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仪站在瘫坐在椅子上的霍义行面前继续道:“霍大侠,此事许某也有错,毕竟我是大夫,将病人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这一次我却违背了医者本心,致使韩姑娘遭此罪,我”
“无妨!”霍义行神思呆滞,稍稍抬手缓缓摆了摆,轻声说道:“许公子莫要自责,我知道,一切皆是昱儿自己的选择,即便当初你严词拒绝了她,我相信昱儿依旧会义无反顾的跟着我!是我的错”最后这一句,说的懊悔至极,但事已至此,他无可奈何。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文清禾不停的给昱儿擦拭着身体,盆里的水已经换了一次,昱儿依旧昏迷不醒,呓语不断。
片刻后霍义行缓缓起身走到床前,文清禾见状端起水盆退至桌旁,霍义行看着躺在床上痛哭不堪的昱儿,也不回身,背着身问许令仪:“所以,我和昱儿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许令仪:“是!”
“那昱儿呢?”
“这一关很难挺得过去。”
许令仪说完这句后,霍义行在原地站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只低头静静的看着床上的昱儿。
许令仪拽了拽文清禾,示意先出门让他二人呆着,文清禾会意便往门口走去,刚走至门前,床上的昱儿忽然大呼大吸了一口气,喊道:“筝姐姐!”她听到后立即止步。
在床前站立的霍义行听到昱儿的声音后惊喜中带着慌乱,便不顾一切冲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即便昱儿喊的是筝姐姐,但他仍旧急忙回头朝文清禾喊道:“回来!”
文清禾立即转身奔至床前,拉起昱儿的手轻声道:“昱儿,我在这里!”
昱儿缓缓睁开眼睛,轻瞥了一眼她,然后缓缓闭上眼,嘴角勉强扯上一个笑容,轻声道:“文姑娘,你们何时何时回京的?”
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文清禾看到了昱儿的眼睛,那双无比美丽的眼睛此时不再散发温柔有力量的光芒,显得黯淡无力,看到这幅景象,文清禾异常难受,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样,呼吸都不顺畅。
她紧紧握着昱儿的手,极力让自己笑的自然些,缓缓道:“我们近日午时过后抵达京城的。”
昱儿听后又缓缓睁了一下眼睛,随即又立即闭上,轻声道:“那他呢?”
文清禾看向霍义行,霍义行将昱儿抱的更紧了些,痛声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昱儿:“嗯回来就好!不过子逸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我没有保护好!”
说着眼角流下泪珠来,手攥紧了被角,似在极力隐忍心中痛楚。
霍义行泪眼安慰道:“没关系,他去了更好的地方,等你好起来我们再生!”
昱儿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容颜苍脆,嘴唇也毫无血色,听完霍义行的话,抿嘴泪流不止,缓缓摇头道:“不会了,再不会了!”
说着猛烈咳嗽起来,她挣脱霍义行撑手伏在床上不停的咳着,文清禾起身抚着她的后背,将许令仪端来的一碗清水递在昱儿嘴边,但昱儿不喝,猛烈一咳将一口血吐在了碗中,这一下将三人都吓坏了。
吐完血的昱儿无力的朝后仰去,被霍义行一把抱进怀里,文清禾颤手端着碗,看着碗里血与水渐渐融合在一起,一时慌了神,惊恐的看向许令仪。
许令仪神情悲痛,朝她缓缓摇了摇头,文清禾明白这个意思,她知道大夫摇头意味着什么。
霍义行将头埋在昱儿脖颈间,再也忍不住闷声哭了出来,昱儿听见他的声音,双眼微动,最后缓缓睁开,摸索着抚上他的脸,笑道:“这一路啊,即便我因为喜欢你而尝尽情中悲欢爱中苦痛,但终究是开心欢喜的,昱儿不悔!以后你要好好的活着文姑娘,你一定要找到筝姐姐,找到的那天一定要告诉我”这是昱儿说的最完整也最长的一段话。
霍义行不置一词,只埋头闷声哭泣,文清禾极力克制自己不哭出来,抿嘴点头应允。
许令仪听到昱儿的声音,气若游丝,便判断她命不久矣,无可奈何的他转身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灯烛流光,明月星辰。
片刻后他听到霍义行痛声喊了一句:“昱儿!”那声音听着让人肝肠寸断,之后便是不间断的痛哭声,他闭眼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是他每每遇到死别之事时都会在心里默默说的一句话,是一种自己作为一名大夫在生死面前无能为力的自我安慰和救赎,都说大夫是见惯生死的人,对生死之事有着近乎冷漠的淡定,可大夫也是人,怎会真的冷漠无情,只是在死别面前,他们要做的不是沉浸在悲情中,而是精心打磨本领,避免这么突然的事情不要再次发生。
望着窗外的明月和星辰,窗外繁华如初的喧闹声和屋内霍义行的痛哭声混在一起,让许令仪产生了一种非常虚幻不真的感觉,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站立了片刻,他感到身侧有声音响动,扭头看到文清禾,她也望着窗外明月和星辰,眼神透着些许无奈,她还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眼眶早已湿透,站立了片刻后,只听她沉声道:“哥,昱昱儿走了”说完就哭了出来。
汴京城内流光溢彩,在马行街南段西南处有一处瓦子,站在这窗前,能隐约看到那里的杂耍项目,街上的热闹和喧嚣一切如常,在这喧嚣的环境中,许令仪看到苏菼带着一队人马巡走在大街小巷处,这一带一直都是她负责的地方,在这里看到她,根本不奇怪。
但今日的许令仪,看到在外照旧忙碌的苏菼,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他想起了方才昱儿说的那句话:即便我因为喜欢你而尝尽情中悲欢爱中苦痛,但终究是开心欢喜的
许令仪在心里默默道:“这世间,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然后转身伸手擦了擦文清禾的眼泪,不置一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离开了房间。
霍义行决定明日返回钧州安葬昱儿,他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文清禾,并让她转述师父程冬还有其他人,后会有期。
当文清禾独自一人回到怀皓堂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程冬、陆雲参、许泊文,文泽荣都在其中,许令仪将他们邀请至后堂厅中休息,几人在闲谈的过程中,突然有人来通报说一位叫郑誉连的人想要见许大夫。
许令仪一听,立即起身亲自去迎接,许泊文紧随其后。
自从许泊文辞官后,因当前形势所迫,郑誉连一直无机会亲自见一见这位同窗好友,今日他在街上偶遇买胡饼的许令仪,便想着到这怀皓堂来碰一碰运气,于是安顿好妻儿便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