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眸若星河,熠熠星光照夜路。
“你倒是看出了关键,不枉长了一双雪亮眼眸。”欧阳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愉悦的调侃。
“为何身穿棉袍布衣是关键?”
“据你所知,身穿棉袍,大多所做何业?”
“应当是商贩。”
欧阳微微点头。
柳白再次看向欢喝人群,夹道之人,尽皆是商贩,并无平民百姓,更无农户。他虽看出其中蹊跷,却不知其中有何玄秘。
“这便是你进入江湖,学习的第一步。”欧阳悠悠道来,“江湖里三层势力分布,三教六派九帮,儒道佛三教,造福百姓,施仁布泽。六派镇守一城,免受山贼匈奴掠杀。”
“那九帮呢?”
“九帮盘踞一郡,外御山贼,内欺平民。”
听到这里,柳白渐渐明了,为何斧头帮大败山贼归来,只有商贩夹道而迎,确无平民百姓。即便如此,也难证明欺压平民百姓,更何况官府也不会允许帮派乱来。再看向这夹道之人,足足排列十余丈远,人数不少于千人,可见斧头帮深受商贩欢迎。
可在更远处,那些身穿麻衣破布的百姓,人人脸上露出愤恨神色,似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远处的人,他们眼中有杀意思,是对陈天生的杀意。”
“没错。”
“这是为何?”
欧阳神秘一笑,“你当真想知晓其中原由?”
柳白微微点头。
“恰好今日是月圆十五,你会见到这个江湖中,最肮脏污秽一幕。”欧阳脸上那股笃定的神色,再一次出现,“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江湖的本来面目。”
柳白虽然十分厌恶,欧阳那股笃定的表情,却不得不承认,这一路走来,对于这个江湖的了解之深,令人叹服。
抬头望向西方落日,余辉被大地完全吞没,渔阳郡内渐渐升起万盏灯火,街道上一片鼎沸之声,渐渐稀落。
欧阳带着柳白,穿过纵横错落的街道,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民宅,民宅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只是有些偏僻,非常适合藏身。
一声,一连两声,一连三声,奇怪的敲门声,似乎是一种暗语。过了三个呼吸之后,门内传来一声,“午时过后。”
“入地无门。”
柳白曾听齐叔说过,每个门派都有一些暗语。而欧阳刚才所说的话,应当是门派内的暗语。
木门打开,露出一张十分平常的面孔,长眉圆眼短鼻厚唇,身高也只有七尺有余,整张脸就像是街边寻常百姓,丝毫无法想象,无论如何观看,也无法想象他是江湖中人,更无法想象他是江湖中最神秘门派的刺客。
“敢问大人名号。”
“毒。”
欧阳只是单单回答了一个字,对方便立刻躬身行礼,几乎与地平齐。
“起。”
那人应声起身,却依旧低着头,十分恭敬。
“弄些吃食。”
男子丝毫不敢怠慢,先是躬身行礼,后退着出门。
二人进入院内,正前方是厅堂,虽不大,但也有两丈长宽,左右两侧是客房,这样的房屋,已然算得上大户人家。
入座后,大堂内忽然出现一名仆人,不声不响,犹如鬼魅,端上两盏热茶。
行走多时,早已口渴,仰头一饮而尽。
欧阳看着柳白,神色冷漠,“不论何时,永远勿食生人所递之物。”
柳白甚至没有听完,欧阳所说的话,眼前欧阳,便已变幻出几道身影,头顶一片天旋地转。
“百幻散。”欧阳起身走向柳白,“渔阳郡因渔水得名,特产一种浑身雪白,肉质鲜美的鱼类,名为鳕鱼,但是,鳍下藏有一细线,呈绿色,味腥,剧毒。”
即便是被拆穿所用之毒,仆人依然面无惧色。
“虽味腥,但若用于江北苦茶,则腥味会被完全掩盖,反而多出一种甘甜。”
欧阳说完,同样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苦中带甜,不可多得。”站起身,走向柳白,掰开嘴,送入一粒药丸,五个呼吸后,恍惚神色,渐渐恢复平静,显然已经解了毒。
仆人躬身行礼,面平于地,“不愧是榜单上用毒第一的刺客。”
欧阳挥挥手,仆人自此退去,柳白也渐渐恢复意识,此时回想起喝茶时竟然毫无察觉,不仅浑身汗毛直立,顷刻间额头冒出些许冷汗,
“小心使得万年船。”
柳白十分恭敬拱手作揖行礼。
欧阳没有回应,闭上双眼,呼吸吐纳。柳白也是有样学样,呼吸吐纳,打坐练气。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先前那名男子,带回许多食物。领着欧阳与柳白,一同前往大堂内的食堂。
“在下翠竹村柳白,承蒙大兄款待。”柳白拱手行礼,表现出一幅江湖人士的做派。
男子抬头看向欧阳,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
“今后你二人未必再有相遇机会,但说无妨。”
男子拱手回礼,“在下四十七。”
“四十七?”
四十七微微点头。
“无门不同于其他门派,只有实力前十刺客,方可拥有姓名,并赐予称号,其余之人,只能以数为名。”
说话间,八道主菜已经摆列于餐桌上。其中一条菜,便是一条浑身雪白肥鱼。回想起刚刚所中之毒,竟然是来自一条长相鲜美的鱼,不觉有些手指僵硬。
四十七一眼便看出柳白心结,“小人自然不敢,在毒大人面前下毒。”
欧阳并无所动,伸出筷子便是夹住一块雪嫩鱼肉,放进嘴里,大快朵颐,“坐下一起吃。”
“小人不敢。”四十七连忙躬身行礼,生怕欧阳有所怪罪。
“我与其余之人不同,食饭时,喜多人。”
四十七仔细观察欧阳脸上表情,发现并非说笑,便坐下来,举起手中筷子。
柳白不知道拥有称号的刺客,意味着什么,更无法体会排名前十的刺客,地位如何,自然无所拘束。眼见四十七,不敢动筷,便掰下一只鸡腿,送到碗里。
四十七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惊讶,却被欧阳看在眼中。
“令堂姓四吗?”柳白一边咀嚼,一边开口问道,“应当是十分稀少的姓氏吧。”
柳白目光十分明亮,犹如一盏微弱而柔和的灯光。
“小人乃是弃子,不知父母是何人,更不知父母姓氏。”
“甚歉。”
“何谦之有?”
“毕竟,此乃伤心之事。”
“毋需如此。”四十七表情极为冷淡,“自从记事起,便知此事,与他人无所差异。”
“那你一定很孤独吧。”
四十七闻言,浑身绷紧,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察觉,忽然生出一股怒火,眼神中渐渐燃起冰冷的杀意。
“不过,以后不会。”
四十七不由得愣住。
“择日不如撞日,你我今日歃血盟誓,结为异姓兄弟,可好?”
四十七长大着嘴,仿佛一座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