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配我制琴,这元神我还他就是,如何?”肖澜松开琴姬的脖子,亮出手里她夫君的元神。
见他松手,赤鹤抚着心口跌跌站起,又试图晃身上前缠住肖澜,想帮琴姬多争取一些时间。当下使出余下全部的力气踏了个身,直朝肖澜的喉间扣去,而肖澜不过挥袖之间就又一次将她摔至旁侧,还捏了个诀紧紧环住她周身,那光环径直勒到她的咽喉,顷刻间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你这脾气也是够臭的。”肖澜啧声望向她,可惜道:“我拿你眼睛本就只是想做个人情。不过留个半残给平楉自己来收场,也足够了。”他笑了笑,似乎觉得现在赤鹤的样子还不够“半残”,扬手又要朝她使个诀,琴姬忙止住他扬起的手,有些颤抖道:“你将元神还他,我配你制琴。”
她声音是故作镇定的凄凉,眼泪哪还受得了控制,嗒嗒流下来。
这答案显然让肖澜非常满意,二话不说挥手将元神还到本体里,等得床上的人恢复了呼吸,这才抬眼看了看琴姬。
许是心满意足的缘故,映得他眉眼竟比女人家还要柔媚几分。
“我和他道了别,就跟你走。”琴姬看也不看他,轻飘然以身扑在被脚上。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面色如旧。五官平和,好像从未受过这许多折腾。
她记得他第一次在自己树干下乘凉的时候,也是这般闭着眼睛,也是这般睡着。
“夫君,我不能陪你,你却要好好记得我。”她伸出手抚了抚爱人的脸颊,算是诀别。
他说他许久没寻得这么一片安稳的树荫了。
却不知道这片树荫是她故意造的。
他说自己是积了天大的福分,今生才能娶这么一位极美的夫人。
却不知道他积的不是福,只是树妖的一片情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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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澜轻轻抬手,捏诀激起一阵光华,这光华落在琴姬身上,一时更胜了几分。
待光芒褪去,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深色的古琴。
“不……”
赤鹤的双眼有些酸痛,倒是沁了些泪。
这般懊恼却又无力的感觉,此生她再不想经历了。
“你如何下得了手……”她怒斥一声,而身上的光环也随之愈发勒得紧了。
“好琴,好琴。”
肖澜细细抚着这张古琴,满目似水的柔情,像是得了世上最稀奇的宝贝。
古琴深沉却隐隐发亮,到底是融了血肉与元神制成,深沉间更显几分诡异,几分勃勃而出的生命力像是在与人说话,说它不是死物,它是活的。
“我说怎的树妖也觊觎这双眼睛,原是你告诉的她。”
眨眼飘了个沉沉的男声进来,而一同飘进来的,还有道散了赤鹤周身束缚的法决。
她身上突然失力,咽喉重获轻松,一时颇为狼狈的撑住地面大口喘息着,心中压了一团气,说不出话来。
那声音,不离不差的正是平楉。
“我可是帮你,鬼公子。”肖澜将古琴收起,面上客客气气。
“帮我?肖先生,我是不是合该谢谢你?”平楉话中有几丝不屑,肖澜笑了笑,道:“这树妖痴情,为了她的夫君,她可什么都愿意去做。”
平楉理了理衣服,冷哼道:“对,树妖痴情,若非她心甘情愿被你炼化,也成不了一张好琴。”顿了顿,又道:“肖先生,好讲究啊。”
心事被人揭穿肖澜倒也不恼,仍是携着一丝笑,云淡风轻道:“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奏不出好响来。”他微微向平楉拱手,又道:“本君也乏的很,告辞。”话罢,尤为稀奇的抱着来之不易的古琴与他擦身出了门。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赤鹤疼得动不了身,只能寥寥淡漠的迎上他。
他凑近赤鹤那双赤金瞳,低声道:“我虽十分着急要你的眼睛,但将死不活的药效并不见得好。”说罢笑了一下,还想朝她的眼睛凑近些,后背却被人重重偷袭了一棍,他吃痛回身,正欲抬手攻之,却听得赤鹤急急呼了一声:
“九儿!”
偷袭平楉的人正是梁九儿,她一直藏在屋外,见肖澜走了才敢进来。
挨了凡人这么一下,到底有些恼。平楉努力平复了心底的火气,拂袖道:“好好养着你的眼睛,养水灵了,我亲自来取!”
赤鹤伏在地上,身子虽痛的紧,却还是赶忙唤了梁九儿一声。梁九儿见平楉走了,手里的棍子“哐啷——”丢到地上,小跑到赤鹤身边,拧眉问:“你感觉如何?”
她面上沾了些灰,有些脏脏的。赤鹤抬手替她擦了擦,反倒擦的愈发脏些,遂摇了摇头,道:“没大碍,皮糙肉厚,不用担心。”
“那位琴姬……”梁九儿喃了一句,显然她也是伤怀着琴姬的事情。
赤鹤不说话,颇为失望的朝床边望去。
只见床边翠油油的,正静静落着一根宝气十足的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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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得养好伤,已是几日后的事情。
听说这附近有位青言仙君历完劫,合该到他回崇明宫的日子了。
因着与青言仙君相熟的几位仙官皆来此迎他,所以天将亮时,这宅子边就仙云缭绕,紫气腾腾。
若被人见着,还以为是什么百年不遇的吉兆。
众仙官有说有笑的跟青言仙君闲聊着,全没注意到一旁的树杈上,坐了个素衣少年,怀中抱着一只白猫。
时辰到了,一众仙官也先后散去,而青言仙君好像听见身后有声,回首间落在了后头。
是那位抱猫的少年,将白猫扔在地上化作一位素衣少女,少女手里携了根翠悠悠的枝条,轻轻笑着跟他行了礼。
“恭喜青言仙君。小仙特替一位故人,给仙君送个礼。”赤鹤说着,将手里的枝条递过去。
青言仙君双手接过,细细端详了一阵,赞了声:“这枝条灵气十足,欢喜的很。”
话罢朝二人微微拱手,踏了个诀就要御空离去。
赤鹤忍不住,喊了一声,青言仙君回头,满脸茫然。
“仙君……可记得这枝条实属哪位故人?”她心跳得有些快,牵出的那丝笑也不是很好看。
这片刻的时间似乎很漫长,十分的磨人。
“嗯……”青言仙君抚着嘴角,思了一阵,后又微微摇头道:
“小仙愚钝,实在不大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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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青言仙君都走了许久,赤鹤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回不过神。
云汀轻轻拢了拢她,慰了声:“回去吧。”
赤鹤轻轻点点头,回身正欲往城南的宅院走,却飘乎乎的来了一道软侬的女音。
这女音虽时隔许久,可印象却是烙的极深。
“薇萧见过三公子,小仙君。时久不见,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