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路小溪的情绪好多了,她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弄清楚,做了一辈子的父女,是该弄个清楚了,她和凌楚乔四目相对,强装笑颜,“明天我们一起去接妈。”
“你真的可以?”凌楚乔疑惑她回答得如此干脆爽快,可是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的酸涩,再次将她揽入怀里时,他轻叹,“我以为你要考虑一个晚上再回答我呢。”
是的,也许她是该考虑清楚,可是那又如何,不过是多纠结一个晚上而已。
一夜过去,两人直接去了仁爱医院接戴巧兰去看守所,有了凌楚乔从中斡旋,和路金立的见面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隔间里,但是里面多了一个警察看守着。
戴巧兰一脸平和,完全看不出她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进去半个小时后,她就出来了,可能是争吵了几句,也有可能是太过于激动了,她脸上有着很明显的潮红。
“小溪,他想见你。”这是路金立让戴巧兰带出来的话。
路小溪一听,突然有了些许不安和紧张,凌楚乔握着她的手将她送到门口,明眸如星般打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布满阴霾的心口一片敞亮,“进去吧,我陪你!”
路小溪提着灌了铅似地腿迈进了会面室,里面很干净,头顶上的窗户还射进了一道阳光,让这会面的感觉晴朗不少。
路金立看到路小溪进来,倒是显现了一丝局促,这也是第一次他给了路小溪一个温和的脸色,“小溪,没想到你会肯带着你妈来见我。”
“很意外是不是?”路小溪就坐在路金立的对面,她从未想过不怒自威的父亲会伛偻病态的犹如七老八十的老翁。
路金立裂了裂嘴角又收了回去,想笑没笑出来,虚胖的脸因为这段时间的折磨,瘦了很多,皱纹布满了他的脸,又如沟壑横生,“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了,等我下去之后一定好好伺候你爷爷,小溪,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路小溪错愕后摇头,可能是因为知道他被判了死刑,所以恨意全消了,“我想你这句话应该对妈说,她守了你一辈子,可你给予的却是一辈子的背叛,还有那绝命的杀心,还记得那晚你对她下得手吗?医生说了,刺激太大,得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这一辈子都得靠药物维持。”
“什么?”路金立惊讶地站了起来,可是被身后的警官给按了回去,“我刚刚看她的样子好好的,怎么会得那么种病?”
“我没骗你,信不信由你,”路小溪面无表情地扫过路金立的脸,看出他的惊讶和悔恨,可是这又如何,他造成的伤害何止是肉体上的,那打入至骨髓的,已经令人痛彻心扉了。
路金立气恼地猛拍了几下自己的头,重重哎了一声,声音凄凉无比,“小溪,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爸爸还是想恳求你好好照顾你妈妈,是我对不起她,可是悔之晚矣,我没办法。”
现在知道悔不当初了?路小溪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问道,“当初你怎么会下得了这个手?一个是你同床共枕地三十年的妻子,一个是你至少也疼爱了十五年的女儿,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吗?”
如果是,路小溪只能猜测是路小恵,可是她多么不想自己这个想法是真的。
路金立没开腔,只是那浑浊的眸子闪亮了一下又暗了,还有皮包骨头的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他抹去脸上悔恨的泪水之后说道,“这个家是被我毁了,以后就靠你了,你妈身体不好的话,你们最好住在一起,还有小惠,我看她过得并不幸福,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姐妹之间能消除芥蒂,和好如初。”
路小溪一听,恼怒得拍案而起,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与路小恵和好如初,“你大概是脑子不清楚了吧,就算我对天下所有人有责任,那路小恵也不会是其中一个。”
“小溪,”路金立哀求着……
这场景多么可笑啊,他最惦记的人还是路小恵!
“小溪,你知道吗?我不恨小恵这么对我,因为这一切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她……她竟然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以来,我呵护着她长大,又如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甚至是超过了我的底线,就因为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你二叔二婶的女儿,她很可怜是不是?”
“她可怜,那我呢?我有爸爸却和死了没分别,我有家却感觉不到温暖,试问一下,谁来关心过我?”路小溪愤怒地咆哮了出来,憋在心里整整十五年的话,终于冲出口了,她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答案。
这些年来,她哀默大于心死,不说不问。
“小溪,别这样,”凌楚乔心疼万分,可是他知道这是路小溪的心结,是一定要弄清楚的,除了给她强有力的依靠之后,根本帮不上忙。
“哎……”路金立又是重重一声叹息,又如苟延残喘地挣扎,“孩子,要怪就怪你太优秀了。”
优秀?这个居然是他的理由!
路小溪强忍着再次爆发她心底的怒意,紧咬牙关继续听下去。
“当小惠告诉我你被人强奸之后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时,我就担心你会坏了路氏的名声,过后不久,爷爷就找了我谈话,说要把路氏的总裁之位传给你,我便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出头之日了,你知道吗,我在副总裁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娃娃坐上总裁的位置,路氏的辉煌也有我的一份力,所以我不允许你凌驾在我的头上。这么多年,我对你的疏远和冷漠全是爷爷一手造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路金立一口气说了很多,然而,在路小溪听来,那就是嫉妒心在作祟,什么声名狼藉,那都是屁话,全都是利欲熏心蒙蔽了他的心,但是此时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了。
不对,路小溪仔细一想,有个细节她差点就忽略了,为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路小恵偏偏都知道,她记得十五年前只遇到了一个少年,而那个少年她至今未能再碰到过,加上之前她接管路氏的时候,路小恵犹如亲临了现场一样地描述出来,这使得她不得不怀疑,十五年前的事情并不是意外。
发觉紧握自己手臂的双手收紧了力道,路小溪才发觉身边还有个凌楚乔,他会在意自己被人强奸了的过往吗?她迫切地想知道,可是当着路金立的面她问不出来,只能暂时深埋在心里。
“小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爸爸不奢望你的原谅,但是请你答应爸爸,好好照顾这个家,好吗?”路金立对路小溪说完,又朝凌楚乔望了过去,露出了一脸的讪笑,“楚乔,也请你好好照顾小溪。”
“不好意思,你没资格要求我怎么做,”凌楚乔眉尾敛上一抹冷峭,脸色在这会面室里更显阴寒,如果不是他惊人的定力和良好的教养,早就一拳把路金立给打趴下了,这老头子居然敢说出刚刚那些不要脸的话,简直太可恶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最终还是中了最亲的人的暗枪。
路金立无奈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看似已经说好话了,可眼里的不舍却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路小溪瞥开了头,隐含眼底最后一滴为路金立流的眼泪,她以为他就此会离开,可是转头的时候,他还在,“小溪,你能给小惠打个电话吗?我想见见她。”
“怎么,她不肯来见你?”路小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但是绝对得幸灾乐祸,他既然想让路小恵来,那她就满足他的一个小小的要求,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路小恵的电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路小恵颇为不耐烦地呛了出来,共放的声音挺起来冷冰得毫无温度。
“不是我找你,是爸爸,”路小溪的手指敲想了桌子,那空荡荡的回想很清楚地听出此刻在什么地方。
“恵……”路金立激动地说不出声音来了。
“你还找我干什么?我说得还不清楚吗,老不死的,你别来找我来,我说过我不会再来见你的……嘟嘟嘟……”路小恵的电话挂掉了,没有留下丝毫温度。
路小溪收好手机,看到绝望的路金立黯然神伤地转头走了,警官朝凌楚乔点了点头,押着人走掉了。
车子刚开上路,车载电话就响了,凌楚乔望了一眼电话号码才接通。
“小乔啊,刚刚看守所给我打电话,路金立撞墙自杀了,医生赶到的时候,已经救不活了。”分局长的声音很清楚地扩散在了车里。
路小溪听了之后差点忘了呼吸,就在刚才人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了,她担心地回望后座的戴巧兰,只见她格外的镇定,似乎在听着别人的事情。
“妈?”
“死得好,睡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臭男人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戴巧兰比任何时候都要正常,这一路都令人难以相信她是个得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的人。
路小溪这一路也是白担心了,只是她奇怪,路金立哪里来的勇气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哼,他一定想得到小恵的原谅吧,真是痴人说梦话,”戴巧兰冷哼了一声,终于大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