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听雪头疼地抚额,她竟睡了这么久吗?
她伸手摸了摸床榻,除却她睡的那块,其余地方都已凉透,惊讶地挑眉:“皇上走了很久吗?”
“卯时就起身去了勤政殿。”
闻言,魏听雪美眸瞪圆,她还以为出宫后,皇上也会松懈些,结果都是她多想了。
阿鱼出去了一趟,端着碗冰镇鲜奶进来,才又说:
“主子没醒之前,董答应她们要来给主子请安,被奴婢拦下了。”
魏听雪漱口,立刻说:“拦得好,下次告诉她们,没事别往本宫眼前凑。”
她又不是皇后,不需要她们的恭敬,出来一趟,表面上过得去就行。
待午膳端上来后,魏听雪有些微怔,满桌琳琅全是她不熟悉的江南菜。
虽说她有孕时,皇后也曾下令,特意叫擅长江南菜的御厨准备她的膳食,但终究与眼前这番还是不同的。
阿鱼见她握着筷子,久久不动,不解地问:
“皇上特意吩咐膳房准备的菜色,主子不喜欢吗?”
魏听雪垂着头,声音低细:“没有不喜欢,只是忽然有些不习惯。”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自幼在京都长大,一像梳洗京都的东西,突然吃起江南才的确不太适应。
阿鱼失笑,端着玉碗,给她盛了碗鲃肺汤,轻声说:
“之前奴婢就听说主子想喝鲃肺汤,还嫌弃宫中做得不地道,这是奴婢特意让膳房准备的,主子尝尝?”
魏听雪捏紧指尖,她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接过汤,一点点地喝完。
等阿鱼再想给她盛第二碗时,却被她拒绝:“不用了。”
阿鱼不解地抬头看她。
魏听雪敛眸,轻摇头,没有说什么。
午膳之后,魏听雪刚换了身衣裳,就见御前的小刘公公进来:“伶妃主子,皇上已经在皖悦湖等您了。”
在这行宫,仪仗就别想了,小刘公公领她走的一条小径,树影婆娑,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倒是不觉得热。
绥泠轩和皖悦湖并不远,大约一刻钟的路程,在皖悦湖旁耸立着不少柳树。
魏听雪刚走近,就看见那片柳树底站了几位妃嫔,她步子一顿,偏头含笑地问小刘子:
“刘公公,这皇上究竟邀了多少人游湖赏莲?”
小刘子也瞧见那边站着的人,忙讪笑:“据奴才所知,只有伶妃主子您一人。”
魏听雪眯起眸子,狐疑地上下看了小刘子几眼。
虽说,带来的几位妃嫔中,她的确恩宠较盛,但皇上昨夜里歇在她那儿,今儿个又只叫了她一人游湖,这份恩宠,似有点过分招摇啊。
叫魏听雪有些不敢相信。
她又确认般地问了句:“董答应?”
这话加小刘子不好回答,是以,他只是摇头:“奴才也不知晓。”
最终,魏听雪还是放过他,被阿鱼扶着朝彩舫走去,途径柳树旁时,那几位妃嫔转过来与她行礼:
“妾身见过伶妃娘娘,伶妃娘娘安。”
魏听雪脸颊微红,轻勾着抹笑,态度柔和地叫她们起身。
心底却不住地泛起嘀咕,果然,还是没能躲过去。
魏听雪见董映雪也在几位妃嫔之中,眉梢微动,似不解地问:“几位妹妹在这作甚?”
董映雪在其中算是宠爱最多的,理应由她回话,是以,她上前一步,和昨日不同的是,她此时美人面上笑盈盈地:
“臣妾几人瞧这边风景好,便过来看看。”
顿了下,她眸子弯弯地问:“不知臣妾等人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伶妃一同赏莲?”
其余几位妃嫔眸子顿时亮起,虽说平时这些世家女最重脸面,但有些时候,她们对此看得似乎也很轻。
魏听雪轻挑眉梢,她可不信,这些人会不知道她是被皇上招来的。
远远的,魏听雪瞧见彩舫上仿佛有了动静,帘纱被人从里面掀开,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不过片刻,李玉就快步走了过来,一个欠身:“伶妃主子,您怎还在这儿,皇上等您许久了!”
魏听雪先是朝他点头,才又不紧不慢地朝众人为难道:
“你们也看见了,皇上招本宫过去,恐不能与你们同游了。”
李贵人却是不肯放弃上前一步,就要抱住她手臂,被阿鱼不动声色拦下,李贵人微顿,才若无其事地笑开:
“皇上也在?那臣妾和伶妃同去可好?”
她似乎是刚知晓皇上也在那艘彩舫上一般,脸上的讶然和惊喜恰到好处。
魏听雪看得直扬眉,她原以为在后宫,她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没说话,只是弯眸看着她笑,良久后,笑得李贵人浑身不自在,连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僵硬。
这般,魏听雪才收了笑,眉梢挂上了冷淡:“想去,那就自己同皇上说去。”
将李贵人挤兑个没脸。
魏听雪轻哼了声。
她又不是皇后,可没指望这些小恩小惠,就能让这些人心中对她感激。
便是她将恩宠让出去了,这些人心底还说不定在笑她傻呢。
魏听雪扫了眼众人,眯着眸子问:“还有谁,想和本宫同去的?”
几个妃嫔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魏听雪怀孕久了,她们险些要忘记,这位可从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子。
魏听雪抚着发髻,斜了她们眼,才朝低头偷笑的阿鱼不紧不慢地吩咐:“走吧,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李玉一直没敢插话,直到她说能走了,才低头安静地领路。
她走后,在场的几位妃嫔顿时咬牙跺了跺脚,不满道:“瞧她那张狂劲!”
刚刚被挤兑的只有李贵人一人,她虽看不惯魏听雪,但也不见瞧得上这群怂货,当场就嗤了句:
“刚才人在时,怎么都不说话,现在走了,才敢埋怨?呵。”
她说完,懒得看再看皇上对魏听雪的恩宠,转身就离开这里。
不远处,遥遥望着这边的人收回视线,顿时轻啧了声。
有人叹道:“我还以为这伶妃会是软柿子,果然,能爬上高位的,没一个简单的。”
王九不想与旁人讨论那人,待看不见女子时,就轻敛眸,没有搭话。
彩舫停在湖边,宫人掀起帘纱,魏听雪被阿鱼扶着走进去。
彩舫里摆着一架筝,前面安静跪坐着一伶人,隔着珠帘轻纱,魏听雪瞧得不真切,只能隐隐绰绰看见那伶人低眉顺眼的。
除此之外,尚有几位伶人穿着舞衣,站在一旁。
而派人去邀她的男人靠在梨木椅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杯盏。
好不自在。
魏听雪松开阿鱼的手,自己拎着裙摆走近男人,行云流水地弯身,倚靠在那人膝上,似带着小性子般瞥了那群伶人,口中软糯若哀怨:
“皇上身边这么多美人陪伴,怎还叫臣妾来。”
那些伶人仿若有些不自在,不禁将头越发低了些。
江弦歌抬手抚在她青丝上,没理会她装模作样的话,敛眸问她:
“怎会这么慢?”
魏听雪轻哼了声:“可不就是您那些爱妃绊住了臣妾。”
微风拂进,彩舫里的熏香浅淡,封煜无奈摇头,点着她鼻尖,斥她:“小性子忒多。”
说话间,他朝李玉点头,李玉一个手势,那些伶人就开始跳起舞来。
江弦歌特意寻了舒适的姿势,漫不经心地说:“听闻是江南现下最流行的歌舞,你若喜欢,待回京后,便叫宫伶排。”
魏听雪笑得眸子灼亮:“原是皇上特意为臣妾安排的?”
不待江弦歌回答,她就矫揉造作地低头,似不好意思地说:“哪就需要这般劳心费力了。”
她软声细语地:“臣妾没甚要求的。”
伶人绕梁不绝的琴声还在继续,却没遮住江弦歌的那声嗤笑,平白叫魏听雪涨红了脸,她羞赧地仰起头:
“皇上笑甚?臣妾哪有说错?”
她何时有要求过什么?
想到这里,魏听雪有些闷闷不乐地瘪唇,扭过身子不愿搭理人,轻哼了声以示不满。
江弦歌眯着眸子,打量她半天,才敷衍地点了点头:“是,你没说错。”
刚成了妃位不久,就要了小厨房,还假借旁人的名义,后来的确是没再要求什么,但这后宫女子该有的,她哪些缺了?
江弦歌无奈摇头,真不知该说她些什么。
一曲终,魏听雪没甚感觉,她瞥了瞥嘴,斜眸睨向江弦歌:“就这般水平,也能献到皇上面前?”
这话甫落,筝前坐着的伶人脸色便泛起白色,除去不安外,还隐着丝不忿。
刚被送到江弦歌面前的,不可能没有可取之处,至少的,在一群伶人中,她是拔得头筹后,才被管事送过来的。
江弦歌也轻挑眉,颇有些意外:“怎么,你欲亲自弹一首?”
寂静良久,魏听雪伸手抚过青丝,侧过脸,半晌才瘪出一句:“皇上难为臣妾。”
她倒也不是不会,怎么说她也在后宫专门请师傅教过了。
任何事情都怕恒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本就聪慧,早早就学会了去。
但是这些东西,都要是常练的,她几个月没曾弹过,早已不知生疏到什么地步。
而且,魏听雪不想碰这些,就算还没忘记,她也不愿去弹。
那伶人听见她的话,隐晦地撇了撇嘴,想起这位伶妃的出身。
魏听雪眸色似有些黯淡,江弦歌扫过一眼,动作微顿,他若无其事地说:“惯是个娇气的。”
他又说:“不爱弹,就不弹,总归宫里养着不少伶人。”
话音落下,其余伶人眼底只剩下对魏听雪的羡慕。
但江弦歌却是忽然伸手,指向弹琴的伶人,语气冷淡:“拖下去。”
魏听雪微愣,讶然不解:“怎么了?”
众人惊慌,伶人顿时跪地不起,李玉忙让人将那个伶人带下去。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伶人的神色中,也大致猜到了些许,她忙轻抚过江弦歌胸膛,软声撒娇:“皇上别生气,说好陪臣妾游湖,可不得说话不算数。”
彩舫行至湖中心,江弦歌神色依旧淡淡的。
魏听雪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指尖轻戳了戳他胸膛,她出身摆在那里,旁人有甚反应都算正常。
但江弦歌的态度,却也叫阿妤笑弯了眸,毕竟不论如何,他看重她,总归都是一件好事。
许久,魏听雪伏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句:“待过两日,臣妾弹与您听,可好?”
她又不是不会,只是懒得在去练而已。
之所以说过两日,是因为她还需练习,丢了多日的功夫,重新捡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江弦歌眉梢微动,敛眸看她:“你别多想。”
他若想看歌舞,数百伶人等着他挑,他乐意宠着人,是因为人合他心意,其余不过锦上添花,若是无,也无伤大雅。
再说,便是后妃会才艺的不少,也得他有时间去看。
“臣妾就是想让皇上高兴。”魏听雪攀在他胸前,说这话时,眸子浅亮,却是真心话。
江弦歌看了她许久,最后捏着她脸颊,只嘱咐了句:“别累着自己。”
魏听雪眨了眨眸子,忙点头,不用他说,她也不会累着自己。
江弦歌没能陪魏听雪多久,即使出宫后,的确悠闲些,但是该处理的政务却不会少。
魏听雪回绥泠轩时,没让御前的宫人送,她不着痕迹地蹙起细眉,朝湖边不远处的假山旁看去一眼。
她记得,她上彩舫时,分明在那处看了那人。
魏听雪在原处顿了会儿,才深深吸口气。
总之如今已在绍州,有些事,即使她不去他,他也总会来同她说清的。
魏听雪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去。
其实她知晓,这个行宫位于何处,曾年少时,她无意间途径过此处,又很快被人带着离开。
顺带告诫她,这处不是可以随意来的地方。
半晌,思绪回拢,她才神色如常地朝绥泠轩去。
待傍晚时,阿鱼和她说了一通消息:“御前传来的消息,狩猎之行被安排在三日后。”
晚膳,是今日她刚采摘的莲子,做得莲子羹。
苦中泛着一丝甘甜,魏听雪用了一碗,才和周琪说话:“那你将那套骑装找出来。”
罢,她才又庆幸地说:“幸好离宫前,皇上与我透过点口风。”
她才能让尚衣局及时赶出一套骑装。
她没学过骑射,自然不可能特意备着骑装,还是临行前,江弦歌和她说,此次江南行许是会有狩猎,她才急急忙忙叫尚衣局赶制一套骑装出来。
御前传来的消息,皇上今日歇在勤政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