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劳瑞娜用空着的左手比划,眼睛却还盯着正在流麦酒的龙头,“这么大?”
一个路过的侍者补充:“是那种十升的桶。”
嘴里的酒喷了出去,艾芙洛咳嗽连连。“什么!十升?”
“是啊,我说了一小桶的嘛。”第三杯也差不多满溢,劳瑞娜嘻嘻笑了声,双手捧起杯子,顷刻又喝了个底朝天。哦不,她根本不是在喝,而是在把酒朝喉咙里倒。
“你……你的身体莫非连通着另外一个世界?”艾芙洛问。不然的话三大杯麦酒灌下去,肚子早该撑破了。她听到边上一桌有人小声附和,没错,是啊,怎么那么能喝,这还是人吗,诸如此类的议论层出不穷。
“哪有那种事?您就好好放松一下吧,不要考虑那么多啦。尝尝吧,”她从桌上的盘子里拈起一条小鱼,示意艾芙洛照做,“味道很好,一条这样的鱼就可以帮你多喝下一大杯麦酒哦。”
多喝下一大杯?我连一杯都喝不完。艾芙洛拿起一条鱼丢进嘴里,压根没在意是什么味道,只是看着劳瑞娜一杯又一杯地猛灌麦酒。身边的人越聚越多,通常来说,在酒馆里盯着别人喝酒或者吃东西是件很失礼的事,可眼前显然是个例外。
起先还有人担心,有人战战兢兢地想要劝阻,不过当劳瑞娜把第十杯也灌下肚后,在场的人无论老少,统统只剩下了看热闹一个想法。劳瑞娜本人一点也不介意旁人的围观,每喝下一杯麦酒,她就捧着杯子站起身来,身子转上一圈,仿佛是在舞台上向观众答谢。每到这个时候,周围众人——连同艾芙洛在内——就一个劲地鼓掌欢呼,这反过来又令劳瑞娜兴致越发高涨。
艾芙洛一直在心里默默计数。还没一个小时,劳瑞娜已经喝下了整整四十杯麦酒。略加计算,四十杯麦酒大概有九十磅重,而以劳瑞娜的娇小身材,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九十磅。即便喝了如此多的酒,她举杯的手依旧稳稳当当,面甲下露出的肌肤也依然在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到了第四十一杯时,她终于将盛满的酒杯放了下来。打了个酒嗝,她站起来,抱住酒桶晃了晃:“很好,还有半桶呢!谢谢大家,下来我要慢慢喝喽。”
人群散去,一时间吵闹的酒馆竟然有些安静。明知多余,艾芙洛还是问了句:“你……没事吧?”
“您太小瞧人啦,我才刚刚热身完毕呢,不把这桶酒喝完我是不会走的,”劳瑞娜端起酒杯又是一大口,“回到原先的话题上吧——您说陪您喝酒的,都是漂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
“是呀。嗯,你不会让我在这件事情上破例吧?”
“当然不会,”她一如既往的自信满满,“我父亲是世界上最英俊最帅气的男人,我的长相继承了他的优点;而我的母亲……虽然没有您那么好看啦,不过也没有扯后腿就是了。”
她的话令艾芙洛无比受用。说起来,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艾芙洛觉得这是个值得认真考虑的问题。能把劳瑞娜教育得如此出色,那对父母也绝不会是普通人的。“也就是说,继承了你父母双方的容貌。你的剑术也是他们教的吗?”
“他们教了我怎样运用灵能,剑术是跟着妈妈的姐姐学的。说到这个,殿下,”劳瑞娜这次抓起一片火腿,扔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您有考虑过结婚吗?您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吧?”
“啊哈,前年就有人向父亲提过了,”想起父亲,艾芙洛心中一痛,靠着又一口麦酒来掩饰悲伤,“父亲……爸爸很宠爱我们,他告诉海洛伊丝和我们俩,结婚这件事完全随我们高兴,不想结婚就用不着结婚,想结婚的话不用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虽然他这样说了,不过我还是要尽到自己的责任。要不是黑蔷薇叛乱,我那时应该就已经嫁人了。”
“哦?这可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您要嫁给谁?”
酒馆里已经恢复了喧闹和欢腾,艾芙洛谨慎地四下瞥了眼,没谁还在朝她和劳瑞娜看。“是亚历克公爵的长子和继承人麦森爵士,可他在叛乱中却不幸战死了,”她轻轻叹息一声,举起了杯子,“敬他。”
“敬他!”劳瑞娜喝干了她的第四十一杯,“亚历克公爵,是那位西境守护亚历克·道格拉斯·霍姆公爵?”
“没错。”她对艾格兰的贵族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至少艾芙洛本人都得想一想才能确认西境守护的全名。
“长子和继承人吗?这门婚事很不错呀,您的父亲很爱您。我的……对了,那位麦森爵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听说个头有点儿矮,长得也不怎么样,性子还有些懦弱,但对死者应该持有敬意,这些话是不该说出来的。
仔细想想,这回答着实有点儿荒唐。不出所料,劳瑞娜果然发问了,只是听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奇:“和没有见过的人也能结婚吗?”
“这就是所谓职责呀。尽管只是庶出的,可我毕竟是父亲宠爱的女儿,再怎么任性,我从来也没有指望过自己的婚姻能由自己决定。身为公主,我的结婚契约的唯一作用,就是为父亲——现在是为海洛伊丝——赢得更多的支持,换来人心、士兵和金币。可以说,这些东西才是我结婚的真正对象呢。”
“我能理解,不过听起来还是怪怪的。您有心上人的吧?您就不希望和心上人结婚吗?”四十二杯下了肚。
这话令艾芙洛低下头:“暂时可以说没有。毕竟再大度的女人,碰上这种事也是慷慨不起来的,换了我也一样。不过呢,”她又把头抬了起来,“有心上人和结婚这事又不矛盾。我嫁给某个大贵族或者大贵族的儿子,要做的也不过是偶尔履行一下妻子的义务,和自己的心上人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太过分,谁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贵族间的婚姻原来是这样的吗?难道就一点也没有那种忠贞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存在吗?”劳瑞娜的语气终于变得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