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就在林家暂时住下了,跟着落落一起伺候林月仪。虽然林月仪也说不必她在跟前儿立规矩,李瑶却是一板一眼的说——
“奴婢承蒙三小姐收留才不至被徐家赶尽杀绝,若不是三小姐好心庇护,奴婢早都横死街头了,此般恩情犹如再造,奴婢虽是卑贱之躯,却也懂得报恩的。若是三小姐嫌弃奴婢粗苯,奴婢也着实没脸在三小姐眼前晃荡了。”
林月仪无法,只得留她在跟前,不然听着她那意思,可是要离开林家了。
这般乱世,莫说她已经得罪了徐家,便是从未得罪过谁,一个妙龄女子在外头也实在难说会遇见什么事情。
而徐家,此刻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李瑶之前那一嗓子叫嚷出来,徐家的下人几乎在一个钟头内便知晓了徐扬灵错手杀人这事儿。不过,传言中可没说是错手杀人。
那些个仆妇皆交颈低语,看上去都是亲密的不像样子的。
“……大少爷魔怔了,把夫人跟前最得脸的翠玉给推到了矮桌角儿上去碰死了!”
“哦?可是因着被革职的事项?”
“可不就是……”
“……大少爷因着被革职,恨上了林三小姐,那翠玉也是倒霉的,嘴巴长得像林三小姐,便被大少爷提着头发给活活撞死了!”
这瞎话越传越不像话,徐夫人一向自诩和善,正是因此,这徐家的下人格外……无法无天。
试问,连大夫人都不发落,谁不是心安理得的传着主家的秘辛?他们只怕自己的耳朵不够灵便,少听了哪一句。又怕自己嘴不够快,说得慢了被旁人抢了先。
就在徐家各色声音齐发的时候,苏州同乡会的人们把徐家的大门砸得震天响。
原来那翠玉本名是叫郭翠儿的,在苏州也是个大姓了,他们到上海闯荡,为了拧成一股绳,他们便组织了这个同乡会。会中不管是谁出了事,若是生病染疾,大伙儿便筹钱请大夫,若是受了主家欺辱,他们便结伴上门去讨个公道。
这不,郭翠儿的死从徐家传出来,正巧被同乡会的人听得了,打探“属实”之后,他们便叫上了会中所有的粗壮小伙儿砸徐家的门讨公道来了。
这样的民间势力,正常的人家都不愿意去招惹,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真是惹恼了他们,这些人耍起无赖来谁能担得住?
更别说一般这同乡会上门,大多是主家真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便是叫警察署都是不敢的,这些人之中三教九流齐备,便是放眼看去,徐夫人便瞧见了几个穿着警服、拿着棍子的警察。
徐夫人慌了。
她真的慌了。
这些年家中也没出过人命官司,她哪里经过这样的事项?
无奈之下,她只得让小厮顶着门,自己匆匆跑去徐老夫人的房中,一时间连仪容都忘记整理,发丝凌乱的跪在了徐老夫人的跟前。
“母亲!翠玉那丫头的同乡打上门来了!”徐夫人只剩下了这一句话,而后便痛哭不止。
徐老夫人根本就不知近日来发生了何事,她年岁大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在她跟前儿嚼舌根,就算是有什么风声,也被院子的高墙给挡住了,半点儿都透不到徐老夫人的耳朵里。
她疑惑的看向自己身边的丫头玲珑,玲珑脖子一缩,言简意赅的把那荒唐事儿给说了一遭,气得徐老夫人直拍桌子,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糊涂!糊涂啊!”徐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徐夫人,枯槁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瞪着徐夫人骂道,“便是大清朝,也没有随意打杀奴才的!你怎得如此糊涂!便是出了事情,竟不知封下人的嘴不成?我瞧你这是看着咱们家的日子好过了几年,便愈发的猖狂起来了!”
徐夫人跪在地上嘤嘤的哭个不停,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徐老夫人骂过了,也静下神来细细思量着这事儿。
这一桩事情实在是太巧了!
怎得徐扬灵便会突然被革职?怎得事发的时候便会有个小丫头慌乱的喊出那“大少爷杀人了”的话来?怎得一夜之间府中上下都把这事情传的扭曲恐怖?怎得那苏州同乡会的人这般快便得了消息敢打上门来?
诚然,这其中定是有徐夫人治下不严的过责,但是这一环扣一环,徐老夫人不得不多想。
“你们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徐老夫人目光矍铄,“是那等有能耐让扬灵革职的人。”
徐夫人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个人影,却又实在不敢相信。
他们家……可是要和岳家结亲的啊!
便是不是嫡系,那也是岳夫人的娘家啊!
徐老夫人见着她这幅表情,心中便也有数了,她缓缓地靠在软枕上,淡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是不肯说,我自是逼不得你……我这老太太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大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徐老夫人竟是缓缓合上了眼,似乎若是徐夫人不说实话,她便真的不再管这事儿了!
徐夫人一惊,这时候她能仰仗的也只有婆母了,徐家的男人从来不理内宅的事项,若出了事只会质问她,她又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大事?
“母亲!母亲!”徐夫人膝行到徐老夫人的榻前,哭着说,“是岳世砚!是林月仪!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岳世砚?”徐老夫人一惊,颤抖着声音问道,“可是那东北岳大帅的独子?”
“是……”徐夫人缩了缩脖子,把之前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听罢不禁垂泪拂手,“徐家将亡啊!你怎得得罪了那个混不吝的主儿?”
岳世砚的名声一向是好坏参半的,好的是军功累累,打赢的仗数不胜数,坏的就是他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便是对上他老子,他说翻脸也是立时便要翻脸的!
不,莫说是他老子,听闻早些年,他还揍过大总统的公子,打完了人,大总统竟是连说都没说过一句,仍旧是亲和相待。
为什么?还不是因着他那一身真本事和岳大帅手下那几十万杆枪!
连大总统都要忌惮三分的人……他们徐家却招惹了他,这可不就是自己找死呢?
而今再追究谁的过责都是无用,徐老夫人拭去泪痕问道,“岳少帅现居于何处,你可知晓?”
徐夫人支支吾吾的说道,“似乎是……住在林家呢……”
“去!找陆家那丫头来!备上厚礼!我带着陆家丫头去求岳少帅。”徐老夫人撑着身子坐起来,蹙着眉说道,“他们总归是亲戚一场,想来岳少帅也会给三分脸面的。”
然而徐老夫人却是忘记了,陆筱凝……想来是林月仪最不想见到的几个人之一。
而林月仪不想见到的人,岳世砚又怎么会给三分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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