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中无比尊荣的身份和地位,不管是谁拥有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至于这个代价具体是什么,便因人而异。
心儿拥有当时京城官妓该有的一切尊荣和地位,谁都羡慕心儿,可任何人也不会知晓,这份尊荣是她用自己无比珍贵的记忆换得的。
若是一个人的记忆在刹那间被抽尽,对于本人而言这样反而是轻松的,可当自己每过一日记忆便在脑海中消逝一点的时候,这种仿若紧握流沙最终只留下残渣余念甚至什么都没有的感觉是非常痛苦的。
而心儿,每日便经受着这样的痛苦。
在这之前,她还要经受如锤击如刀刺如手撕的头痛过程。
至于她突然为何会有这样的顽疾,心儿自己也说不清,自闫稷将她带回府中的那天晚上起,之后每隔几日她都会头疼,只是这种疼痛越到后来越厉害,每一次她都无法忍受以致晕厥。
后来在她的要求下请来了大夫查看,但是大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让心儿多休息,心儿以为这个大夫是与叶风他们是一起的,故意提前串通好才这么说,于是自己后来又请了两次大夫,两次的结果与第一次的结果一样。
叶风知晓心儿自己请了大夫后也不生气,他趁着来看心儿的间隙笑着对心儿说道:“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我不会骗你!”
心儿冷笑道:“你说你会让我织的缂丝名扬天下,这就是在骗我!”
叶风:“很快就会实现的,再等等!”说着望向心儿,眼神轻柔,但当心儿看向他的时候,他眼神又会变得幽冷晦暗。
每当心儿头痛发作时,所有人因为害怕伤及自己都会躲远,只有叶风,如果正巧遇见,他不会躲开,反而会陪着心儿,直至她不再疼痛。
可心儿很讨厌他,头痛的时候若是看到他,心儿经常借着头疼的由头“不经意”出手伤他,但叶风不制止,更不会还手。
搬到新住处之后,一日心儿的头痛发作,难以忍受的情况下她砸了房间里几乎所有的东西,叶风指挥着几位身形健硕的人将两架缂丝机搬入心儿的房间中,正巧看到她在砸东西。
心儿见到叶风,一如往常一样将手里的东西朝他扔了过去,这次扔出去的是放在窗前的一是钧州神垕镇烧制的珍品,通体暗红色,乍看去犹如暗红苍穹中浮满了晶莹的星河,绚烂无比,此瓷瓶世无其二,仅此一件,因此十分珍贵,是一位经常听心儿唱曲儿的人送来的。
但疼痛中的心儿不会管这些,她拿起来扔了过去,堪堪砸在叶风的头上,片刻后他的头上便流下血来。
众人见叶风手上,手忙脚乱的找东西包扎,叶风抬手制止,他走到心儿的面前,低头看着不堪头痛折磨脸色惨白的心儿,笑了,这笑很复杂,说是冷笑,但他的眼神里却全是心疼和不舍。
只是这样眼神也是转瞬即逝的,叶风收敛了倾泻而出的关切,幽幽说道:“受不了便告诉我!”说完吩咐下人收拾被心儿砸的乱糟糟的房间。
心儿蹲在地上抱头极力忍着,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栗着,不一会儿额上脖颈间的汗珠便开始不断的滴落下来,脸色也愈发惨白,她能做的只有忍耐,因为她知道这样的疼痛总会过去,以往不都是这样忍过来的嘛,这次也一定可以,耐心等等会过去的。
因为注意力都在忍耐疼痛这件事情上,心儿没有接叶风的话。
叶风他也在等!这一次结束后,他会朝着自己的目标走近一大步,他的任务便也就结束了。
但是,他在等待的过程中,心底也在纠结着,他潜意识中觉得这次的任务,他可能会失败。
但不管怎样,目前来看一切还算顺利,只要心儿成功将前事忘记,忘记她是陆心竹,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心儿忍耐到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他抱起心儿回到房间,随他一起进去的,还有两架缂丝机,仆人出去关好房门,叶风站在床侧迟迟不肯将心儿放在床上。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心儿,最后呢喃道:“叶风,这次你输了!”言毕将心儿放在床上,他坐在床畔,把无意识的心儿揽在了怀里。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叶风觉得他会在那个雨夜就将心儿带走,带着她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但是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对十五岁的少女动心,这样的爱恋虽世有其例,可终究会遭人唾弃。
叶风将心儿紧紧抱了一会儿便放下她,替他盖上被子转身出了房门,一开始他不想承认自己对心儿动了心,但自那日想要霸占心儿而未能得偿所愿之时起,他不得不正视。
从最开始的占有到最后的守护,他对爱恋的看法愈发清明纯净,在遇到心儿之前,她以为这世间男女之间的爱只有**之上的欢愉,如今他知晓其实除此以外,爱有其更至上的意义,那便是守护。
所以,叶风做了一个别人看起来十分错误但他自己觉得十分值得的决定——放了心儿。
至于如何放,何时放,他还没有想好,不过也快了。
心儿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她醒来后,看到房间里的缂丝机后,只是歪头好奇的思忖了了一下,当被丫鬟告知这是叶风大人送来让小姐解闷的物什时,心儿轻声“哦”了一声,神情和态度都十分淑雅温婉,一改往日的直爽刚勇。
当叶风与闫稷知晓这件事情后,两人的神情大不相同,闫稷是开心的,而更应该开心的叶风,反而是平静甚至的凄伤的。
这一年大年三十,开封府尹大人送贴邀请心儿去府上献艺,闫稷应邀赴宴,带着心儿在大年三十的那日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开封府。
后院厅堂中,人人坐在桌前享用着美食和美酒,一曲唱罢的心儿转身入座,明眸轻转远远看到外面走过一个人,她那人的身影的身影很熟悉,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她并未再细究,喝了几口别人敬来的酒,放下酒杯再次起身抱琴弹唱。
当她在丫鬟们的陪同下回房间换衣服时,转过回廊后,自前侧通往花园的拱门里走出来一名男子,那人一开始的神情是冷峻的,当她注意到当那人看到自己时,神情立即变了。
心儿在那人惊喜的神情下站立在门口,那人迅速走了过来,因过于激动步调显得有些踉跄,他走到心儿面前,激动地说道:“你来了?”
心儿一脸愕然,非常不解的问:“你是谁?”
我们很熟吗?但是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彻底忘记了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