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严府和徐府的人,分别在进行怎样的谋划。小阎王严鸿,已经怀揣着大笔银票,往教坊司疾驰而去。
从菜市口大街的严府,到黄华坊本司胡同,这路程可算不得近。好在严鸿所乘马车,那四匹拉车骏马非同小可,赶车的把式得了少爷的令,也是一路上把马鞭摇的飞快。
这么风驰电掣的过来,总算到的还不算太晚,天方定更。却见坊司外,早已是停了不少轿子,马匹,还有些相熟的彼此作揖行礼。
这一派灯火灿烂的买春风光,严鸿也顾不得细细鉴赏。毕竟,肩头上背负着陆大特务的命令呢。抬腿下车,他来不及招呼周围有没有熟人,就一头往教坊司大门里钻。
严鸿方一进门,却听有人喊了声:“姐夫。”听声音,挺耳熟。严鸿还未来得及想起是谁,就看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已经几步赶过来,纳头便拜。
施礼完毕,那少年一把抓住严鸿的手臂道,:“姐夫,你却也来了。怎么,我姐姐现在不管着你了?”
严鸿仔细打量,却见这少年生的模样也算周正,五官清秀,皮肤细腻,一身衣衫质地不俗,就是脸上隐隐带上些贪杯好色的印记,举手投足和言谈之间,也缺少那种文人士子的气度,而更像是市井中的一个混混。
这么一打量,再稍微纠合下附体之前的记忆,严鸿早已认出来,这位正是自家的小舅子,胡晚娘的嫡亲兄弟——胡天佑。
说起来,胡晚娘家出身也算名门。其曾祖名叫胡濙,曾任礼部尚书,一身侍六朝,算的起国朝官场上的奇迹人物,至少是够长寿。宣宗驾崩后,这胡濙更与杨士奇、杨荣、杨溥、张辅同为顾命大臣。
可惜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当年显赫一时的胡家,一代不如一代地传下去,到了晚娘父亲这一代,家中已经再无人于朝堂为官,家道也早已中落,只是靠着京外一处田庄,几百亩土地过活。
晚娘的父亲,一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重振家门的希望。自然落在了唯一的儿子胡天佑身上。只是胡天佑与严鸿倒更像是一对兄弟,于读书上进,科考应举全无兴趣,吃喝piáo赌却样样不落。胡老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胡夫人说也说也,哭也哭了,一概无用。胡家原本就并不丰厚的家业,给这熊孩子豁开了一糟践,眼看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若说起大姐胡晚娘嫁给严鸿,全胡家最高兴的人,非胡天佑莫属。是啊,严府那是什么身家?先甭说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单说这家财巨万,富得流油,便足以让胡天佑跪地喊爷爷了。
这回好了,有了这个姐夫,自己在纨绔圈里,也就算是个人物字号了。没了钱使,也有了金主啊。
所以,自从两家定亲以来,胡天佑便每每想粘着严鸿,死乞白赖,溜须拍马,总想法设法揩油打秋风。只是所谓嫁出女,泼出水,胡晚娘被老爹嫁给严鸿,原本心头就不乐意,更兼婚后受尽虐待,捎带着觉得不管严家胡家,都没有我的亲人,所以平素对这个兄弟并不怎么肯多加关照。
严鸿这边,纨绔之间的义气当然是要讲的,可是一方面他和胡晚娘处于这样一种有些变态的夫妻关系,另一方面,看胡晚娘对这个兄弟没啥好眼色;三则,生意场上精打细算的严鸿,对胡天佑这种毫无能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纯饭桶,也不大看得上。
这么几方面下来,严鸿一直对这个小舅子也就不怎么友好,简直比一般的家丁食客还要不如。胡天佑没少在姐夫那吃瘪,但这熊孩子却不以为忤,反倒怪自己姐姐没本事,栓不住姐夫的心,才连累自己吃亏。
自从严鸿坠马之后,胡天佑方寸大乱,也就没怎么再往严府这边跑。而严鸿在穿越附体后,整理正牌记忆,也只是隐隐知道有这么个人。这胡天佑在正牌严鸿的心中原本就根本不上秤,附体后的严鸿自然也不去多留意他。
不想在教坊司,倒遇到了这个活宝。
“天佑,你来做什么?”严鸿已经想起了这部分的记忆。尽管正牌严鸿的很多做法,他并不怎么赞同,但至少对于鄙视胡天佑这一点,他是举双手同意的。因而,他对这个小舅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胡天佑却没心没肺,哪里顾及姐夫的脸色,而是笑嘻嘻地自顾说道:“姐夫,看你说的,来这教坊司还能干什么?piáo姑娘啊!”
严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虽然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你小子也稍微含蓄点啊。想起自个娘子胡晚娘在家那副一本正经书香门第的样子,要让她看到兄弟这副嘴脸,还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胡天佑却继续兴奋地拉着姐夫说个不停:
“姐夫,咱这不是听说了么?锦衣百户莫怀古,那孙子居然猪油蒙心,好好的朝廷官员不做,他要做反贼,敢来刺杀严阁老?这是自作孽,活该吃刀啊!这孙子自个作死,可不能糟践了他的家属啊。听说,莫怀古那原配刘氏,虽然年龄大了几岁,但也还是虎狼之年,尤其出身是个读书人家,大家闺秀啊,那味道,啧啧,自然与平常庸脂俗粉自然不同。他的小妾雪艳娘,当年秦淮河畔的头牌鲜花啊,十四五岁就跟了莫怀古,算到今天也不过二十出头,正经还是个尤物呢。还有,他闺女莫清儿,今年才十五,据说还是个黄花闺女,那小模样听说也正经不错。啧啧,说来这几年也没有犯事的大臣家眷进来,坊司这的大家闺秀可是睡不到了,难得这次有了个官家小姐。虽然是个武臣,不比文臣家的小姐更有味道,但那也比没有强啊。这不,知道信的就都来了,都盯着着三块香饽饽,且看今晚谁能享艳福啊!”
严鸿看着这小舅子口水流的三尺长的猥琐摸样,再听他说到这,心里就卧槽不止了。这种消息,传的倒是可真快啊!就连自个小舅子这种没钱没势的市井三流纨绔,都把底细摸出来了。陆大特务保密工作没做到家啊。
原本自个打算,仗着手中的银子,到教坊司来,直接把莫家三个女子全部包下,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竞争如此激烈,三个女子成了三块香饽饽,这事有点不大好办了。谁知道其中有几个大官,几个大财主啊。自个的爷爷虽然是阁老,自个可只是个虚职的空心大少,又怎能保证一定争得过人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实严鸿只顾自个嘀咕,却不知道一看他进来,现场有不少其他寻欢客就暗自叫苦了,这不是京师的小阎王么?他大爷自打成亲后,不是据说娘子管的紧,不让他来这地方么?
没想到小阎王重出江湖了。这家伙不但有好爷爷,好爸爸,家里有钱,而且长得也帅。我们这点底细,哪里能和他竞争啊!
就不知道严鸿是看上了哪一个?是那熟透了流蜜的雪艳?还是那个一朵鲜花未开的清儿?最好是这位爷口味重点,相中的是徐娘半老的刘氏,这样我们就得救了。否则的话,今天可就难免遗憾。
那胡天佑却是唯一的一个例外。他不但不担心严鸿的到来,反而为此大喜。本来揣着的银子没多少,来这里只是碰碰运气,面对强敌如林,他完全没有信心,自个真能有把握拿下一个。这下姐夫来了,真是找到了大靠山啊。
所以他是兴奋无比,拉着严鸿边向里走边说道:“姐夫,你也来这里了啊。你看上了哪个?说来与小弟听听,我便不抢了。不管您看上谁,我肯定不敢和您争的啦。”
严鸿被小舅子拽着,心里暗自冷笑,和我争?就你这德行?
胡天佑还在絮絮叨叨地表忠心:“姐夫您放心,打死我,这事我也不会告诉我姐。其实嘛,就算说了也没事。男人是什么?男人是天啊。还能让个女人管着?别看是我姐,我可不向着她。我是姐夫这头的。要是我姐还敢和你甩脸子,你就该怎么办怎么办,要打要骂,可着劲来!我爹那有我在,绝不敢和姐夫为难!”
这是什么人啊?严鸿越看口沫横飞的胡天佑越觉得别扭。这他娘的吃里爬外的二五仔啊,连姐姐都卖了。胡晚娘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老公,又摊上这么个兄弟!
不过,现在这局势不明,还是用得着这个二五仔,需要稍微笼络一下。于是严鸿随口问着:“兄弟,你说piáo这三个,得多少银子?你身上钱够么?要不要姐夫借你点?”
胡天佑一听这话,顿时笑的更欢了:“哎哟我的姐夫,您真是我亲姐夫!都说到我心坎上了。您是不知道,我爹那人,他啊,看钱看的,比我这个亲儿子可亲多了。你说他都那岁数了,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家业早晚也是我的,都给我就完了,非要管着。我这个啊,趁他不注意,偷了两百两银子出来。原以为,这二百两银子piáo个姑娘,尽够了啊!没想到啊,到这才听说,今天来的人有点多,刘奉銮也有点招架不住。这价格,恐怕得见风长啊!”
严鸿冷笑一声:“见风长,得长多少啊?”
胡天佑谄笑道:“那刘氏和雪艳还好说,毕竟都是妇人了,今天不行,改天就是了。可那莫清儿还是个雏呢,又是百户的千金,大家都争着给她梳拢,钱可就没个数了。待会儿,大家随便叫,谁价高,这清儿的头一水就归谁。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三四百、五六百两的吧。姐夫,您要是看不上这小丫头片子呢,就借点钱给我,让我去搏一搏。您要是看上了呢,小弟当然不敢跟您争,您就替我把那艳娘弄过来,那刘奉銮想必不敢不给您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