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离别愁绪
冯梦容却呵呵笑道:“小尹乡长,这话说反了嘛,我这次来可不是指导你们工作,而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其他人也陆续下来了,听清的没听清的,见大家都在笑,便跟着呵呵笑笑。
尹红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好在脑子转的够快,接着道:“没有您和县委领导的支持,我们也不会取得现在的成绩。”
冯梦容却并不愿意客套,抬头看了一圈问道:“那个叫皮一桥的年轻人呢?他今天没来现场吗?”
都是乡里的班子成员往前面挤,皮一桥不想凑这个热闹,便站在大家身后,听冯梦容提到自己的名字,便往前面站了站。
冯梦容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指着皮一桥对身旁的人道:“这个年轻人了不得啊,大刘庄的渗灌工程就是他跟小尹乡长一起搞起来的。你们大概不知道,渗灌这个东西,五六十年代大搞农田水利建设的时候在咱们河湾县就搞过,可惜没能成功。后来南方一些地方搞成功了,不过成本太高,以咱们的经济能力搞起来恐怕很不容易。这个年轻人硬是凭着一股韧劲,以极地的成本搞了起来,而且效果非常不错。”
冯梦容说完,其他人便鼓起了掌。
皮一桥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急忙道:“主要还是靠县乡领导们的大力支持,要不然也搞起来。”
冯梦容愣了一下神,随之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听见了吗,山南乡的干部作风很统一嘛,就两个字,谦虚,刚才小尹乡长谦虚完了,小皮又谦虚了起来。”说着继续前行,就一眼看见了摆在路旁的两排脸盆和桌子上水果,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把尹红霞叫到跟前质问道:“这是干什么?”
尹红霞哪儿知道冯梦容不喜欢这一套,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哼唧半天便把责任推到了刘明义的身上道:“村干部说县领导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刘庄,一定要好好招待,其实也是老百姓的一片诚意。”
冯梦容嘴上没说什么,脸色却明显不大好看了,也没有去用那脸盆净手,更没有动桌子上的水果。既然冯梦容不动,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去动。随行的乡镇书记、镇长中有跟尹红霞相熟的,就悄然调侃说尹红霞这个马屁恐怕是拍到马蹄子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一种下面人表示对领导尊重的方式,冯梦容大半恐怕是借题发挥。可这个题到底要往哪儿发挥呢?谁都知道冯梦容对金天虎一直抱有成见,而尹红霞又是金天虎的人,这些人恐怕用脚后跟也能想出来,冯梦容这题是要往金天虎那儿发挥。那么其中夹杂的东西就更加耐人玩味了。
果不其然,从岭下的深井一直参观到岭上的蓄水池,冯梦容一直拉着皮一桥问长问短,而把尹红霞这个乡长晾在了一边,好像山南乡的渗灌工程跟尹红霞这个乡长没有什么关系一样。尹红霞脸上不免尴尬。
观摩结束了,冯梦容很满意,又讲了一通话,说要把山南乡的渗灌经验在全县推广,还说要把皮一桥树立成全县的先进典型,却始终未提尹红霞半句,好像山南乡的渗灌工程跟尹红霞没有半点关系一样。这样一来,尹红霞就更觉得没面子了,好像白忙活了一通。
观摩团离开后,尹红霞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皮一桥岂能看不出来,就想去尹红霞办公室坐坐,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去的好。去了又能说什么呢?安慰不合适,说观摩的事情等于在她伤口上撒盐。然而,不去,皮一桥心里又放心不下。其实并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或许只是不愿意让她难过。
正在踌躇不决的时候,欧晓萌就推门进来了,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皮一桥却半天不说话。
“坐吧,干嘛傻站着?”皮一桥拉了把椅子道,同时也就自然打消了去找尹红霞的念头。
欧晓萌叹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才抬头看着皮一桥道:“丰源那边的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我可能马上就要走了。”
“哦。”皮一桥应了一声问道:“什么单位?”
“现在还不能确定,应该是组织部或者财政局。不过,我更想去组织部。”欧晓萌道。
“为什么?”皮一桥问道,口气显得很平淡。
“这还不简单,整天跟钱和账目打交道,时间长了就厌倦了呗。”欧晓萌用调侃的口气道,“就跟你们男人一样,跟一个女人待的时间长了,难免会产生视觉疲劳,总想换换口味,哪怕是换个妓*女也可以。”
皮一桥知道她的意思,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尹红霞恐怕就是一个跟妓*女一样的女人。
皮一桥没有接茬,欧晓萌也不再说话了。两个人就那样干坐着,都在等待对向先开口,可又不知道说什么。丰源市尽管离河湾县不算远,但也有一百多里的路程,然而就是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一百多里路程,可能便要将两个人天各一方了。
人的情感有时候是很脆弱的,特别是体制里的人,满眼看到的都是势力,最是知道人情似水,又怎么会相信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何岂在朝朝暮暮”的鬼话,要不然也不会有贾雨村的“读书人只以势力为要,哪管它黄道黑*道”了。
不想欧晓萌还是嘤嘤地抽泣了起来,却依然不肯说什么,好像只是为了用着哭泣发泄心中的块垒。
“晓萌,你不要哭了。”皮一桥扳了一下欧晓萌的胳膊,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道:“能调到市里工作,是天大的好事,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你怎么还哭了呢?”
欧晓萌却一甩手道:“恐怕是你巴不得我早点走了心里才高兴。”
皮一桥就不好说什么了,心里难免愧疚,知道她已经开始猜忌自己跟尹红霞的关系了。可这种情非得已的事情,又能如何呢,也只能怪自己经不起诱惑。可尹红霞那里又该如何交代呢?这两难的情便如尖刀插在心中一样,让皮一桥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天气已经阴沉沉的一天了,这会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倒显得世界更加宁静了。这已经开春以来的第二场雨了,只是两场雨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意思,刚开始还是雨珠,过一会便成了雨丝,飒飒飒地像牛毛一样。这样的雨,即使下上半早上也只刚刚能打湿地面,太阳一出来便很快蒸发了。留下的依然是干涸的黄土。
哭了一会,欧晓萌终于止住了,擦了把眼泪,起身便要离开。皮一桥知道这恐怕便是最后一面了,千思万绪,一时难以理清,却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伤心的走了,急忙伸手拉住了。
欧晓萌也站在了那里,转身看着皮一桥,忽然便扑了上来。好像就在两个人身体接触的刹那间,所有的怨恨都化解了,一下子紧紧地拥在了一起,却没有像那依依不舍的情人一样,说不愿分开的话。大概两个人心中都非常清楚,分开已成了必然。
下午,一辆越野车把欧晓萌的东西都拉走了,连欧晓萌一起拉走了,皮一桥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丢了魂一样,可也知道回头是没有用的,也是绝不可能的,即便自己跟尹红霞没有任何关系,跟欧晓萌分手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这样的分手多了几分歉疚。
吃过晚饭,尹红霞就敲门进来了,很显然已经知道了欧晓萌离开的事情,进来便在皮一桥的肩膀上拍了拍,也没有说什么,便在床沿坐了下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况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去市里工作终究要比捆在这小乡镇有前途的多。所以,你听我一句劝,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尹红霞缓缓说道。
皮一桥就忽然想起了颜芳,颜芳不也是这样走的吗,心中便坦然了许多,淡然笑笑道:“没什么想不开的,该走的留不住,留下的不会走,也没必要强求。”
“起码还有我。”尹红霞看着皮一桥脸色红红道。
皮一桥嗤笑一声道:“谁能保证你不会哪天突然要离开。你也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说不定,哪天你调到县里、市里工作,还不是跟她们一样。”
尹红霞便认真了起来,一把抓了皮一桥的手道:“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跟她们一样吗。我告诉你,就是我到了联合国也不会把你丢下。”说着便又伤感了起来,楼了皮一桥的脖子哽咽道:“难道直到现在你还不了解我的心吗。不管天涯海角,不管贫富贵贱,不管生老病死,我都会跟在一起,除非哪一天,你嫌弃我了,不要我了……”
皮一桥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脖子里像被一块湿棉花哽住了,泪水潸然落下,一把将尹红霞紧紧搂在怀里。
可这天下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人与人相处往往就这样,刚开始可能是一片赤诚,时间长了总难免产生嫌隙,爱的时候什么都能原谅,就算口臭都能接受,不爱了便看什么也不顺眼,哪怕打个饱嗝,也觉得是不雅的举动。因此便尽量让那激情在该燃烧的时候燃烧起来,过去了说不定便成了一滩死灰。