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隆城,依旧繁华,各个小贩都开始摆起夜市,而忙碌了一天的百姓,也终于得以歇息,亲人饭桌融洽、朋友把酒言欢,尽显一片祥和景象!
疾走在街道上,秦少灵内心惶恐不安,从进入城门开始,他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变了,街道变了,人也多了。
仿佛一切都在证明着那位自称张蛮的中年人所说的话,他摇了摇头,决意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他在寻找,寻找印象中的街道。终于,他找到了,欣喜之下掉头过去,他不信,不信事情真的会如此。
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停了下来,却忽然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处府宅门口,看着匾额上的“叶宅”二字,他竟如做梦一般,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可偏偏他又回想不起究竟是哪里的感觉。
他踟蹰不敢上前,最后咬了咬牙,向台阶迈去。
大门未关,他直直看到了里面的一切,格局未曾有丝毫变化,心中有些惊喜,倒也踏实了许多。
“请问阁下是?”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转头看去,才发现是个年级轻轻的女子,他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问道:“请问,这里可是叶新良家?”
那女子一听到“叶新良”三字,点头道:“阁下所说之人正是老爷,不知您是老爷的……”
秦少灵见女子回答毫无半点虚假之象,尴尬的笑了笑,想要开口,却发现不知如何是好,正踟蹰间,忽然听到远处厅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小青,有人来了?”
一位女子从厅内出来,一身绿裳,大概三十来岁,比起身边的女子更显得雍容华贵,身份地位一看便知。
小青一见厅内的女子出来,就点头道:“嗯夫人,好像是老爷的朋友。”
“哦朋友?”那女子来到了二人的面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眉头微皱,也不知怎的,这年轻人打自己出现后,就一副疑惑的神情盯着自己。
“这位小哥?不知你是……?女子小心问道,眼前的这个年轻颇为古怪,记忆中自己丈夫也没有这么一位朋友。
秦少灵此时心中惊疑不定,看着眼前妇人的模样,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于是,他酝酿了一下,开口道:“请问夫人,您可是叫叶小梅?”
不想女子先是一惊,接着脸色露出不悦的神情,只感这陌生男子当真是唐突,竟然直名他人姓氏。
语气有些冷冰冰道:“奴家是叫叶小梅,不知小哥尊姓大名,来我家所为何事?”
秦少灵全身一凉,神情登时呆若木鸡,半天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二女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出毛病了。
不想对方随后不住的摇头,一脸的苦笑,看向妇人,惨惨道:“敢问夫人,您可有一位姐姐,名叫叶青青?”
妇人一听脸色大变,急忙开口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我姐姐的名字?”
秦少灵仿若遭受五雷轰顶般全身一麻,接着摇头不住苦笑,喃喃着:“真的如此,真的如此……”
妇人不知对方何故由此悲凉的神情,但总感觉此人有些熟悉,但究竟熟悉在哪里,她也说不清,只感觉他穿的衣服太过洁净,怪眼熟的。
秦少灵没有理会妇人,而是自顾自的抬头看天,口中惨然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妇人却是不敢搭话,结果良久后,秦少灵才深吸了口气,苦笑地对妇人抱拳施礼道:“在下秦少灵!”
“秦少灵?!”妇人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如遇鬼魇般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思议。
秦少灵意料到对方的反应,苦笑道:“二十年不见,却不想小梅姑娘你已成人妇了。”妇人不敢相信,一脸害怕的看着秦少灵,口中惊恐道:“你是秦少灵?!你是秦老爷子?!”
秦少灵不置可否,只是低头说道:“只需稍作解释,你自会相信。”
妇人显然不敢相信,眉头紧皱,嘴巴微张,最后为难的点了点头,领着秦少灵进了厅堂,喝退了所有的丫环,二人坐在桌旁,见叶小梅仍是一脸的紧张,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少灵反倒多了几分淡然,喝了口茶后,就将曾经他们二人去蒙村偷纸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这下,叶小梅终于信了,但直不住摇头惊愕不已,上下打量着对方。
秦少灵开口道:“小梅姑娘不必如此看在下,在下本是修真者,之所以变成老人,实乃另有苦衷。”
叶小梅这下终于恍然大悟,自己方才为何总感觉对方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出在那件洁白的袍子上,想当初,老爷子也是穿着这么一件洁白的衣袍的。
秦少灵看着叶小梅,记忆中,似乎只是短短几日不见,已从灵巧可爱的少女变成了秀丽端庄的妇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太熟悉了,正是当初自己面对着娘亲的墓碑时的感觉。
似乎转眼之间,千年万年,自己犹在人世,昔人却已离去。那种说不出的沧桑,说不出的痛心之感,让他如今再次重温。
“没想到,竟然过了二十年!真是没想到呀!”秦少灵苦笑道。
却听叶小梅梨花带雨道:“秦老……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曾经对方是个老人,而自己是个少女,但如今,对方是个少年,而自己已然是人妇,这种转变,当真是让她难以想象!
“夫人还是叫我少灵吧!”秦少灵淡然一笑道。
“少灵!为什么?你没有把姐姐救出来?!”叶小梅哭着责怪道,既然对方是修真者,为什么却没能救出自己的姐姐?反而一消失,就是整整二十年。
秦少灵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何其不想救叶青青?可他想不到的是,如今这么一点修为的恢复,竟不知不觉花费了他二十年的时间。
叶小梅似在发泄,她越吼越大声,责备着秦少灵,最后大哭起来,凄惨无比!秦少灵低头不语,没有开口。
良久,秦少灵才开口道:“你姐姐的墓在何处?”
叶小梅哭得一塌糊涂,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我当初见姐姐被掳走后,如今过了二十年,想必早已不在人世了,就自作主张在茅屋祖坟那儿立了坟。姐姐生前虽然总是说要进城住,但她也说自己能在乡下安息,我便帮她完成这最后的心愿……”
秦少灵一听到“心愿”二字,顿时百感交集,原先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帮叶青青完成飞天的心愿,可是现在,他再次成为修真者,可叶青青人,却是……
莫名一股愤怒直涌心头,他面色一凛,当即怒道:“你在叶青青的坟前等我,不过半日,我定然回来。”
说完,就在叶小梅惊讶之际,已然飞快冲出了叶府。
……
深夜,离蒙村几里的一间小茅屋旁,只见一位妇人呆在一块坟前,没有墓碑,只有坟前几个小小的字。
妇人看着坟墓,哀叹了口气,刚准备落泪时,却听一落地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白色的人影缓缓走来。
还未看清人脸,就听声音传来:“把那些白蜡烛点上,边上两根。”
一看是秦少灵的身影,她安心了下来,遂照着吩咐在坟前两边点起了白烛,接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坟前的小小的名字,秦少灵径直走到坟前,从身后搬出一黑色大袋,朝坟前一甩。
黑布落地一打开,赫然出现了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叶小梅脸色煞白,一时腿软跌倒在地,掩口不住流着泪。
秦少灵不理会这些,而是跑进了树林,只听林中传来数声奇怪的声响,接着秦少灵身影回来,而手中多了一块长长的木板。
一把将木板插在坟前,遂不知从何处抓起了一把利剑在板上飞快的比划着,叶小梅只觉眼睛一乱,接着木板赫然出现了几个字:叶青青之墓!
秦少灵来到坟前,庄重地行了一个道家的礼,开口道:“叶姑娘,在下已将伏龙寨所有山贼一网打尽,你的仇人在下已替你手刃!这十几个人头,全是伏龙寨的主要人物,而张蛮与张廉父子也身在其中,从此世上再无‘伏龙寨’三字,”叹了口气,又说道:“张廉虽为你所生,但此子荒淫无度,自当天理难容,想来,你也不会怪罪!指望你能早日脱离苦海,六道轮回!”
而一旁听到这些人头就是害死姐姐的仇人,叶小梅终于忍不住下跪,失声痛哭……
“你真的要走吗?”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在隆城外,叶小梅看着前面不远的秦少灵,忧心道。
落日斜晖中,可见远方昏黄一片,沧桑之感油然而生,秦少灵叹了口气,对叶小梅道:“昨日祭拜叶姑娘后,我心中已了无牵挂,自当该离开了。”
昨夜,他躺在茅屋顶上,一夜未睡,心中一直在思量一件事:自己究竟是凡人?还是修真者?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可能更想成为凡人而非修真者,但直到自己可以控制宝珠时表露出的那份狂喜,却终于让他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曾经因为娘亲的去世而大受打击,便从此不再去理会修真炼道之事,但在畅游神州大地之时,每每到了深夜,他总是暗自惆怅,为何?他总是感到无比的落寞?
现在,他终于明白,修真者,是孤独寂寞的,他注定无法像凡人那样生活,那样生老病死。修真者,为求天道舍弃众生,也因此,也将被众生舍弃,成为永世孤独之人。
凡人与修真者,始终是不同的路!
便如叶小梅,曾经还是个纯洁可爱的小女孩,但现在,却已是妇人,这期间的转变,在秦少灵眼中,太过快了,让他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他这时才终于体会到,仙凡之道的区别在何处!
修真者,与天争命,只为超脱生死界限,达到与天同寿的梦想!而凡人,不过庸庸碌碌,最终老死,不过百年之隔。
忽然醒悟,为何自己来到大荒时,会被封了修为变成凡人了。修真者与凡人,始终不能同处于世,否则身为修真者,皆是人子,又岂能忍受亲人老死化为尘土的大哀?
为何修真者要远离尘世,只因滚滚红尘,只会让修真者迷失其中。
“师父,弟子错了!弟子错怪您了!”他缓缓低头。
“您并非是害弟子,您只是要磨练弟子,让弟子再次成为凡人是想让弟子明白,仙凡之间隔着一条时间之河;茫茫大道,迷惑众生,让弟子再次经历这些,实是要让弟子知晓,娘亲并非阻碍弟子的大道之路,实乃是弟子无法看破仙凡之别……”
“几度容颜易老,却不改我向道之心!弟子终于明白了!思念娘亲本没有错,却不能成为弟子大道的障碍,娘亲本应是激励弟子修真炼道的决心,弟子却为此迷惑,荒废了时日,当真乃愧对师父,更愧对娘亲!”
忽然忆起,娘亲听到自己成为修真者时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现在他才完全明白,其中真正饱含的意义所在。
并非在于能替她分忧解难的辟谷不吃东西,而在于身为一个娘亲,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逍遥自在,脱离苦海,已是莫大的幸福了!
“娘亲……”
忆起那个曾经唯一对自己笑过的面容,他终于掩止不住泪水,哗哗而下。
“娘亲!师父!弟子不会在迷惑了,逍遥快活,天真乐道,便是弟子大道之路!”秦少灵默默想道……
叶小梅忧愁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那你要前往何处?”
秦少灵望着前方的大路,庄重道:“大道之路,便在前方!”
叶小梅又问道:“那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若是有缘,你我还是会再见的,如今师父曾说过,大师兄已来到了五行界,我得去找他,况且,我在来时把‘寒光’给弄丢了,也得把它找回来……”
夕阳下,只见一道人影,越走越远,而身后的背影,也映得极长,极长……(第一卷——独在异乡,结束,敬请期待第二卷——薄雾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