医术,我也没生过孩子啊。
只见那裴淑媛的肚子像个斗一般大了,她挪动起来,也很是费劲儿。”
“嗯,估计也差不多了。”
皇帝抬脚就走,小德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紧跑几步,跟了上去。
重华殿里,裴淑媛正在喝下午茶,她这两日除了行动不便,反而比前些日子要好一些了。
忽然见皇帝从外面进来,她喜出望外,不知是哪一道风把皇帝吹来的。
她还欲挣扎着起来行礼,可是身子笨重不堪,挪了半天也没起来。
皇帝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了。
“肚子竟这般大了,你也要多注意一些。”
裴淑媛听了这话,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将几个月来的委屈都一扫而空。
她脸上露着喜色,圆润的下巴比以前多了好多肉,此刻看起来却也算顺眼。
大约是一种母性的光芒,在她身上闪耀。
她整个人都温润的闪着光,姬繁生忽然想到母亲当年也是这样辛苦的孕育自己。
可惜,现在连个太后的封号都要不到。
这群古板的大臣们,跟他们斗法真的是让人疲惫不堪。
“玉姒,你辛苦了。”
裴淑媛忽然听见皇帝说这般柔情的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陛下,能够为皇室绵延子嗣,这是臣妾的义务,更是臣妾的荣耀。
我不敢说辛苦,要说辛苦,这宫里谁能比太妃更辛苦呢?
她早就该更进一步了,有一个更好的封号才是。”
裴淑媛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此时这话听在皇帝耳中,是无比的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